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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凡尘(小说)
作者:李建州(甘肃)
人生，并无完美
——长篇小说《烟火凡尘》自序
人生，这一场浩渺的旅程，人们似乎总是在追求完美，却又总在完美与不完美之间徘徊。烟火凡尘，众生皆苦，谁又能说清这其中的得与失、喜与悲呢？
曾几何时，怀揣着少年的梦想，踏上了这漫漫人生路。那时的我，满怀憧憬与期待，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我的脚下，以为自己能够像那天空中的飞鸟，展翅高飞，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渴望去探索那未知的领域，去追寻那遥不可及的梦想。
往事追忆，曾在繁华的都市中迷失方向，也曾在寂静的乡野里寻找心灵的慰藉。看过无数的烟火，它们在夜空中绽放，璀璨而短暂。那一刻，仿佛看到了人生的缩影——短暂而绚烂，却又终究归于沉寂。
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发现，人生并非如我所想的那般简单。它并非一条平坦的大道，而是充满了曲折与坎坷。有时候，会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迷失方向，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有时候，会在困境中挣扎，感到无助和绝望；有时候，拼尽全力，却依然无法达成心中的愿望；有时候，放下了所有的执念，却又在不经意间收获了意外的惊喜……
这些经历让我逐渐明白，人生并非一帆风顺，而是充满了挑战与考验。有些梦想，无论如何努力，似乎总是遥不可及；有些人，无论如何挽留，终究还是渐行渐渐远。这些无奈与遗憾，如同沉重的包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和价值。
然而，正是这些曲折、坎坷、无奈与遗憾，才构成了人生的丰富色彩，让我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人生的真谛和价值。其实，人生并非是一场追求完美的竞赛，而是一场寻找自我、认识世界的旅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有欢笑也有泪水，有成功也有失败。但正是这些经历，让我们变得更加成熟、更加坚强。
如今的我，虽然依然有着少年的梦想，但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无知的少年。我学会了用更加成熟和理性的眼光去看待人生，去面对生活中的种种挑战与考验。开始学会接受人生的不完美，学会在挫折中寻找成长的力量。我逐渐明白，人生并没有所谓的完美，但只要我们用心去生活、去感受、去珍惜每一个瞬间，那么我们的人生就是有意义的、有价值的。
于是，我学会了珍惜每一个瞬间，感受生活中的点滴美好。无论是那初升的太阳，还是那落日的余晖；无论是那微风拂面的温柔，还是那细雨绵绵的缠绵；无论是那欢声笑语的欢乐，还是那泪眼婆娑的悲伤……这些都成为了我人生中宝贵的财富。
烟火凡尘，何处是归途？在岁月的长河中，我们都是匆匆的过客，带着各自的故事，穿梭于这繁华与落寞交织的世界。
漫步于古老的街巷，听那石板路上的马蹄声，看那古墙上斑驳的痕迹。那些历经风雨的建筑，似乎在诉说着一个又一个关于人生不完美的故事。它们曾经辉煌，或许曾是某个朝代的政治中心，或是商贾云集的繁华市场，亦或是文人墨客聚集的雅致之地。然而，岁月无情，它们如今只能在风雨的侵蚀下，默默承载着世间的沧桑与变迁。
那些斑驳的墙面，如同历史的画卷，记录着曾经的辉煌与荣光。凝视着它们，仿佛能听到岁月的低语，感受到历史的厚重。每一道痕迹，都是一段往事的见证，都是一段人生的缩影。
站在高山之巅，四周是连绵起伏的山峦，脚下是翻滚的云海，仿佛置身于天地之间，感受到了生命的渺小与脆弱。然而，正是这种渺小与脆弱，让我更加珍惜眼前的每一刻，更加珍视生命的每一个瞬间。
