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老岳父▲
我的老岳父段玉亭(曾用名段宝树)祖籍天津市西青区王稳庄乡大泊村,他的先祖自明洪武年间来到大泊村这里开垦荒地,立户建村,至今已历经650年,繁衍了二十二代子孙,大泊村旧址西北处保有着先祖传续的祖坟茔。我老岳父他们这一支上溯至他的爷爷段永和由段氏家族中分立出来,又自建坟茔祖墓,自永和曾祖下又繁衍接续了七代人。我岳父的老爹段富文是位悬壶济世、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老中医,他医术高明,为人善良,颇得民心。遵永和曾祖嘱:段氏后人依“富玉兆云忠孝洁义”排序取名,长幼辈分不得擅越。我的岳父生于1898年,清光绪二十四年的10月16日 (农历九月初二) ,他在家族中排行老三,晚辈尊称他为“三爷”。他1984年9月25日 (农历九月初一) 下午三时去世,终年87岁。有句老话儿说男人仙逝不过生日,老人家走时还真不过那只差一天就是吉日大寿的生日、无所留恋地驾鹤去了。
当年天津跑马场近景▲
我岳父1921年他13岁时告别了曾盼他子承父业入门中医行当的老爸、告别了家乡的黄土地,只身一人来津找嫁入富裕人家、家住久布利公园旁(现贵州路土山公园)荣丰西里的姐姐寻找生活出路。后经老人家那混洋人饭的姐夫介绍就近到英藉德国人德璀琳在马场道南端现马场道335号院开设的“英商赛马会”学当骑手兼训马师。当年在马会众骑手中有位来自天津西郊张家窝村的张姓朋友与我老岳父交往密切。而这位张姓朋友的表弟就是我们公司安装部的工程师张学明。聊老一辈骑手们的马场生活,曾是学明兄与我老伴之间共同感兴趣的话题。经几年的磨砺,我岳父的赛马骑乘技艺日渐提高,终于成为马场著名骑手之一。听我们家兆坤大姐讲老人参赛时,身着骑手服、穿马裤、蹬马靴、戴骑手帽、披斗篷、持马鞭,全身透着一股飒爽俊美的英雄勁儿。当信号响起、挡马栅拦打开时,他鞭响一声,腑身马背上象利箭一样地冲出,风驰电掣、马蹄声碎,人和马如一团红雾闪过眼前,直奔终点冲去。我岳父通马性、识马种,对汗血、纯血、阿拉伯、伊犁、蒙古等马种特征、习性烂熟于心,他常为马场买马奔赴内蒙等地挑选优质赛马。他参赛的坐骑叫“喷火儿”,我就听他说过,他骑的那匹枣红马腰背滚圆、四蹄踏雪,马脖子上长长的棕黄色的鬃毛披散着,跑起来四蹄腾空、鬃毛飞舞、雄姿勃勃、令人叫绝。
赛马近景▲
老人家除在天津英商马会参加赛马外,还曾到上海、香港马场赛马。他在马场拼搏30年,以危险的技艺赚取生活费用,养活他们老两口,还有他们生育的四子三女七个儿女。当年他收入颇丰,在经济生活宽裕的那些年,他常给老伴买些手钸、衣物、绣花裙,给心爱的大女儿兆坤买金耳环、金手镯等礼品。因赛马、买马奔走天下,他个人生活自理能力极强。他会用同色的丝绵线织补衣服、床单上的破洞,织补后您很难用肉眼看出衣物、床单上有被织补过的痕迹。他会炒菜、做饭、做西餐,他做的沙拉、咖喱牛肉、辣子鸡、清炖羊杂等菜肴是我们全家聚会必点的菜品。他会烙饼,烙出的饼层数很多,软硬适中,香甜可口。他有些重男轻女,特别宠爱他那接二连三投胎段家的十个孙子。他对隔辈女孩的疼爱也有特例,当我们四哥嫂家的小红降生后,在他面前的那一帮秃小子中,一朵小红花的突然到来,让他眼前一亮。他视红儿如掌上明珠,任凭小家伙儿在他身上爬上爬下,他不急不恼、笑脸相陪,那是他老年最幸福的时刻,我探望老人时常听到他们祖孙俩咯咯地笑声。我爱人是老人家的老闺女,排行老七,我进段家门后被我老岳父和哥嫂、姐姐姐夫们视为家中的老八。有时我来家中看望,赶上饭口,来不及做饭,老人就会带上我与红儿祖孙三人一起到佟楼餐厅吃包子,而哥姐们很少享有这种优待。我岳父生性豪爽,他时常接济大泊老家的叔伯兄弟们,在大泊老家亲人中一提起“三爷”來,人人敬重。对那些傍晚走街窜巷贩卖青菜的小商贩他总是心生慈悲,无论菜品贵贱,尽数付钱包圆买上拎回家来,为此没少让我老岳母表扬他。
