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去年的3月4日,是歌仙刘三姐黄婉秋姐姐“去了天外传歌”的日子,婉秋姐姐的飘然离去,带走了儿时许多美妙的憧憬与回忆。翻出去年的一篇旧文,经删减修改再次刊发,以誌缅怀。
春天的题外话
冬去春来,又近清明。
草长莺飞二月天,春光依旧,却是没有了儿时的那种乐趣。
什么样的年龄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感觉。真真实实的“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而今现在眼目下(戏套一句《抓壮丁》里王保长的口头禅),笔者完全没有了儿时那种放纸鸢的心情和乐趣,只剩下了陈子昂登古幽州台的那种“念天地之悠悠,独苍然而涕下”的感觉了。
加之前几天,笔者心目中的偶像电影《刘三姐》的扮演者黄婉秋的仙逝,也让笔者一度心情悲哀沉重,看着手机上的视频和资讯,禁不住暗地里掬一把伤心泪。
不由得感叹,婉秋姐姐“去了天外传歌”(黄婉秋给世人最后微信中的话),从此人间再无刘三姐。
因为刘三姐就是黄婉秋,黄婉秋亦是刘三姐,两个名字已经不可分割。
只是婉秋姐姐这一去,也带走了笔者心中的美好。
这种陪伴着笔者从启蒙以来一路走来的美好,其本质就是一息尚存就不能丢失和忘却的对美的憧憬和向往。
美究竟是什么?
不揣鄙陋,窃以为,美,其实就是内心深处的一种幸福的感觉。
是那种缥缈之间亦真亦幻,若即若离,可望而不可求的感觉,是一种对美的憧憬。
明明知道那不真实,可就是宁愿让她留在心中。一旦所视所思,不经意之间她就会涌上心头且怦然心动的一种幸福的感觉。
理想也好,信仰也好,精神支柱也好,其实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不管你信不信,人就是生活在一种感觉中的情感动物。现在有智者认为,现代社会,人的情商比智商更重要,笔者赞同这个观点。
特别是到了这个年龄,什么都成了现实,人生失去了悬念,希望和追求也没有了太大的意义,就更感觉心中对美的憧憬的那种宝贵。
王国维是国学美学大家,他有一句名言:“万物皆着我之颜色”。即景色是客观存在,而心情是主观存在。有时候心情会影响对景色的判断。
人皆言秋天易生悲凉,可刘禹锡偏偏说“自古逢秋悲寂寞,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在这里,因为不同的心情,同样的景色在人们的心里便产生了不同的感觉。这就是王老夫子那句“万物皆着我之颜色”的真谛。
其实笔者也常在心中揣度,为什么儿时形成的美感那样根深蒂固不可替代。
大概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特定的年代,特定的环境,那种由特定的景境和心境碰撞交织构建起来的美,确实是刻进了骨子里的,是挥之不去的。时过境迁,现代的小青年对我们那个年代的“大美”可能就不屑一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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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姐成名于《刘三姐》这部电影。
这部出品于1961年的新中国第一部彩色戏曲艺术片一经问世就创下了许多至今无人可以超越的记录:中国电影发行的记录、中国(当年)票房的记录。
在香港澳门和东南亚华裔人口多的如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国家,这部影片火爆的程度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如在新加坡,《刘三姐》放映的档期达到了120天。一部电影,连续放映的时间达到4个月,这是现在的电影人和观众不敢想象的奇迹,也是电影自产生以来至今未能打破的世界纪录。
如在香港,连续放映的时间也达到了三个月。为了答谢热情的观众,刘三姐扮演者黄婉秋也三次去了香港与疯狂的影迷们见面互动。
其实内地的影迷们也疯狂,而且疯狂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国外的影迷。这部影片问世的第二个月,刘三姐和她唱的那些山歌就不胫而走,家喻户晓。街巷里的妇孺小孩都在传唱“哎——什么水面打跟头唻——”
记得这部电影第一次在邵阳地委放映的时候,笔者还是个未满十岁的孩子。看见电影放映员李志纯(大院里的孩子都跟大人一样直呼他“小李子”,没人叫他叔叔)在张贴电影海报,就说,一个姐姐的电影有什么好看。
一向与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小李子破天荒地正色对笔者说,好看得不得了,你懂个屁!