仰望天空，那无尽的宇宙让我感受到了人生的无常与变幻。在这浩瀚的宇宙中，我们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仿佛一粒尘埃般渺小。然而，正是这些微不足道的生命，构成了这个多彩而复杂的世界。我们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个世界增添着色彩与活力。
我时常想，人生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追求那遥不可及的完美，还是为了在这烟火凡尘中，找到那一份属于自己的宁静与幸福？或许，每个人对于人生的理解都是不同的，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珍惜每一个瞬间，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与温暖。
在这漫长的人生旅途中，我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有的人与我们擦肩而过，成为生命中的过客；有的人则与我们相知相守，成为我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无论是过客还是知己，他们都是我们人生中的一部分，共同构成了我们丰富多彩的人生画卷。
人生并无完美，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放弃追求。相反，正是因为人生的不完美，我们才更应该珍惜每一个瞬间，努力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和目标。也许我们无法改变世界的不完美，但我们可以改变自己的心态和行为，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和出色。
在这纷扰的烟火凡尘中，我们更需要学会感恩与珍惜。感恩那些在我们人生旅途中伸出援手的人，他们如同明灯，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让我们在困境中看到希望，在迷茫中找到方向。同时，我们也要珍惜那些与我们并肩作战、共度时光的人，他们的陪伴让我们的生命更加丰富多彩，更加有意义。
面对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我们要学会保持一颗平和的心态。生活不会总是一帆风顺，总会有风风雨雨，但这些都是我们成长的磨砺。不要抱怨命运的不公，也不要沉溺于过去的伤痛，我们要用一颗平常心去接纳这些不如意，从中汲取力量，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强。
当然，未来的道路仍然充满了挑战与未知，但我们要怀揣着坚韧与勇气去迎接它们。不要害怕失败，也不要畏惧困难，因为正是这些挑战塑造了我们的性格，让我们变得更加成熟与稳重。我们要相信自己，相信未来，勇往直前，去创造属于自己的辉煌。
烟火凡尘，人生百态。或许我们无法改变世界的不完美，但可以改变自己的心态。让我们在这短暂而绚烂的人生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宁静与幸福，能在这纷繁复杂的烟火凡尘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广袤天空。那里，没有喧嚣与纷扰，只有内心的宁静与平和。无论人生如何起伏跌宕，我们都能怀揣着坚定的信念，保持一颗平静而坚定的心，勇往直前，无畏无惧。
相信在这片属于自己的天空中，一定能放飞自己的梦想，追逐自己的理想，会用自己的努力和汗水，书写属于自己的精彩篇章，创造属于自己的传奇故事。无论遇到多少艰难险阻，我们都会坚持不懈，永不言败，直至达到自己的目标。
诚然，这是我在这烟火凡尘中的一点感悟。或许它并不完美，但却是我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写照。愿每一位读者，都能在这二十一余万文字中，找到共鸣与启示，共同追寻那份属于自己的完美与幸福。
是为序。
二〇二四年三月
一
在千沟万壑的大西北，有一处被大自然刻意雕饰的角落。它虽不及大江南北那辽阔的平原，也远不及富可敌国的巴蜀盆地，但这片足以承载几百万人生活的平塬之地，历经五千多年的风雨洗礼，依然充满生机和活力，孜孜不倦地养育着当地的华夏儿女。
