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作者: 佃巧娇 朗诵: 黄楚蓉
我说自己苦命,比起妈妈,那是小巫见大巫……

妈妈生于磷溪镇,因为我外公和二个舅舅去南洋,有去无回,家里留下外祖母、我妈她们姐妹三人和一个弟弟,外婆难以承担,把我细姨送人了,大姨、我妈都早早嫁人,只留三舅一人在家务农。
妈妈十六岁就出嫁,不久日本侵华,生活无着落,丈夫、公婆、小儿子四人死于饥饿,她只好带着大儿子到潮州讨生活。
后经人介绍,嫁给丧偶的我爸,爸爸也有一个女儿。我爸大我妈二十岁,我妈是农村人,又拖着孩子,没有太多的选择……幸得我爸人好,对我妈母子很关照。妈后来生了我,也就一家子其乐融融。遗憾的是我祖母,对我妈总是另眼看待,特别嫌她生女儿,对我也不大搭理,我从小有种被歧视的感觉。
爸爸家是做纺织业的,妈妈来后少不了做工,每天理家务、带孩子,织筛斗,自我懂事,我就没见她闲过。妈妈是个漂亮的女人,乡里人说她:“就是藏在屎桶里,人也会去翻出来”。她干家务、带孩子、做粿、拜老爷,件件利落!她有女人干家务的勤快,又有力气干男人的重活,是雌雄同体的苦命人!

本来是一种:“日筅日食”的艰难生活,后来,资本家被打倒,下乡去了,我的父母也失业了。
开始政府号召人去做北堤,一是解决堤防,二也是解决工人生活,我妈跟着男人们下水堀、清棺木、挑土填堤,每天早早起床,煮好中午的饭带上,中午就在工地冷饭就着咸菜……到晩上天好黑才回来,腿都迈不开,我每天帮她揉腿捶腰,她颈上因挑担,长了一个包并已成死肉,至死几十年都没消失……虽然辛苦,但怎么说工作也是在市里。一段时间,堤做完了,生活又陷入了困顿!想做牛也无犁担了。
后来政府号召到海南种植橡胶,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妈妈义无反顾报名了!离开丈夫、离开女儿、离开刚断奶的小儿子,是一种什么心情?在几夜日的海上颠簸,是什么心情?那时我小不经事,我想当时她会很苦很苦:离开熟悉的家,去另一个未知数的地方,心中一定忐忑无助……写到这里,我有点埋怨我爸:一个男人无法当起家庭的脊梁,居然让一个女人,为一个家庭去上刀山下火海!
到了海南,我妈被分配到文昌县。后来她告诉我:当地人只吃鸡,不懂得吃鸡蛋,如果家里有二个“龙银”就算地主……可见地方之僻之穷。

他们的行为叫拍青山(打青山)就是第一代与这个荒芜的地方打交道,先得砍柴砍草建房子,佈置生活所需的一切。海南是海岛气候,时不时台风一来,把房子连根拔起,又得重新来做……为开辟种橡胶场地,他们把能割的草割掉,能砍的树砍了,然后用拖拉机拉走,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拖拉机的轰鸣声,把他们的耳朵都震聋了……
有一次一个叫谢国楠的小伙伴,绳子绑树后还没有下来,拖拉机就开动了,把他和树一起拖着走了好远,救回时他已奄奄一息,是我妈一口一口为他喂药,为他的伤口一块一块的上药,奇迹发生,他活起来,感恩地认我妈做干妈。
女人去海南很少,一个农场几百号男人就二三个女的,为男人他们浆洗、缝补,生病照顾是免不了的,我妈热心,年轻男孩都跟小谢一起叫妈……
听说海南种植橡胶不太适合,产量低,后来大部分人就回来了。回来时,妈妈为了我们能尝到椰子,居然从海南场部提到车站,又从车站下车提到轮船,下轮船了又搬到车上,回到家乡又从车上搬下扛回家……一路上这百几十斤的扛着,搬着……这是什么一种行为:爱家!她希望让丈夫儿女,也尝一下海南的特产!单从这个举动,我赞妈妈就是一位英雄的母亲!
海南回来后,妈妈被安排在文星路县政府机关幼儿园,她不识字,只有做勤杂,负责洗衣服,那时没有洗衣机、抽水机,全凭打井水手洗,这一二百个小孩子,内内外外,衣服三起三落,不用多久,手都洗烂了,夏天还好,冬天就苦了,那刺骨寒的水,整天浸着是什么滋味?我曾去帮她洗,不一会手就冻痛、冻僵!
不止工作辛苦,有时还要值夜班看孩子,虽说机关离家只有二里地,但妈妈极少有机会回家,逢周六日,她还叫我去为她扫盲,她知道自己没文化很苦……这种自爱、自強现在还令我感动!她还有一个目的,让我去带只有三岁刚来的小雪。
那时候反地方主义,李四海、李明希、陈沛、陈海被定为潮安县四虎,正在抓紧“学习”,李四海的夫人我们叫雪姐,孩子就叫小雪,小雪太小,妈妈带她来,捨不得妈妈,老挣扎,妈妈走了她又大哭,我比她大几岁,给她讲故事,陪她玩,她喜欢我带她。一直到几十年后,她还叫我老师。不知就里的文化局长石应瑞奇怪的问我:你怎么是她老师?(因为小雪是学校老师,也是办班教我们舞蹈的老师)我和小雪相视而笑,那一段交情,只有我们知道。妈妈的一颗闪光的爱心,那时让一个朦胧的小女孩,吃了一颗定心丸。
1958年大跃进,为了建高炉炼钢铁,需要大量铁筛,在郑厝巷头尿缽祠办了一个铁筛厂,请我父亲当技术员负责排舵,我妈妈和另外几个人负责织铁筛,那时没夜没日地放卫星,争高产,每天要从潮州城的北端的家走到潮州城的南端的厂,父亲受不了,只有忍痛将在小鱼市巷的改造(公租)房退了,到辜厝巷租一间房安身,这里只与郑厝巷一巷之隔。还不只走路的问题,那时已经进入三年“自然灾害”,农村失收,我爸经常吃不饱,双脚水肿,我只得退学来照顾他,59年5月3日,父亲死了。那时经济陷入绝境,母亲身上只有一角元,买了乌糖请人食甜茶就身无分文了。一个薄薄24元的棺木,还是单位照顾的……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辍学去参加艺术学校的原因。