解放后天津赛马场被取缔,老人家当时正随马会在香港赛马,收入尚好。他独身在外,惦念津门一家老小,常托友人带钱回家,但不知何故,带钱人总是中途人财两失,令人失望。无奈,1951年他只得辞去在香港马会的工作取道海南岛北上返津。而当年与他同去香港的那位西郊张窩村的张姓骑手、学明兄的表哥,留在香港发展多年,成为香港马场骑手的首富,这是后话。老人回津后,失去了自己熟悉奋斗多半生的骑手、驯马师的职业。迫于生计,他先入佟楼大众纸袋生产合作社糊纸袋,后该厂改为地毯厂他又当起了锅炉工、门卫工人。生活上日渐拮据。但好在儿女们都已长大成人,七个子女中先后有两人参军入伍,四人支援边疆、支援内地军工企业离开家门。老人因几十年做骑手的磨砺,至老他都腰背挺拔,气定神闲,生活起居极有规律。我与我爱人刚结婚时,他带着我们由佟楼去绍兴道、去南开万兴街西湖村、去西郊程村走亲戚,都是来去步行,谈笑风生、健步如飞,而我们小两口一路小跑地跟着他跑累的气喘吁吁。他那段在香港马会的生活經历,在子女们的档案中都有特别地标注和记载,按那些年阶级斗争的思维推断,这或多或少地都影响了子女们的政治进步。

老人家爱喝酒,他不会小酌慢饮,常常是拿过酒瓶来咕咚咕咚地倒上一茶杯酒,两三口就一饮而尽,他酒量很大,但知自控,从未醉过。他烟瘾也大,总吸那种老款的“325”牌雪茄烟,弄的屋里蚊蝇都少。晚年他爱与同龄的老友们在佟楼宾友道外文书店旁的边道上打牌,您如从他们牌桌前经过时常会听到那帮老头儿们爽朗的笑声。我老岳父爱养鸡,他养过的白洛克鸡,鸡体硕大丰满、羽毛雪白,那鸡的单冠与耳垂血红,鸡的喙、爪金黄,漂亮的很!那鸡昂头站定时能超过成年人小腿的高度,我初见那鸡时总是躲的远远的,我真怕它冷不丁地鹐我。可喜地是那鸡下的蛋比鹅蛋都大,且个个都是双黄蛋!炒出来吃特别香!后来我才知道那鸡之所以长的那样肥壮威猛,是因为它常常享用我老岳父顺手丢给它吃的猪头肉和火腿肠类的特餐。
老人会熟皮毛的手艺,晚年曾多次萌发去新疆大闺女兆坤家开皮货店的想法,被儿女们阻拦了。老人小学文化程度,会说英语,他关心国家大事,我们这帮儿女们去看他时,总会从单位顺手抓两份参考消息报给他带上,他接过报纸来会看的津津有味儿。他临终前那些天,处于昏睡状态,不思茶饭,但对我爱人给他买的小香槟酒情有独锺,每当他从昏睡中醒来,总要用手指指地面上排列整齐的香槟酒瓶让亲人们给他倒上半杯,酒杯端到,他一把接过来,送到嘴边一饮而尽,然后倒头再睡。

老人家去世后,哥嫂让我们从老人的遗物中挑选几件纪念品留作纪念。我们老两口要了老人生前用过的一件绿玻璃烟灰缸收藏起来。每当看到这只烟灰缸,老人家的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在我们面前。老人一生不易,他留给儿女们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做事,扶危济困、善待他人的精神遗产会让我们受益终生!
我的岳父母1967年5月与全家人合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