正是这片黄土地，在春天的脚步渐行渐近时，首先迎来了油菜花的盛开。它们似乎一夜之间便绽放在田野的每个角落，褪去了冬日的沉寂，带来了春天的气息。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油菜花的香气还未完全散去，麦香的味道便接踵而至。从冬雪消融之后油菜花肆意点缀，到麦浪滚滚，黄土地上的色彩从一抹碧绿逐渐变成了金黄。
江渚县城外郊，坐落在黄土高原腹地塬峁之上的那片土地，自然的韵律与季节的更迭在这里和谐共生，使得这片土地不仅养育了无数华夏儿女，更成为了他们心灵的寄托和情感的归宿。伴随着大自然的绿黄交替，时令也悄然进入了盛夏。
这是乡土最醇香的味道，也是乡土最本质的颜色——罗东震向来这样认为，无论他走到哪里，一辈子都不会忘却留在他体内的家乡印记。他知晓这里有一个叫根的东西，将他一辈子拴在这里，无论自己走得多远，事业干得有多大，终究一天是要回来的，要么魂归故里，要么衣锦还乡，除此之外，别无他择。
这印记有着丰富的内涵，既有对家乡一山一水、一花一木的眷恋，也有父辈们开荒种田操持农务的精神寄托，更有令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爱情和亲情。
按照惯例，即便再忙，每天三餐吃罢，他总要站在六楼办公室朝西的窗前凝望一阵，或因紧急的公务需要理性思考，捋捋工作头绪，或因家庭的琐事，寻找一个完美的解决之策。他喜欢静静地凝望远方那片土地，那片或浅黄或黛绿的庄稼地。罗东震深知，这是家乡的一处缩影，是存放身心疲惫的桃源，更是寄托思情的最好载体。
当他费尽周折从遥远的边疆裸辞以后，恰好逢到了百年难遇的高新引进人才战略全面实施。他知道自己的学业水平和工作能力毋庸置疑，但身体方面的残缺终究是他的一块心病。刚刚应聘江渚县国土资源局担任副局长时，无论是处于县域长期规划的考虑，还是心存一点私心也罢，在每次向主要领导汇报工作中，总会夹杂一些个人情感，希望能将窗外的那片土地保留下来，不要被冰冷的钢筋水泥所替代。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以后在县城整体规划的时候，县上主要领导充分考虑了他的意见，不仅将这片土地完整地保存下来，而且还科学定性了土地属性，变成了现在的劳动实践基地。谁也不曾想，那片土地早已成了江渚县的一张靓丽的名牌，几乎大小的参观团成员都会身临其境，或欣赏田园风光，或亲自感受农事的乐趣。
罗东震并未吃晚饭，上午下乡回来后，一直感到头重脚轻，估摸着自己的血压又升高了。最近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令他措手不及，上边领导催得紧，下面百姓不配合，导致一些工作悬而不实，未能落地生根。加之自己性格比较急躁，连续几天通宵没合眼，身体早就透支了。为此，不明事理的妻子乔玉清大发雷霆，还跟他大吵了几次，索性回她的单位住宿，时至今日这场冷战还没有结束。
罗东震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被吵声惊醒时已经下午七点了。他又习惯性地站在窗前，想看看眼前那片绿油油的麦田。
与以往不同的是，不知何时东南角黑沉沉的云翳早已碰着树梢，从远处的屋顶漫了过来。狂风毫无忌惮地肆虐着，卷起浮尘，翻过了深邃的沟壑，越过一道道山岗，一路向江渚县城狂奔而来。
街上的行人逐渐消失在狂风中，一些逆风的人更是举步维艰，踉跄而行。罗东震顾不了行人的狼狈，极目搜寻着那片黄土地……不知怎地，他身子微微一震，手中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一丝惴惴不安，突然席卷全身。
一场蓄势待发的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一道刺眼的闪电在黑色云翳中闪过，天空宛若被谁撕开一道口子。顷刻间，大雨一泻千里，喷涌而下，天地间挂起了一幕雨雾，清晰却又朦胧。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段时间，不知她还过得还好吗？”罗东震自语道。
在电闪雷鸣的间隙，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办公室小刘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罗东震收起思绪思绪，长叹一口气。
