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路
(纪实性长篇小说)

【 22 】
宁新问:“几点了?我得、得回去了。”
黄玲说:“不知道。我又没手表。工作五六年了,还买不起一块表。”
“那,闹钟呢,也没有?”
“是没有。下面营业间有大挂钟。我们这里上班早一点晚一点没关系。”
“那什么,我回去了。”
“我跟你去。我也去芷江。”
“想我姐夫啦?”
“没结婚的小孩子,你懂个屁!”
“好好,我不懂。站起来我们开路。”
“我得收拾一下。还要跟老所长说一声。哎呀!”黄玲膝盖碰到了桌子,又一屁股坐下了。
宁新疑惑地说:“没喝醉吧?”
黄玲苦笑着,揉着膝盖,伸出一只手来。
宁新抓住黄玲伸出来的手,用力一拉,没想到使的劲儿大了一点,竟把黄玲拉到怀里来了。
黄玲说:“你怎么这么大的劲啊,你好坏呀!”嘴里说坏,身子却没动。

宁新像傻了一样,他抱着这个年轻丰满的女人,心头突突乱跳。好一会儿才不知所措地把她推开。
黄玲也有点不好意思,她掩饰地说:“你先坐一会儿,我收拾完马上跟你走。”
宁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冒出一句:“酒能乱性。”
黄平帮邹卫红挑好了一头黑白相间的小花猪,装进一个关小鸡用的带门的小竹篓,用手提着。
黄平说:“我送你几步。”
邹卫红说:“你当然要送我几步。”
和黄平他们县指相反,邹卫红她们驻镇的东头,距离差不多,也是十来公里。
到了镇外的小河边,邹卫红说:“我有点累,咱们坐一会儿吧。可能是酒喝多了。”
他们聊起了毕业以后的情况。邹卫红说:“咱们班有个女同学为你差点疯了,你知道吗?”
黄平大吃一惊:“有这样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谁?你在骗我。”
邹卫红冷笑:“你自己作的孽,这么快就忘了?还来问我!你想想,你向谁献过殷勤?”
黄平拧着眉头苦思冥索,片刻后,他猛地一拍脑门:“啊,我想起来了!”

邹卫红说:“想起来了吧?你害死人不要偿命的啰。可见你这个人基本上是个冷血动物。”
“我怎么就害死人了?”黄平不服气地说:“那时候不懂事,一时冲动嘛。哎,那个女同学呢,现在在那里?”
“冲动?你还冲动过?”
“嗨,你别想歪了啊。我只不过厚着脸皮去找过她一次。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胆小啊。我规规矩矩的,只不过是邀请她跟我一块下乡而已。”
“你这个家伙够可以的。”
“我问你她现在在哪里。”
“怎么着?还想破镜重圆?”
“算了,不说算了。卖什么关子!”
“跟她父母回上海了。我去问了她的地址再告诉你,你给她写封信吧。人家为你流了那么多冤枉眼泪。”
黄平吐出嘴里嚼得发苦的草根,叹了口气说:“写什么?有什么好写的,叫她过来跟我一起当农民吗?唉,这一辈子难道就这样了?”
邹卫红不忍心看他满脸沮丧的模样,说:“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黄平说:“好,我感觉比任何时候都好!”
黄平抱着后脑勺倒在草地上,眼睛盯着蓝天白云:“我当初下乡就是为了躲避那个环境。天天标语口号大字报,高音喇叭天天喊着我爹老子的名字,让他自己提着黑牌子戴着高帽子去接受批斗,我差不多都要得精神病了。唉,那是什么日子,是人过的日子吗?”

“我还不是一样。高音喇叭天天喊我老爹的名字,越怕听高音喇叭,耳朵偏偏还越是尖着去听,弄得我都快疯了。还是下乡好。听说你是一个人下在一个生产队?苦吗?”
“苦倒没什么,主要是没有饭吃。我刚去的时候,连饭都煮不熟。我又不会种菜,没有菜吃就天天这家讨一点,那家讨一点,活像个要饭的。所以我拼死拼活都要出来修铁路。”
邹卫红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翻出几块饼干送到黄平嘴边。

黄平说:“别、别,我吃得挺饱。你还是自己留着。”
邹卫红执意地把饼干塞进黄平嘴里,然后满意地看着他吃。
黄平嚼着饼干,有些凄凉地说:“现在虽然苦一点、累一点,可是有饱饭吃。一天三顿不用自己操心。吃饱了就往床上一躺,睡觉!什么都不想。”
邹卫红说:“还想什么?这场史无前例的革命。唉,这个脑袋除了吃饭以外已经没有别的作用了。最好不要想问题了。”
“是啊,不能想,也不敢想了。过去向往的、崇拜的,统统成了坏的,反动的。我现在活得稀里糊涂。”
邹卫红也倒在草地上,嘴里咬着嫩草根:“所以我同意你的观点,还是现在好。身体辛苦,精神快乐。”

黄平听到猪的哼哼声,他回过头一看,吓了一跳,小竹篓的门不知道啥时候打开了,小花猪跑了出来,正在自由自在地啃青草。
两个人立刻展开了围追堵截。
无奈小花猪轻盈灵活,腿脚麻利,跑得飞快。
两个人根本就捉不住它。
而且,你追它就跑,你不追,它就悠闲地找嫩草吃。

只是那双亮晶晶的小眼睛时刻都在警惕的忽闪着,几次都让装得若无其事的黄平的阴谋落了空。
两个人追了一会儿,直累得伸着舌头喘气。
他们也不敢追得太猛,怕小花猪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跳到河里去以死抗争。
恰巧宁新开车经过,见此情景,立刻和黄玲下车追猪。
一见来了援兵,两个人勇气大增。
四个人铁壁合围,连扑带抓。
终于将拼命挣扎、发出刺耳叫声的小花猪捉拿归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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