果然是好看得不得了,那天晚上电影也是破天荒地连放了两场,露天电影场内还是观众爆满。第二天《刘三姐》的电影插曲就在大院的孩子们中间唱开了。
香港电影曾是华人电影的天花板,香港电影界曾对国内的国产电影(截至上世纪90年代)有一个直率的评价:战争故事片至今未有超过《上甘岭》的;儿童故事片至今未有超过《小兵张嘎》的,而歌舞艺术片至今未有超过《刘三姐》的。
国内众多的导演们可能不服气,但事实就是如此。
《刘三姐》的成功,也缘于她的诸多元素如景色、故事、演员、编剧、导演、作曲和拍摄等天花板级的条件都汇集到了一起。
编剧乔羽刚刚拍摄完《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就拉着导演苏里来广西采风。
也是机缘巧合,他们去看了一场舞台采茶剧《刘三姐》。不愧是大师级的电影人,两位大师一下子就来了灵感,觉得应该把《刘三姐》搬上银幕。
于是又叫上作曲家雷振邦,召集了梁音、张巨光、刘世龙(阿牛的扮演者)等当时的电影明星和著名演员,真个是群星荟萃,星光璀璨。
曾拍摄过《红孩子》、《平原游击队》等许多优秀影片的导演苏里到底是大艺术家,他从众多的刘三姐的候选人中一眼就看中了年轻美貌、气质清纯、敢爱敢恨的黄婉秋。
他的慧眼识珠也成就了这部电影,成就了红了60多年的黄婉秋。
后来《刘三姐》的大火也是出乎了这些艺术大师们的意料,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火得一塌糊涂”。
成功的因素有很多,但总有它的道理。
人都是爱美的,那么多美的元素叠加在一起,美得无以复加,美得无与伦比,美得一塌糊涂,怎不叫人爱不释手。
先说美的景色。如梦如幻、如诗如画的桂林山水,在那个旅游业并不发达的年代就是这样第一次被人所认识的。
甲天下的桂林山水四时有她的美,晨昏有她的韵。清晨,薄雾点缀着峰峦,如洗碧水上荡来一片青藤,站着一位手拿竹篙的姑娘,在“山顶有花山脚香吔——”的山歌声中,划过秀峰、竹林和桥面走过牵牛牧童的石拱桥,这是清晨的美。
明媚的春光中,采茶姑娘们的忙碌、对歌的山歌回荡在田野茶林,飘逸在蓝天白云间,这是午间的美。
夕阳晚霞,一叶扁舟荡漾在秀丽的漓江上,影影绰绰,暖风徐徐,飘来三姐的歌声:“你走东来我走西哟,放出金鸡引狐狸。引得狐狸满山转唻,日头出东月落西——”这亦是一种美,一种傍晚的美。
再说演员的美。以现在人的审美观,饰演刘三姐的黄婉秋算不上有多美。就是说她并不符合某些审美家心中那些什么“妩媚”“妖娆”或“性感”的所谓美女标准。
但是,刘三姐就是刘三姐,她是劳动人民心目中最美的女神。她美丽贤惠聪明乖巧,又唱得好山歌,深得穷人喜爱。“多谢四方众乡邻,只有山歌敬亲人”。
面对地主老财,她又勇敢倔强,不屈不挠。“唱歌不怕头落地,阎王殿上唱三年。”
而在导演苏里挑选主角刘三姐的时候,黄婉秋的自然美、甜美的笑容、淳朴率真的个性和灵动的眼神以及略带野性的举止都让苏里觉得,刘三姐就是她了。
某种意义上说,一个角色成就一部作品,一部作品又捧红一个角色。这就是事物的偶然性和必然性,这就是辩证法。
《刘三姐》的成功,还缘于当时那个特定的年代的那种不可复制的条件,那个年代特定的审美观。
《刘三姐》问世的时候,国内还绝大多数是黑白电影,彩色影片还是凤毛麟角。人们观看着青山绿水的桂林山水,如同色彩单一的世界里突然展开了一幅五彩的画卷,怎不叫人赏心悦目和刻骨铭心。
这种美感无论是山水的美,故事的美,人物的美,歌声的美,还有善良的美。
不仅是正面人物,就是“官家见他让三分,阎王见他要下拜”的莫老爷莫怀仁,老爷的管家,那三个呆萌的秀才,虽然坏,但都不是坏得那么可怕。他们陷害刘三姐的情节和经过看上去还是带着美感的。这就是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美学法则。
试想一下,如果莫老爷青面獠牙,如果家丁用刀砍了三姐,影片中出现了血淋淋的画面,观众心目中还能维持那种一以贯之的美感吗?