“罗局长，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小刘关切地问。
“没什么大碍，你忙去吧！”罗东震摆摆手，呷了一口茶水。
待到办公室的门轻闭，罗东震喉结蠕动，一股清香的茶香瞬间滋润口腔。他低头望着桌前压在台历下的一份资料，脸色愈发地沉重起来。
迟来的闪电接二连三地划破夜空，一声声炸雷早已在江渚县上空连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这是一封离婚协议书！他是万万不能相信的，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下午返回办公室后，他又习惯性地将一些重要的事情准备记在台历上时，才发现桌上多了一份倒扣的文件，他边埋怨小刘工作太不细心边拿起文件准备细阅处理。没想到，当他拿起的时候，竟然发现是乔玉清写给他的离婚协议书。
罗东震其实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尤其是当他身体出现问题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不是想着怎样看病，而是考虑怎样向爱人提出离婚。他不是在逃避责任，而恰恰正是要负责任，才无奈选择准备和她离婚。然而，这一等就是数十年！原本早已走出了生活阴影的他，终究还是未能逃过这一劫，只不过曾经的他为主动，如今却要被动接受现实。
乔玉清是他的爱人，大学同学，小时候虽说未曾谋面，但由于故乡毗邻，且她家里条件稍好，学习成绩也很优秀，每次全县统考，她总是不出意外地进入前十名。而罗东震彷佛命运喜欢跟他开玩笑，每次总会在前十名止步不前。那时，乔玉清是他心里默默树立的标杆和偶像，发誓一定要超越她，可终究未能如愿。不过，他们最终在同一所大学校园相识相聚，并等到毕业后的第二年成了自己的妻子，才算是圆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梦。
一想到“妻子”二字，罗东震就觉得有些亏欠于她。毕业之后的乔玉清，心甘情愿地嫁给他，并且这几年一直走南闯北，如影随形，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而自己顺利毕业后在学业上并未止步，而是苦苦求学，直至自己拥有博士学位。这期间如果没有妻子的鼎力支持，他根本没有这样的毅力和耐心，然而当一切似乎朝着人人羡慕的生活奋进时，一场不幸的车祸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这是他多少年来，一直困扰于心的噩梦！
罗东震想到此处，又心痛地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书，他满眼噙泪地看了一遍。妻子在离婚协议书里，并没有提出苛刻的条件，甚至有些条件他觉得完全有愧于她。
暴风雨终于来临了，起初是铜钱般的雨点奋力敲打着窗户，片刻功夫便起了雨雾，远处的建筑早已模糊不清，只是在闪电间，忽隐忽现的建筑偶尔映入眼眸。街上早已没有了行人，满街流淌着浑浊的泥水。
“我该去看看她，她最怕雷声了！”罗振东突然想到这里，急忙起身，顺手拿过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就要出门。
“罗局长，您到哪里去呀？刚才接到电话通知，让您到第五抗洪防汛小组尽快报到。乔家湾居民出现了险情，可能还有学生被困……”小刘刚挂断电话，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罗东震的办公室，恰巧遇到要出门的他，便急促地说道。
“乔家湾？乔家湾！好的，我马上去！”罗东震听说是乔家湾，不觉心头一怔，嘴里嘟囔着，迅捷地穿上外套，就往楼下跑。
今年县上的抗洪防汛工作启动会前几天刚刚开过，县上主要领导专门强调近期江渚县有一次强降水，要求每个单位要出一名干部，分别加入县上成立的十个抗洪防汛领导小组。罗东震被分在了第五组，组长是一名年轻有为担任副县长的挂职干部。
当罗东震所在的第五小组前往重灾区的时候，他的女儿罗小朵刚下晚自习，时间尚早，她并没有急着回宿舍，而是径直走到了学校西侧一处鲜花店。今天是她的生日，尽管在这之前，有很多追她的男生一直不停地献殷勤，可她始终将母亲的话语记在心间：世界上，没有等风的帆，只有不停拨水的桨！
