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吃背砖苦  其他不算苦》

文\山里布衣

笔者在农村干过锄、镑、耕、耢、收、打、藏的活计。这些说着很轻松的农活，哪一样都掺伴着汗腥（血腥）劳恸之苦，没有肯吃苦、不怕苦和以苦为荣、以苦为乐的精神，是干不下来的。

但在本人劳动的经历中，算得上苦的活儿是从砖窑里背砖。我所在的村庄西边儿和南边儿是典型的“小黄土高坡”。经亿万年雨水冲击而成的凹凸形地貌形成的崖头，低的有三五八米，高的有几十米甚至更高。当地人利用这些地形地貌，在崖头上开凿了盛放牲口草料的窑洞，掏出了烧砖用的土窑，挖出了遮风避雨的“猫儿洞”，存放农具的储藏室，也有村民在此筑造了墓穴。“造物主”们打造的这些洞、窑、室、墓，不占农田，节省物料，冬暖夏凉，持久耐用。成本低、产出高、免维修，是一本万利的“半人文”建筑。给当地的百姓带来了不少福祉。

此文专说说在土砖窑烧砖背砖的事。

在没有机械化之前，一块儿砖从泥土到出窑，不仅要过九道工序，而且每道工序都蕴蕴含着从事这些工序的劳动者们强体力的支出，期间的辛苦程度可谓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啊。

首先，要选择优质土壤，最好的是“生红土”与“生白土”（指没长过庄稼的原始土层）混合搭配。若只用白土烧制出来的成品，犹如“发面馒头”没筋骨，敲击声音低沉无回声，垒在墙上，时间不长就会风化，造成墙体倒塌，后果不堪设想。若用红土烧成，则砖体虽坚硬，但容易变形，四边不规则，上墙不平整，影响美观。唯有两种土质掺合在一起，经过高温烧烤成品，质地坚硬，版面平整，边角挺直，整体美观，声音脆且有回声。然而，要把两种土整合到一起，全靠人力用“排子车”从很远的地方，翻崖上坡几经周折才能达成。

其次是坯前和泥。泥和的软与硬直接影响砖的品质。在家做过拽面的人都知道，和面是拽面可口程度的关键环节。如和面时加水多而且快，合出的面团软而黏，省力、省事、省时，但拽出的面易断裂，外观粗糙，口感差。如慢加水快拌搅，多打磨揣揉，把面醒一会儿再用劲“绕”若干次，和出的面团光滑韧性强，做出的拽面口感柔和有劲道，加之好卤子，吃起来别有风味。但和面过程长，且费时费力费事。

和脱砖的泥是放大了的和拽面面，二者非常近似。区别在于和面用的是两只手，和泥用的是两只脚。您可别小瞧用脚踩泥的活儿，若水与土五五分成的话，踩起来要省不少力气，但和的是“稀泥”，而稀泥由于密度小是“扶不上墙”的，脱出的砖坯子也若不经风，烧出的砖也“软不拉踏”好像得了软骨病。若用水把土浸成“佯干状”，然后经过几千次的连踏带揣，硬是从“佯干土”中踩出泥，这样的泥拿在手里能粘在手心上，这种泥烧出的砖，那可是“狗撵鸭子，呱呱叫”。可泥水活是最让人挠头的，在俺那谁都知道“和泥拉锯，听说远离（不去）”。

要说在泥里踩个十下八下，似乎是“过家家”闹着玩儿，但要当成任务规定标准，那可是要使出浑身解数，累得好像失去了双腿一样的感觉。从泥里出来，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是“泰山压顶”一般沉重，双脚和下肢，开始一段时间是红肿疼痛，进而是百孔千疮，下肢每个毛孔都在渗血。巨痛如抽筋扒皮，隐痛似火烧汤浇。十根脚趾慢慢的生成茧子，又天天摩擦而脱落，形成了长茧子——磨掉茧子——又长茧子的“逻辑”，长此循环往复，脚趾都明显的磨短了一截，期痛苦可想而知。

第三是拖砖坯，第四是打磨，第五是垒坯，第六是砖坯入窑，第七是烧烤，第八是透水，第九是出砖。

出砖是九道工序中最苦的一道。出砖工（包括笔者）每个人身上背有20斤重的“背砖架”，钻进少说也有六七十度的砖窑里，身上只感到四面火攻猛烈，八方炽热狂袭，脚踏风火轮，头顶吐火神，犹如“烤活人”。比蒸桑拿要难受数倍。这个滋味用语言真的难以形容出来。一个背砖架可装25块砖，每块儿砖2.5公斤左右，总重约85公斤左右。背起背砖架走出砖窑，似是“落汤鸡”刚被从水中捞出。而且在往背砖架上装砖时，那砖粉面儿带着焦腥风味儿直刺眼帘，加上高温炙烤熏蒸，不仅双眼难睁，且呼吸困难。活脱脱的像一只只会说话的“熊猫”，除眼球儿是白的，嘴唇是红的，其余部分都如炭涂过一样，比唱戏的“大花脸”的表情可要丰富的多。每进出一次砖窑，都好像要从“鬼门关”上走一遭，都要把勇气一鼓再鼓，皱起眉头，咬紧牙关。往背砖架上装砖，不用任何人督促，谁的动作都十分麻利，那个快呀用成语都难以形容，若您看上一眼的话，您才知道啥叫分秒必争，雷厉风行。因为，谁也不愿意在窑里多待一秒钟。工人们都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打怵和恐惧缭绕在心头。

就这样，一干就是十几小时，由于大量出汗，每天要喝50升以上的冷水。喝这么多水，那还计较什么瓶装罐装，那还管什么开水生水。再说瓶子罐子又装不了那么多水，于是干脆把家里挑水用的两只大水桶，上班时在井里打出两桶水挑到砖窑上。开始满桶时，用饮“马”的方式来喝，桶水少的时候，拿起水桶往嘴里灌。一个班下来两只盛50多升的水桶早已底儿朝天了，而且不带一次上厕所的，全部被残酷的热魔给蒸发掉了。

笔者感到，能吃得下背砖苦，其他的苦就不叫苦，甚至算不上苦。虽然很苦，但苦也很畏惧不怕苦的人，苦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你越怕它，它越欺负你，你不怕它，它就乖乖地给你让路。在苦与不怕苦两者之间，就看怎么选择了。

此乃是痛苦像弹簧，你强它就弱，你弱他就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