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朋友们说：吃点喝点吧，别到老年落不着好身体！但是他知道，稍微大方一点，孩子便没了新衣服，没了可口的三餐，没了一年两季的学费！中年时，朋友们说：吃点喝点吧，别到老年拖累了儿女！但是他知道，稍微大方一点，孩子便没了车子，没了房子，没了老婆！如今步入老年，朋友们说：吃点喝点吧，孩子都安排好了，你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也该享享清福了！但是他知道，稍微大方一点，便少了一些孙女的零食，少了一些孙女的玩具，少了一份他对孙女的疼爱！其实，他已经算是享清福了，超过了工厂打工的年龄 ，高血压连保安也做不了。本来打算土地三十年不变期限到了，要点地种种，却被告知土地使用权又被延长三十年不变！他便一个人在农村靠着微乎其微的养老金过日子，虽然清苦一些，但有足够的时间看看书，写写文字，日子过得倒也轻松悠哉。眼看还有两天要过年了，两岁半的孙女打来视频：“爷爷，我好多天没看到你了，好想你，来城里过年吧。”
其实他也特别想孙女，也想呆在城里带孙女去上早教，带孙女去公园玩耍，教孙女写字、画画、唱歌，给孙女讲他一辈子讲不完的故事，但是他总是当天去当天回，基本没在城里过过夜，因为城里的夜真难熬。这一次去城里过年，他不得不准备过两夜再回农村，最起码得把三十初一过了吧。
对自己再苛刻，也不能对孩子苛刻，他赶紧赶了集，买了鸡鸭鱼羊等等年货，农村总比城里便宜点，再说，城里的家是儿子的，更是儿媳妇的，他不能挣钱贴补他们，偶尔去一趟也不能吃他们的闲饭呀！
他头天晚上把电瓶车冲满电，第二天一早就骑上电瓶车带着东西，穿上两个旧棉袄，迎着凛冽的北风向几十里外的县城出发了。
路上经过一个集镇，忽然想起他是给儿子买了汽车，春节竟然忘了买车贴了！“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他这样嘀咕了自己一句，拐进旁边的街道买了车贴，继续向城里赶去。
孙女又打电话问：“爷爷，你来到没？”他告诉孙女马上进小区了，然后就听到孙女开心地说：“奶奶奶奶，爷爷进小区了，我去接爷爷。”
走出电梯门，孙女就一头扑了过来，见爷爷两手拎满了东西，就拉着爷爷的衣角进了屋。“他们上街买东西去了，装了满满的一车，刚又想起来还有一样什么东西没买。一会回来吃饱饭去给他丈母娘送节礼。”“别忙抱她，快剥几瓣大蒜。”
他赶紧放下孙女去剥大蒜，孙女也一起帮忙。
“爷爷，这一瓣大蒜怎么那么小？她是不是还没长大？我把她放在她妈妈身边。”孙女忽然说。
他温暖的目光落在孙女童真的脸上，笑着问：“为什么不放她爷爷奶奶身边呢？”“因为她爷爷在乡下，她奶奶要拖地、洗衣服、做饭呀。”他瞬间仿佛石雕一样凝固在那里，目光呆愣愣地看着孙女，大脑一片空白！
儿子儿媳回来了，要开饭了。“你们先吃吧，我一会再吃。”儿媳说着，就一头钻进卧室化妆去了。
大家吃饱饭，儿媳妇还没化妆好，儿子去敲门：“好了没？你的外卖来了，抓紧吃好走。”又过了几分钟，儿媳妇才开门出来吃了饭，匆匆忙忙地和儿子带孙女去送节礼。
“爷爷，你也跟我一起去姥姥家吧。”
“宝宝去吧，回来爷爷带你去公园玩。”
“咱们也上街买年货去吧，他们没时间买。”妻说。他们匆匆地刷锅洗碗，一起去街上买年货。“她们又退旧了一些东西，让我扔了没舍得，偷偷放在楼梯道里，你回去的时候带着，省得你再买了。儿子退下来的棉袄我想留给你穿，儿媳说她弟能穿，儿媳妇的衣服前几天也都带给她妈了。”
“亲家也不容易，把闺女养了二十多年，然后给咱家做了儿媳妇，咱要想的开。”他不由分说把妻拉进服装店，给她买了一件新棉袄。妻换上新棉袄满眼温柔地看着他，无声地靠紧了他。他顿时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于是，他脸上开满了幸福的花朵。
“你也买一件新棉袄吧。”妻说。“不了，我的棉袄还保暖，再说，在农村也用不着穿那么好。”其实，妻不知道他已经快花光一年来攒的钱了。
晚上，妻早早地就把客房里的床铺收拾好了：“你今晚就在这屋吧。”妻偷偷地叹息一声，他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很僵，很勉强。
除夕的晚上，儿说：“爸，你出来看看联欢晚会吧，很好看。”
孙女见爷爷出来，赶紧去拿他叫不出名字的水果，儿媳妇说：“你不是刚吃过吗？又拿干嘛？”
“我拿给爷爷吃。”“放下吧，你爷爷不吃。”
儿媳说。“宝宝别拿了，爷爷不吃。”他赶忙说道。
儿子看了儿媳妇一眼，然后什么话也没说。
他看完一个节目说：“你们看吧，我高血压熬不得夜。”就回客房去了。
没想到孙女也跟了来：“爷爷，你不喜欢看电视，我给你唱个歌吧。”
“好呀宝宝，你就给爷爷唱一个。”他轻柔地摸了摸孙女的头说。
于是孙女就奶声奶气地唱了起来：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他紧紧地抱着孙女，眼里禁不住泪光闪动。
大年初一，他看着满桌的菜没有一点胃口，好不容易等到吃饱饭，等到孙女困了去午休，他再也不想有一刻的停留，决然地骑上电瓶车踏上了回家的路。
路上，他打开了QQ音乐，单曲循环播放着孙女唱给他听的那首《虫儿飞》：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
冷风吹……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