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访施养民老师记

       大年十五，元宵日。

       清晨起来，还在想起昨日夜访施养民老师的事情。

       老师是施家庄人，大我十三岁，一九七六年在史家寨小学担任民办教师。

       当年我上小学时，施老师担任过四、五年级的班主任，兼授语文课，是我少数几个印象较深的小学老师。

       老师是一个对工作很有责任心的人。当时他二十多岁，对于不好好学习的同学，申斥起来往往不借词色，甚至动手责打。但对于我，则很少批评。对于我的作文，他多次加以赞赏，鼓励我不断进步，＂持之以恒＂这个成语，就是我从他的批语中学到的。施老师曾开玩笑说，他若是县长，一定提拔我当秘书。这句话我一直记到了现在。

       我现在喜欢写文章，回想起来，风格和水平初现于初中，但其实肇基于小学。这其中不无施老师的汗水和辛劳，只是我一直不自觉罢了。

      我一九八零年小学毕业，在肖家坡上初中，以后一直在外求学工作。施老师也离开了本村，在皇甫川多个学校辗转任教。我们就很少见面了。印象中，以后他在侯家村小学担任主任，我和妻子去拜访同学时，与施老师曾见过两面，但所谈亦不过俗情世话，泛泛而谈而已。

      施老师于二零一六年退休，一直居于乡野。我以后回乡，听乡人说，施老师除村组所请之外，对于村里是非，绝不参与，关起门来，只是自己读书，耕作。我感了兴趣，也曾上门去拜访过一两次，所谈也是一些生活琐语，印象也不深刻。

       昨天是大年十四，下午快五奌的时候，发现文选兄在群里发了施老师退休、小学雪景和村庄的几张照片和视频，一下子勾起了我的情愫。照片上施老师两鬓斑白，全然不似我记忆中的年青时的印象了。我问文选兄什么时候拍的照片，文选兄说他就在施老师家里。我想起年前我小学三年级的班主任惠立农老师去世了，自己还经赴家祭拜过。曾经带过课的一年级班主任孙淑君老师、二年级班主任岳西宽老师，以及杨维汉老师也更早就去世了。故人如樱花般凋零，施老师属于硕果仅存的一、二位了。一时慧至心灵，我觉得应该再去拜访一下施老师。于是和文选兄说，等着别走，我们一起和施老师坐坐。

        路上积雪未销，走到老师家门前时，天已发黑。进门见到老师，彼此都很高兴。倒茶寒喧已毕，三人坐在一起。兄弟二人雪夜拜访小学时的班主任，只觉得有一种不同的情致，于是由妻养蕊拍了几张照片作为纪念。拍完，我和施老师进行了平生以来最深入的一次谈话。

      我们回忆了当年小学艰苦的学习生活环境，谈到了当时对彼此的印象，又询问了施老师的家庭情况、求学经历和四十年从事教学和管理的学校生涯，也谈到了施老师的退休生活，我对施老师有了全新的印象和认识。

       施老师初中毕业于史家寨联中，高中就学于焦岱中学。一九七六年春季毕业，进入史家寨小学担任教师。当谈到当时施老师施教认真，勤勉敬业的情况吋，施老师说，当时年轻只想着本村施教，若不认真，对不起乡党。所以当时周末都经常不休息。忆及当年的教学方式，施老师说，当时受环境限制，只是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知识全抠出来教给学生，加上年轻，批评学生来不免急躁简单。忆及当年他随自已的老师龚炳田到孙家坡带帽初中奌任教，初担心自己能力有限，终因龚老师信任而接受安排，他当时对龚老师表态说：＂既然老师信任，我就要把事情干好。＂这句朴实的话一下子感动了我。

       我们谈起施老师的田居生活时，我问起施老师如何安排他的退休时间，施老师说，除了春秋庄稼以外，他经常去村委会看报纸、在家弹电子琴，甚至吹口琴，还用手机抄录了一百五十多首歌词。我又一次被打动了。许多初中老师退休后，就恢复了原来的农民模样，甚至跻身于麻将场，打发时光。施老师是一个有着丰富的精神生活的人哪。

       聊到了文选拍的施老师的退休照，文选兄建议将施老师的经历写成文章，施老师一再谢绝，他说自己不图这些虚名，只想过一种平淡的田园生活。看得出来，施老师经过一生的追求和努力，已经洗尽铅华，复归自然了。

       夜色将深，我们告别了施老师回家。回家不久，施老师打来了电话，不让我写他的文章。他说，学生能来看他，他就很满足了。剩下的余生他只想平静的渡过，不想其他的事了。我说，我只想把我寒假还乡的经历记录下来，只想记录我生命中有意义的人和事，不会歌功颂德，也不会蓄意浮华，施老师这才作罢。

       这次会面，我感慨良深。对于我们这些出外求学有所成的人，印象深刻的往往是高中、大学教师。小学的启蒙老师，往往就被忽略了，见面交谈，多是出于礼貌。然而，尽管他们文凭不高，经历有限，却是把我们引进知识大门的人。更何况有许多人像施老师这样，一生追求，与时俱进，有着自己的精神生活。

       雪夜会师，初觉其事甚雅，终觉其情纯朴，回味无穷。

（图：肖养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