被压迫劳动人民的智慧美。在斗歌一场中,景色如画的漓江山水,华丽气派的官船,观歌如织的游人。当三个秀才唱出“赤膊鸡仔你莫狂,你歌那有我歌多。不信你往船上看啰,船头船尾都是歌。”
三姐忍笑唱出“不会唱歌你莫来耶,看你也是一蠢材。山歌都是心中出,那有船装水载来。”
幽默犀利的歌声引得满山的百姓哈哈大笑,气得莫老爷落入水中。这是智慧的美。
当三个酸秀才应答不上,手忙脚乱地翻看歌书,莫老爷气不过劈手夺过将歌书扔到江中。在一片欢乐的笑声中,极为动听的男女混声和声伴随着三姐的歌声起:“这里是条清水河耶,你的歌书臭气多。莫把歌书丢下去,免得弄脏这条河。”抒情的歌声配上明媚的漓江山水,那场景给心灵带来的震撼是难以言表的。这是歌声的美。
除此之外,还有情感的美。除了世间最崇尚的真善美,还有青年男女之间的淳朴真挚的爱情。
阿牛哥和三姐互相倾心相爱却又含蓄文静,他们之间的爱情通过歌声唱出来是委婉动人:“花针引线线穿针,男儿不知女儿心。鸟儿倒知鱼在水,鱼儿不知鸟在林。”
这样的爱情歌曲在那个年代是让青年男女听了怦然心动的。于是,三姐与阿牛哥定情的大榕树也成了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去桂林阳朔旅游必去的打卡圣地。
还有语言的美,环境的美等等。如莫老爷对陶秀才说的“她不是路边闲花草,她是高山红辣椒!”就算是三姐摔了他视为心肝的古董,他也就是气得结结巴巴:“你、你!好啊,你给我等着!”这就是语言的斯文和高雅。
还有古香古色的绣楼,曲径通幽的豪宅,气派华丽的官船等等,莫不给观众一种美感。
各种美的元素的叠加让观众对这部影片的喜爱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这种程度即使放在今天也是一个难以达到的天花板高度。
笔者一共见过黄婉秋姐姐两次,一次是在影片公映后不久,她来到了与桂林只有一山(崀山)之隔的邵阳。笔者那时虽小却还记得那人山人海欢呼雀跃争看刘三姐的热闹场面。
第二次见到三姐是笔者在湖南省军区文艺宣传队当兵去广州军区汇演的时候。那一次的广州军区汇演是在桂林,在各演出队官兵的一致要求下,大会安排并请“刘三姐”与大家见了个面。
由于人太多,笔者也就是远远看了俊俏的三姐一眼。照没照相笔者不记得了,反正也没有见过照片。那个时候要照个相麻烦大了去了,不像现在,谁都可以掏出手机就拍照。
接踵而来的文革也让黄婉秋受到了一些冲击,不过还好,造反派也没有太为难她。不像黄梅戏大家严凤英,因为饰演了七仙女而被扣上了封资修的帽子,最后竟惨遭厄运被迫害致死。
黄婉秋应该是托了美好传说中正直善良的刘三姐的福。
多年以来,那种深藏在心灵记忆深处的美笔者一直小心地呵护着,不愿让她受到玷污和破坏,某种程度上说,她如同信仰一样珍贵。
三姐去了之后,突然觉得神话终归是神话,一切都变成了现实。再打开《刘三姐》悠扬的山歌,美美的感觉变淡了,带上了丝丝的苦涩。“无可奈何花落去”了,唉。
一部电影成就了黄婉秋,从此黄婉秋也就成了刘三姐,从1961年她在17岁的花季踏进《刘三姐》剧组,演了刘三姐,她就成了刘三姐,再也没有走出来。就像陈晓旭自从演了林黛玉就真的变成了林黛玉。也有了一个像林黛玉一样的悲剧人生。
就像三姐在给朋友们最后的微信中说的“我要去天外传歌去了。亲爱的朋友们,永别了。”读来令人泪目。黄婉秋是以神仙姐姐刘三姐的身份走的。
刘三姐黄婉秋也创造了一个奇迹,凭着一部电影一个角色整整火了62年,这也是今人难以企及的一个高度。
现在资讯发达,凭着互联网可以一夜成名,家喻户晓。
有人说起某某网红的时候,侃侃而谈,如数家珍。也许过几天你再去问他这个网红的时候,他会翻着白眼问你,某某是谁啊?
所以说,真正“红”的明星那是要被人民认可的,是要真正走进人民心里的。那些凭着流量红起来的“明星”只不过是天边的流星,转瞬即逝而已。
不管怎么说,时间从来没有停下过她匆匆的步履。这不,2024的春天又来了。
春天虽好,但是天有四时,没有办法取代更不应该厚此薄彼。
这就如同人老了,却也有了许多洒脱,物资的东西看淡了,精神的东西却丰满了。“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刘三姐黄婉秋姐姐的追思会笔者想去可没去成。据说有来自天南地北的三姐的影迷和崇拜者。会上没有哀乐,只有三姐那迷人甜美的山歌在飘逸。人们不会让这种美离开。
感谢刘三姐带来的伴随了笔者大半辈子的心中对大美的憧憬。
雪莱在他30岁时不幸死于海难,在他墓碑上刻着一段墓志铭。这是莎士比亚在《暴风雨》中的一段诗句:“他并没有失去什么,不过感受了一次海水的变幻,他成了富丽珍奇的瑰宝。”
三姐的墓碑上不知道有没有墓志铭,至少在笔者的心中是有的。那就是:“她是一位美丽善良的姐姐,她美妙动人的歌声融化了亿万颗爱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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