罗小朵提前两天便订做了蛋糕，原本是想着和室友一起为自己庆生，但是最后想想还是算了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况且临近于毕业，一大堆事情需要折腾！
自从寒假返校后，她再也没有回去，只是偶尔跟父母打打电话，微信聊会儿天，更多的时间则是投身到学习中去，根本无暇家里的事情。
昨天，乔玉清特意给她发来一条生日祝福，短信里也说了一些暖心的话。不过，她总觉得母亲的话有弦外之音，可她猜不透，打电话也不接，发视频也不理。
罗东震最近很忙，确切地说一直都很忙，有好些日子再没有跟她联系了。即便是她过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按照以往的惯例，父亲总要提前送上祝福，还会特意给他一些生活费。可今天没有收到一条短信祝福。想到此处，罗小朵心里不是滋味，原本想赌气看看父亲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记得起她这个在外求学的女儿，但她想到父亲那次车祸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便不再犹豫，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罗东震的电话一直在占线，打不进去。罗小朵又打电话给乔玉清，电话虽通却一直无人接听。此刻，她显得有些孤独，失落地替自己点上生日蜡烛，然后闭眼准备许愿。
就在罗小朵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突然感到了眼前一团漆黑，在这黑沉沉的环境里，她好似在缥缈无边的幻境里，驾一叶扁舟，迎头飓风，身后巨浪，飘飘荡荡，无法前行，更不得靠岸，只有她一个人在挣扎，在呐喊。此刻，他想不起父母清晰的脸庞，想不到昔日自己成长的快乐，唯有一股莫名的孤独感、恐惧感源源不断地突然向她袭来，令她猝不及防，感觉到一股神秘的力量恨恨地撞在自己的心坎上，隐隐作痛。原本早已想好的心愿，却凌乱地缺少了头绪，似乎有一把锋利的剪刀剪断了她生活的所有，甚至情感的全部。
罗小朵惊愕不定地慌忙睁开了双眼。
蜡烛即将燃尽，微弱的光芒正在闪烁跳跃。她还没来得及吹灭蜡烛，身后却突然唱起了生日祝福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宿舍的几个好友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早已站在她的身后，纷纷送给她生日小礼物。
“朵朵，你咋一个人待在这里呀，这样值得庆祝的日子，怎么会少了我们姐妹呢？”舍长唐雅婷性急口快，轻拍着罗小朵的肩膀，笑嘻嘻地说，“我还以为你约了帅哥，忘了我们姐妹呢？不过，我很纳闷，你怎么就一个人独享烛光晚餐呢？”
“哪有的事，我不是故意瞒着大家的，只是……”面对突然冒出的舍友，罗小朵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掩饰自己的窘态。
“朵朵，你今天生日，准备咋招呼我们呀，我好久都没有碰过好吃的了，都快没力气减肥了。” 睡在她下铺的胖妹子刘涵——平日里喜欢叫她“憨妞”，三句不离本行，张口便提到了吃的。
大家也是随声附和，似乎庆生只是一个华丽的借口，获得美食才是此行的本意。这是平日里一个墨守成规的习惯，大家总要在索然无味的日子里，找寻一些乐子，只要有一个恰当的借口，就会小聚一顿。其实，罗小朵内心有一些抵触，毕竟毕业在即，很多的功课都要过关验收，一些杂务还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处理。但想想相聚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也便自我安慰一番，随波逐流了。
罗小朵很反对大学里那些不学无术，大把大把花掉父母每月打来生活费的人。他们买东西从来都不管价格是否在自己的承受范围之内，只要自己喜欢，哪怕东拼西凑也要满足。这些倒还罢了，令她想不通的是，身为学生却时常深交一些异性朋友，甚至在校外偷偷过起了二人世界。那些把名誉和道德操守视为儿戏的人，她打心底里厌恶，甚至退避三舍，不愿与他们有过多的接触。
罗小朵所在的宿舍，就有一个名叫赵子怡的。贫穷限制了想象，她想不通一件看似普通的衣服，少则几百，多则几千，每天涂涂抹抹的化妆品更是价目高得离谱。大家并不清楚每天这样的高消费，是否家人知晓，但她有一个出手阔绰的男朋友，经常开着一辆豪车送来接去。起初大家都羡慕不已，后来也日渐有些羡慕嫉妒。