我到艺校之后,她会经常来看我,她总说:苦瓜藤生苦瓜仔,她知道我练功很苦……“父母唔修世,卖仔去做戏”。她很内疚…… 我调往汉剧团后,她会寄一些即食的食物送给我……那种舍不得的心隐隐地痛,会时不时的折磨着她……
从剧团转业安排到抽纱公司,这段时间我终于可以与妈妈日夜相守,它是我人生的最幸福阶段,妈妈把家务全包了,一点也不让我插手,哪怕是洗一条手巾……
妈妈陪我去看老曾(准女婿)家,她不像其他妈妈,见穷就跑,她尊重我的选择,可能她也做足了当我后台的思想准备:从未结婚起就向她借钱,她是厂储金会管钱的:一月尾借、二月头还、二月尾借、三月头还……几乎倒腾到她退休…… 家里没有眠床,先借一百元买,分十个月还,没有衣橱,妈把家里一张唯一财产的橱扛过来,她说:“等你们有能力了再买一张还弟弟结婚用……”家里的盘碗碟箸,只要有,就会分一些过来,哪怕是几块垫眠床脚的砖……
她把我家仍当成我们家。

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我难产,老曾在学习班出不来,是妈妈陪我在产床边,我痛得拼命抓,把我妈的手抓出青一块紫一块……然后坐月子,也是她上班后下班就过来帮忙,没有她,我真不知如何过……
生第二个孩子是夜啼郎,妈妈晚上过来和我、老曾三人轮流抱,算命的说老二他会夜啼五年,我不信,结果看医生、采取任何措施都没用,真的五年后才停止。那时我妈她白天还在厂上班,晚上来我家“上班”……
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她已经退休,弟弟也结婚了,她把我女儿白天揽过去,后来同时带内外二个孙女……她一生劳碌命!……
她除了带孩子,干家务自不能少,至74岁时聚然病倒了,一院长医生说:准备后事吧!我死不接受,疯似的到处找医生,每天去为她躺着的身体处理大小便,终于请来了北门的陈孝全中医生,在他治疗下,能起床、运动、做家务,她又活了十年,创造了性命奇迹。

妈妈在生命的倒计时前三年,她得了风湿性心脏病,和外婆、爸爸同一种病:吃得下却睡不着,一躺下就喘!好辛苦!白天由弟弟他们照顾,晚上八点到天亮八点是我和哥哥轮流值班……到了她84岁那年,寿终正寝……照顾妈妈,我很愿意!妈妈一生为我付出太多,我回报太少!怎么做我也不叫累!
妈妈一生很苦,为别人为仔孙活着,自己几乎没过一天好日子,我同情她的身世,敬重她的为人,学习她的优点……
早上妈妈会把一盆洗脸水端到床脚,让爸爸洗漱,冬天晩上端一盆热水,为爸爸洗脚,吃完饭,又会端上一盆热水让爸爸洗脸,晩上烧好水,把水、衣服放在浴室让爸爸洗澡,连屐都带上,爸爸洗完澡,她就是去把浴室收拾干净……

这一切,都被我复制过来服侍老曾。我曾问同事,你们这样做了吗?她们哈哈大笑:你傻!现在谁还这样?但我还是照样做了,我觉得关心人是种美德!我向妈妈学习,没错!我妈妈是一个善良,充满爱心却没有心计的妈妈,耐若顽强甘愿奉献的妈妈,我觉得她一生的付出太多了,人们给她的太少了,也包括我,我一直非常内疚自责……

【作者简介】
佃巧娇: 潮州市人,广东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潮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潮州市文化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潮州市佃介眉文化研究会荣誉理事。其代表作为:《潮州熟语集释》(三十万字)和《处世箴言》(十二万字)。王蒙文学院特约作家、诗人。兼任《徽州诗刊》文学顾问,《稻田文学》特约作家。

【精英主播简介】
黄楚蓉,潮州人,小学英语教师。喜欢朗读、唱歌,期待能向大家学习,提高自己的朗读技巧,用声音做一些有趣且有意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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