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儿
自幼在古运粮河畔长大,于无垠的大平原上,只要见到江河湖淀有水的地方,就感到特别亲切。对家乡河的怀念,犹如村边的小溪,潺潺地注入心田。
家乡有条大河从村西流过,史说是辽宋时期,辽国萧太后南征运粮所开凿。我的童年就是伴着这条河度过的。她是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五十余年过去了,尽管现在已干涸,但仍时时刻刻想着她。
因为这条河里曾经流淌过我和一位小伙伴的纯洁而难忘的友情,她就是:“絮儿”。我和絮儿自幼一起长大,上学同在一个学校,一个班里读书。每天放学回家都要一起到河边割猪草,挑野菜,抓田鸡,捞笮菜,捉魚虾,挖地梨儿......。
絮儿天生一副好嗓子,特别爱唱歌,累了就把筐往草地上一扔,冲着大河扯着嗓子唱起来,歌声带着水音传得老远,一村人都能听到。
歌是电影上甘岭插曲,《我的祖国》,她唱得那样清亮,甜润,富有情感,她说她想当个小郭兰英。
记得我们小学毕业那年,正是三面红旗大跃进年月,絮儿的爸在练铁厂得了肺病,总是咳嗽喘。这回又吐了那么多血,从练铁厂抬回家中养病。从此,就再也没有听到絮儿的歌声.每天伴她的只有熬药的砂锅。我伴唱的副歌:这是美丽的祖国......也随之消失了。这样拖了不到半年,絮儿的爸爸还是抛下母亲和弟、妹去了。真是雪上加霜,孤儿寡母的日子真艰难呀!自从那时起絮儿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大人,帮妈妈挑起了生活的担子。白天上工干活,挑水做饭,晚上还要碾糁磨面,缝衣作鞋样样都干,生活的担子压得她直不起腰来。看着这一切心里真不好受,常帮她家干点活儿。生产队里分东西我总是抢先去,除了自家的,还要捎着她家那份,偶尔进城也总想着给她家捎点什么。记得:“低指标,瓜菜代”那几年,大家日子都难过,她家的日子就更难了,我俩偏又一起考入了农中。絮儿时常空着肚子上学,虽然我家同样困难,但还是想着法儿的弄几块白薯干在上学的路上塞给她。
在班里絮儿的学习成绩总在前几名,以后随着生活的负荷而渐渐落下了。母亲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支撑着让她读完了初中,至此她再不敢有儿时的:“上大学,当歌唱家”的奢望了。直到我接到中专录取通知书,絮儿常常背着我偷偷落泪。
我临去铁路技校报到前一天晚上,她约我到河边柳林,说是有话对我说。夜,静谧安详,心,惆怅彷徨。我们坐在柳树下,头上柳枝被风吹得飒飒响,身边的河水汩汩的流淌着,仿佛唱着一支没有休止符的歌,月儿不时地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洒一片斑驳陆离的光。我们默默地坐了很久,什么也没说,好像沉浸在某个神奇故事的回忆中。突然,一只青蛙朝我们脚下蹦来,她如梦初醒,抬起头,从手中攥着的包里拿出一双新鞋,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条手绢,里边包着一张歌曲照片一一那首她最爱唱的歌《我的祖国》和郭兰英的头像。她递给我,连同那双亲手做的鞋一起交给我,还有那一颗纯情的心。
我接过鞋和歌片捧在手里,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应该让她再唱一遍这首歌,她并不推辞,站起身,面对着河放开嗓子唱完一段,我合着:“这是美丽的祖国……。”歌声里少了往日的甜美音色,平添了几分忧郁苍凉的韵味。唱着......我们渐渐地就跑了调,絮儿竟呜咽着唱不下去了,我眼里湿了,喉咙里像塞了一颗又苦又涩的果……。
不久,我从家信中得知,为了生话,絮儿出嫁了,说是嫁到了北京郊区,从此,我和絮儿便断绝了音讯。
那年,我突然收到一封沉甸甸的挂号信,信封上那娟秀工整的字体既熟悉又陌生,一时竟想不起是谁的笔迹。拆开一看,原来是絮儿写的,信里还夹着几张七寸彩色照片,真使我喜出望外。她在信里告诉我,那年他嫁到门头沟,开始了很不习惯的生活,男家待她很好,对母亲弟妹也有照顾,但时常挂念家乡,尤其留恋家乡那条河,儿时的生活如同电影,脑海、眼帘中不知放映过多少遍。那场史无前例的风暴过去后,她做了区小学的音乐教师,第一节课教学生的歌就是那首:一条大河,波浪宽......。 我拿起照片一看,是一张全家福,一家人正在絮儿的指挥下唱歌。夫妻俩都有了白发,前排是丈夫坐在中间腿上有孙子,后排是女儿女婿,儿子儿媳。絮儿侧身指挥,模样大致没变,眉下还是那双眯眯笑眼,嘴边还是一对甜醇的酒窝。我敢断定她们唱的一定是:一条大河波浪宽.......。我心底不由地涌起一股宽慰的热流,嘴里念叨着副歌:这是美丽的祖国,到处都有明媚的春光……。
二友缠绵,飞燕翩翩
蛙鸣阵阵小溪潺潺
而今将步入老年
也还是有些心寒
好景蹒跚
春风不惜小眉弯
芳草绿波吹不断
只因隔山
飞雨洗从前
有泪不弹
倚楼谁与话人间
又到三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