这个男孩名叫肖永，比他低一级，据说是同他一个县的，起初当罗小朵上大二的时候，正是在汉语言文学院举办的歌舞会上碰过一次，后来也不知肖永怎样获得关于她更多的信息，三天两头就来纠缠。罗小朵多次拒绝之后，他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又将目光转移到了曾为他搭桥牵线的赵子怡身上。起初，赵子怡也是碍于面子，没有在意，没多久便投其所好，两人很快走在了一起，据说公开露面的第二天，赵子怡就夜不归宿。宿管检查的时候，同宿舍的她们还编造了一个理由，哄骗过了宿管的盘查。
后来，罗小朵见他们如此行径，也是暗自庆幸曾经没有被他帅气的外表和甜言蜜语所迷惑，要不自己也早已荒废了学业，成了第二个赵子怡。当罗小朵邀请大家都坐了下来时，这才发现赵子怡果然不在，估摸着她又出去了。
“想什么呢，你到底请不请大家呢？”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瞧你们说的，我还没那么小气！憨妞，这事就交代给你了。这是饭卡，你多少给我留些本月的生活费就行，其他的你全权处理！”
憨妞笑嘻嘻地接过饭卡，拽上同宿舍的几个好友向餐厅走去。学校餐厅要到晚上十一点甚至十二点才打烊，很多学生返回宿舍前，总要吃一点夜宵才能入睡。
唐雅婷并没有跟着憨妞离开，而是径直坐在了罗小朵的面前。
“朵朵，再剩一二十天就要毕业了，你有何打算？”唐雅婷捋了捋额前下垂的刘海儿，轻声地说，“也别怪她们这样做，最近这段时间，大家都想到了离别，其实心里挺难过的。借此机会，大家好好调整心态。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却能够在这美丽的校园相遇四年，毕竟人生最为美好的时光，我们非常幸运地选择在一起，确实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一旦提到了分离，大家都得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今生恐怕再难以相聚。每次想到这里，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也毫无办法，就像我们的成长经历一样，终究有一天会出阁外嫁，会离开日夜陪伴的父母和生活多年的家。”
“我也清楚，这四年来的朝朝暮暮、相聚相合的日子确实过得温馨舒坦，所有的花费有父母供养着，社会的险恶、人性的复杂、社会关系的盘错杂乱与深不可测，我们并没有过多的涉足。到目前为止，单纯的思想也几乎是毫无杂尘。可谁敢确信当我们一旦步入社会，该用怎样的方式去面对呢？是不是也会像那些失落的人一样到处碰壁，垢头蓬面地面对现实生活呢？”
罗小朵边说边切下一块蛋糕，递给了唐雅婷，又将剩下的蛋糕切成数分，放在她们面前。
“这些琐事咱们还是等以后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也许我们负重前行，翻沟过坎，也也许我们扶摇直上，步入青云。不说这些了，这些话题太沉重了，与今晚这个主题严重不符。”
“你不是刚才问我的吗，现在又不让说了。”望着唐雅婷迷惘的眼神，罗小朵有些无奈地说。
“瞧我这张臭嘴，习惯了毫无遮掩，说话总不会选择场合地点。朵朵，莫往心里去。”唐雅婷轻轻拍着自己的脑门，笑呵呵地说。
“哎，闲聊嘛，瞧你当真还计较上了。你这样让我有心里话，还敢对你说吗？”罗小朵迅捷地将分割的小蛋糕盛在吃盘中，见唐雅婷较起真来，只好劝慰她。
“不过，有件事我还真想问问你。现在就你我两个人，你说平日里咱俩关系是不是最好？” 雅婷轻轻往嘴里送了一块蛋糕，斜俯身子，轻声说道。
“你啥时候也变得这么神经兮兮的，就别拐弯抹角的了。我最怕别人说话说三留四，听了一句，还得揣摩半天，真够费劲！”
“你羡慕子怡那种生活吗，吃喝不愁的那种？”
“瞧瞧，又来了是不是？我刚才不是说过……”
“你不要打断我的话，你知道子怡今晚干啥去了吗？她去医院妇产科了。不过，听说她极有可能患有一种妇科疾病，还挺严重的。想想她有着纸醉迷金的生活，却没想到竟会遇到这样的遭遇。”
“雅婷，你啥意思，我过生日，你就跟我说这些道听途说的八卦新闻，诚心捣乱是不是？”
“不是，真不是！你听我说，他们原本等到毕业就要谈婚论嫁的。据说肖永那个帅哥家里背景大着呢，父母都是高官，位高权重，为他轻松弄一份工作不成任何问题。子怡也是知晓这个背景，才主动投怀送抱的。这件事她家里人是知道的，也是默许的。我还听说子怡的父母也不简单，是当地的有钱人，这岂不是门也当户也对吗？你说羡慕不羡慕？要不是这茬子事，估摸着早就……”
