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忙 年
作者:刘丰歌
感谢我生长的这片神奇的土地,有个重大的节日叫过年。
年是我儿时最向往的节日。一到腊月,我便天天盘算着日子。随着年的脚步一天天临近,我的快乐也一天天增长,即使帮母亲爨火做饭也不怕烟熏眼睛,即使父母亲偶尔一次的训诫也云淡风轻般转身就忘。谁让年马上就要来了呢?我高兴。
我当然高兴。年一来,我就能穿上新衣服新鞋子了,终于可以体面地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不再因衣着的寒酸而短了精神;年一来,我就能放开肚皮吃肉了,借机给清汤寡水的肠胃补几天营养,把一年的亏欠找回来;年一来,我就能和三哥一起放鞭炮了,鞭炮炸裂的硫磺味就是我心中年的味道;年一来,我就有机会到伯父家、舅舅家或姐姐家去玩耍了,年的日子就会像皮筋似地拉长好几天。
过年,真好。
年的脚步,进入腊月就开始发力,像竞走运动员作最后的冲刺,匆匆前行一个月就到了各家各户,开启“春风送暖入屠苏”“总把新桃换旧符”模式。
为迎接年的到来,进入腊月,人们就开始忙碌起来。你瞧,今天王家刚杀完猪,还沉浸在吃庖汤的喜庆气氛中,明天赵家又开始宰杀了。村人们走东赶西去帮忙,转着圈圈吃庖汤。
故乡的年,其实从村里第一户人家杀猪开始,就已经拉开序幕了。
杀年猪,腊月初居多,新鲜猪肉先要撒上粗盐腌几天,然后挂在火塘上,经烟熏火燎,变成腊肉,过年时吃起来才更有味道。
我们家杀年猪,有几年更是提前到农历冬月我过生日那天。过生日吃庖汤,是我最开心的事,因为能吃上肉。与往常过生日只能吃一碗挂面加个荷包蛋相比,简直太幸福了。
腊月初八,是喝腊八粥的日子。那天叫杂粮的豆子们便风光起来,小豆、绿豆、豇豆、黄豆……一个个闪亮登场,与大米、糯米、苞谷米一起,在水与火的催化作用下 ,将自身的能量发挥到极致,既为人们奉献出一碗碗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的人间美味,又满足了人们祛疫迎祥的美好祈愿。喝过粥,意味着与年的距离更近了一步。那天,“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的童谣便在村子乱窜。
腊月二十三,家家开始打扫扬尘,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我们家打扫扬尘的任务多年都是母亲一人承担。到了那天,母亲将家中锅碗瓢盆,能搬动的先搬到院坝,无法搬的灶台,搬不动的石磨、水缸、罐架、案板架等,用旧报纸或塑料布遮起来。她自己也要武装一番,换身打着补丁的旧衣,用围巾从头到脖子围住,系上结,只露出一双眼。再戴一顶草帽。防护停当,手拿扫帚,先楼上,再楼下;先用竹条捆的大扫帚扫房梁、楼顶等高处,再用高粱穗编的小扫帚扫楼板、地面等低处。将长期烟熏火燎积存的尘土扫进撮箕,倒进院外的粪堆中。最难打扫的是我们家的灶屋,由于长期用柴火做饭,整个楼板被熏得油黑发亮,像上了一层漆。一扫帚扫过去,褐黑色的扬尘便纷纷扬扬飘落地面。这时,母亲因劳作不停地仰头、低头,围的围巾也松软下来,草帽在仰起时防护作用也立马降低,脸上便落下许多扬尘。远看那身造型像惠安女,近看那脸蛋又变成了“非洲人”。每当看到母亲这时的模样,就会惹得我们开怀大笑。母亲赶忙到镜子前照照,也为自己的形象笑得合不拢嘴。一口不算白的牙齿这时就会鹤立鸡群般露出黄白色的光。
扬尘扫完,屋内屋外都收拾整洁,个人卫生打理干净,便要祭灶神了。我们家从我记事起,从未见有过正式的祭拜仪式。不过,母亲到这天还是要给灶王爷说说好听的话,请他在玉皇大帝面前给我们全家人多多美言几句,让我们家新的一年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平安健康,财源滚滚,等等。母亲说这话时是对着她天天转着的灶台说的,她可能把灶台当成了灶王爷吧!边说还边用抹布把已经打扫过的灶台再擦拭一遍,说要让灶王爷穿得干干净净的,体体面面去见玉皇大帝。供品却十分随意,要么是一盘芝麻糖,要么是一盘过了保质期的饼干。母亲嘴里说着让灶王爷吃糖或吃饼干的话,实际是她往自己嘴里塞一块,再往我嘴里塞一块。灶王爷背了名声,我们母子俩得了实惠。
家里过年用的木柴和圪蔸也要提前准备好。我的任务就是完成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协助二哥和三哥上山砍柴,挖圪蔸。柴就在我们家的柴朳砍,以桦栎树为主,这种树质地坚硬,密度高,水分少,烧火最好。圪蔸除了在自家柴朳挖,也到外面山上去找,都是成材的木料人们砍伐后留下的,以椿树、枫树、杉树、桐子树留下的圪蔸居多。故乡有句口头禅,“三十晚上的火,十五晚上的灯。”大年三十家中火要燃旺。烧火用大树圪蔸,经烧。寓意着来年养的猪又肥又大,日子越过越红火。木柴和圪蔸都要提前备好,经风吹日晒十多天后,水分减少,烧起来就易燃,火旺,烟少。
年前要干的活儿还很多。稻谷要背到加工厂加工成大米,小麦要背到面粉厂加工成面粉,再兑换一些挂面。粮食加工到位,还要磨黄豆做豆腐。做豆腐工序复杂,选豆,泡豆,磨浆,过渣,煮浆,点卤,压形,十分繁琐。我们家要做豆腐那天,父母亲和几个哥早早就起床开始忙碌起来,待豆腐成形,已过去大半天时间。那段日子里,石磨也是最忙碌的,随便走进一户人家,都能听到石磨转动时与豆子摩擦发出的“呜呜”声,见到乳白色的豆浆沿磨缝四周向磨盘流淌。
还要发豆芽、做醪糟、炸酥肉、炒瓜子……家家都在为吃食做着准备。
母亲和姐姐还有一项艰巨的任务,就是为全家每人做一双过年穿的布鞋。鞋底是根据每个人脚的大小提前做好的,都是千层底。鞋帮有的提前做好了,只需与鞋底缝在一起即可,有的还得赶时间往出做。鞋的样式统一,都是农村流行的黑灯心绒做面的松紧布鞋。她们就利用晚上时间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加班加点往出赶。
家里自备的年货准备就绪。就要考虑置办需要购买的年货了。年前逢集那几天,宽敞的公路上,狭窄的山道上,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人,背着背篓,挎着竹篮,扛着布袋,向镇上的集市赶去。集市就进入一年的亢奋期,卖各类商品的固定铺面和临时摊位前,人与人相拥,背篓与背篓相撞,竹篮与竹篮相碰,布袋与布袋相挤,一片热闹景象。
我们家的“账房先生”是母亲,她把家里卖羊存的钱,卖小猪存的钱,卖桐子存的钱,卖茶叶存的钱,卖药材存的钱,从她箱子的花布包中取出来,将纸币和硬币归类放好,然后反复数、数反复,直到准确无误。掌握了总数,便和几个哥到镇上去赶集。经过精打细算,千挑万选,给全家每人身上置办一身新衣,平常很少用的醋、酱油、味精等调味品也要买一些。再打一塑料桶散酒,买几瓶瓶装酒,称几斤白糖,买几包饼干和精果条。瓶装酒、白糖、饼干和精果条拜年走亲戚用。散酒除大年三十吃团年饭时自家人喝一些,剩下的来客人时作为招待酒。
大年三十那天,全家总动员,人人齐上阵,煮肉的,洗菜的,剥葱的,捣蒜的,烧火的,做饭的,贴对联和年画的……各负其责,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喜气洋洋。待到对联贴上,年饭上桌,祖先请过。我心心念念的年,终于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在全家人的欢笑声中,在大快朵颐的咀嚼声中,送喜送福送吉祥来了。
(字数:2723)
作者简介:刘丰歌,本名刘国美,陕西省紫阳县人,现居兰州。从军三十载,系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文艺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中华散文》《北京文学》《海外文摘》《散文选刊》《飞天》《海燕》《橄榄绿》《小小说选刊》《百花园》《散文诗》《散文诗世界》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杂文、报告文学等文学作品数百篇。文学作品曾获《中国青年》散文征文一等奖、“丝路新散文征文”一等奖、武警文艺二等奖、全军网络文学大赛优秀奖等军内外文学奖20多次,散文入选“2016年中国散文排行榜”“2018年中国散文排行榜” “2018年中国西部散文排行榜”及中学考试题,有数十篇作品被报刊转载并被收入多种文学作品集。出版散文集《踏歌而行》、小说集《吹响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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