“雅婷，你再说我就生气了。我不想谈论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时间里。”
“哦，我忘了肖永曾经也喜欢你……”唐雅婷不假思索地还想说下去，突然感觉事情有些不妙，急忙改口吞吞吐吐地说，“也喜欢你……你们……你所学的课程！”
罗小朵确实生气了，懒得理会她。两人就这样面对面默默地坐着，各自低头玩弄着手机。憨妞和室友端着几盘热菜走了过来，远远就听见他们的嬉笑声。
“小朵，告诉你一件大事。”憨妞放下菜盘，擦擦额前沁出的汗珠，气喘吁吁地说，“刚才在打餐的时候，无聊地翻手机短视频，突然发现一条视频，说是江渚县遭受百年不遇的洪水灾害，现正在全力抢洪。”
“江渚县，你给我看看这个视频！”罗小朵突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吃惊地问。
“是一个没有IP地址的视频，现场画面看着还挺吓人的。我知道你是江渚县的，便特意留意了一下。要不，你打电话问问家人里？”
“那会儿已经打过电话，可都没打通，我这就打电话再试试。”罗小朵急忙掏出手机，朝窗户那边走去。
“你们几个呀，还让不让人好好吃喝了。我发现今天朵朵的脸色一直不好，肯定有心事，你们都不要再给她添堵了。”一旁的舍友有些埋怨地说。
“对对对，朵朵确实有心事，我们等她打完电话，好好去安慰安慰。”
罗小朵的电话自然是打不通的。这会儿罗东震正在乔家湾忙着救灾。乔玉清所在的学校也是重灾区之一，正和几名留守学校的老师抗洪抢险，根本无暇接听电话。
就在罗小朵忐忑不安地返回餐桌时，罗东震接到了命令，说是村里有几户人家未来得及撤离，被困在屋顶，要求他领着几名干部赶快过去看看。罗东震知晓那几乎人家，长期一直居住在低洼处……原本地势是比较高的，但在新盖房屋时，就地取土，硬是把地势弄低了，后来又新修了石子路，路基更高，越发地导致住户出水不利，遇到暴雨洪水倒灌，不淹才怪呢！
“快给东震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帮帮忙。这洪水眼看就要漫到粮食了，再不想办法，这一年的收成就算白干了。”陈巧娥站在房门口，一手扶着门，一手用脸盆往外舀水，见乔栓虎又往门口扔了半袋装土的袋子，急忙说道。
“打什么打？你以为东震是三头六臂吗？几件破房子漏水都弄不好，还好意思说。”
乔栓虎一听老伴让给女婿打电话，气不打一处来。今天晚上家里遭水淹，完全就怪她。
昨天，罗东震来过电话，说是这几天有特大暴雨，让他好好修修水路，把一些低洼处的东西腾出来，免遭水淹。他起初也没有多在意，后来三个女儿相继都电话提醒。其实，他清楚自家地势处在低洼处，之前曾也发生过水灾，只不过这几年再未遇到过，倒也疏管大意起来。眼见大家都这样劝说，自己心里也没了底气，今天上午便将一些重要的物什倒腾倒腾，他原本准备将这几年积攒的陈粮搭铺摞起来，陈巧娥在一旁冷嘲热讽，说他半辈子都是个懒散汉，听了几句儿女的碎语倒是过起光景来了。他见不得有人常在耳边唠叨，索性撇了手中的杂物，回屋睡觉去了。
这一睡，便误了事。等他从雷声中惊醒的时候，外面的雨早已倾盆而下。片刻功夫，门槛下就淌进了水。陈巧娥穿着雨鞋头顶衣服从屋外跑了进来，惊慌地喊叫起他来。
门前原来有一个渗坑，专门收集洪水的。平日里的降水完全够用，外加罗东震也购得了水泵，院子有积水的时候，就抽到外面去。有这两样宝贝，乔栓虎心里是比较踏实的，所以即便不是老伴嘟囔，他也不情愿去干那些破烦的事。
三间房子都进水了，水快要漫到大腿处了。杨栓虎心里着了慌，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暴雨，心里埋怨老伴埋怨自己也无济于事。几袋散口的粮食早已飘在水里了。
“老婆子，甭舀水了。赶紧把值钱的东西全扔到炕上。”“那几个存折和钱咋办？”
“你真是脑子进水了，装在身上。”乔栓虎看着惊愕不已的老伴，气不打一处来，有些恼火地说，“我看八成这地方保不住了。你瞅情况不对，就赶紧往外面跑！我出去看看！”
“你小心点，最好再给东震打打电话，让他想想办法！”
“人家还有人家的事，你就甭给他添乱了。” 乔栓虎身披一件雨衣，拄着一把铁锨，趁着闪电的光亮，踉跄着出门去了。
乔玉清知道家里肯定遭了水灾，可惜她抽不开身。学校所有的教师和办公室都进水了。在郑世达校长的指挥下，他们很快将几个住宿的学生转移到了安全地方。装沙袋的装沙袋，往外舀水的舀水，尽管房间储蓄了不少洪水，但情况还是可控的。不过，大家丝毫没有掉以轻心。
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似乎一时半刻暴雨并没有停歇的意思。一声声炸雷响彻云霄，震得窗户上的玻璃嗡嗡作响。
乔玉清最怕雷声，尽管蜷缩着身体，微微颤抖，但双眼紧盯着教室前后门，丝毫不敢懈怠，生怕自己一时的疏忽大意，酿成大错。
乔玉清这边抽不开身，想着让罗东震赶回去，以往家里有啥情况自己脱不开身，就打电话给他。可惜这次路途遥远，从县城赶到乔家湾，要翻沟过岘，确实不安全。自己不足四五公里的路都赶不回去，更何况他鞭长莫及呢！最为重要的是，这些日子他们情感出现了裂痕，甚至到了水火难容的地步，她不想为此事率先低头认错，可这涉及到生命攸关的大事，她又能因儿女情长耽误大事呢！
乔玉清想起自己的手机落在了办公室，便擅自做主冒雨跑了出去。她这一跑却给大家传递了一个错误的信号。原来郑世达再三叮咛，为了安全起见，在雷电交加的时候，大家都不要使用手机通话。由于人手太少，每个教室只留了一名教师，彼此相互照应，遇到突发灾情，要第一时间撤离，确保生命安全。
源于此故，大家一声吆喝，都一股脑地拥进了乔玉清所负责的五一班教室。在虚惊一场之后，大家紧绷的弦终于承受不住了。几个年轻的女教师已经因害怕而开始哆嗦起来。
郑世达见状，也是心疼不已，便让女教师返回房间，男教师主动将空缺顶上去。
乔玉清情绪几乎崩溃，刚才大家并没有责备与她，但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给大家带了麻烦。回房间后，她很想蒙着被子大哭一场，但心中的焦虑并没有散去。她也顾及不了许多 ，掏出手机准备给家人打电话，却发现有罗小朵好几个未接电话。
乔玉清急忙回拨了过去，发现小朵的手机早已关机。她又拨打家里的电话，也是无人接听。乔玉清焦急万分，想打给大姐玉冰二姐玉洁，但无济于事，只能无端地增加她们的担心忧愁罢了，还是不说为妙。乔玉清自然又想到了罗东震，可翻遍手机并没有查到有关他的未接电话。
“东震，难道你真忘了我最怕电闪雷鸣吗？多少个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我像孩子一样紧紧依偎在你的怀里入睡。这些年，为了你的事业，我付出了那么多。在你陷入困境的时候，是我一个人为了这个家默默地支撑和付出，难道这些你都忘了吗？当你躺在病榻之上，我心疼不已，恨不得咱们身体互换，让我也能分担你的痛苦，可是你好了伤疤忘了疼，用什么来回报我的呀！家是温暖的港湾，需要共同的经营和养护，不是一个人的寂寥守望。多少个夜晚，我像一个活寡妇一样，看着星星，守着夜色，整夜整夜地失眠，原来我还在不断地安慰自己，男人要有胸怀鸿鹄之志，我要做你背后坚强的后盾，但是我后来发现，我越来越说服不了自己，那些无底的谎言让我连眼泪都不再相信是真的。这些年来，你一次次的伤害，一次次的背叛，你说让我怎样面对家庭，面对孩子，面对辛苦操劳了一辈子的父母？如今，我主动提出离婚，难道我真的是心甘情愿吗？难道真的是我乔玉清不通情达理，胡搅蛮缠吗？你扪心自问，我哪一点做的对不起你，对不起这个家？”
乔玉清满眼噙泪，心里不停地诘责着丈夫，望着桌上摆放的一家三口幸福的全家照。突然间，她情绪崩溃，一把将桌上的物什打落在地，趴在桌前嚎啕大哭起来。(文中图片选自网络)
作者简介：李建州，甘肃合水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协会员，高级教师。发表作品四百余篇，散见于《未来导报》《读友报》《甘肃工人报》及地方期刊杂志，部分作品发表于中国作家网、都市头条、书香神州、陇东黄土地文学、塞北文学、兰苑文学、九州作家、西部风微刊、蒙东作家等网络平台，2017年8月参与合水县县委、政府组织的《合水旅游概览》一书编辑，并担任副主编，2018年8月承担合水县县委、政府组织的《合水八大文化》之《秦直道文化》部分编写任务。2017年出版散文集《生命的闪念》，现整理《湾情》（长篇小说）、《青春，一段懵懂的岁月》（长篇小说）、《鸳鸯绣取凭君看》（散文集）、《散是满天星》（诗歌集）等多部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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