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云飞 《弥定尘埃》
游白象坡尼姑庵
无人居住的农家小院
清冷,破败
原来的大门早已封砌
尼姑早已不见踪影
从亮瓦透射下来的光
被一挂蛛网割破
散落在红皮烫金册页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上
无数嘴唇嚅动
听不到一丝诵读声
“灯儿——”
谁用细棍敲响了钟磬
一滴水落进深潭
惊飞屋外林中一群鸟雀
2023.12.3
屋脊上蹲着一只什么鸟
先眯缝起左眼,手掌加额
然后眯缝起右眼,来回交替
依然无法确定
在双桂堂寺院的天井里
马头墙也欲展翅高飞
是近旁的一株百年黄葛兰
让它留了下来?
此刻,我唯一能确定的是
屋脊上蹲着的这只鸟
从未想到过离开
一想到天下苍生
口里就念出了四个字
——阿弥陀佛
鸟儿在屋脊上“咕咕”两声
是作为佛化身的回应
深以为然
白象坡,二十几级窄窄的石梯路
脐带般维系着一口方井
与坡上尼姑庵已成灰烬的香火
诵经声,云朵,尘世
作为生命个体存在的老尼小尼们
都去了哪里?那个内蒙古来的胖姑娘
真如仿佛还没远去辽宁
禅堂早已颓塌
作为世俗男人中的一员
随风自由进出
我知道香案下卧着一只小老鼠
同样也有些惴惴不安
突然耳边响起柏铭久老师
二十年前轻声地提醒:不要去打扰
从禅堂里退出来
路经坡下水田边上的这口方井
我没有勇气去照一照,自己
落满尘埃的内心
跪拜破山塔
跪下来
同两边桂树残留的香气
与摇曳不定的树影
一同跪下来的
还有一个人的浮躁
得失,利禄功名
慈悲与虔诚
把握紧的拳头向上摊开
就能理解塔身上破山海明的真迹
——“偶留”
谁用指尖轻轻地拉我起身
烛光,香烟耳语:
缘生则聚,缘灭则散
✭破山塔,系西南禅宗祖庭双桂堂“双桂法派”创始人破山海明园寂后的真身灵塔。
白象坡题刻,待定
有人主张——宝象顾堂
有人主张——象鼻揽翠
就是没人去白象坡上
问问65株古柏树同意了没有
258年间,有人栽种
后来有人想要砍去做棺椁
再后来有人想要砍去大炼钢铁
王守官是谁
是看不见的那第66株
是破山
是诸佛菩萨
对面的寺庙更名多少次了
万竹山、金带寺,双桂堂
在白象坡与双桂堂之间的金带溪
还会不会改变流向
65株古柏树缄口不语
风过处,沙沙作响的柏枝
是点头,也是摇头
2023.12.5
12月4日,群聊记录
一只被死神拒之门外的蚂蚁
用瓷实的男中音按时播报:
华灯初上,开车回家
路过梁平布达拉宫——鸣钟寺
没有看到喇嘛,也没看到尼姑
什么意思?在群里我回了句:
你可以看到诸神与众生
说完这一句之后
我继续喝酒,看央视新闻
关心更卑微悲催的生命
无关种姓,无关肤色
2023.12.4
在如此纷乱浮躁的人世
轻轻地拿起,又放下
虽然此刻台上只有一把吉他
和一张琴凳。但我知道
曾经弹唱的那人还在
提前离开的只是别人
石头般光滑的乐句还在流淌
被干净的月光所笼罩
我抑制不住颤抖
啊,啊——
我该感谢谁呢?
在如此纷乱浮躁的人世
慷慨赠我以宁静
2023.12.8
路过一株鹅掌楸树
眼睛里长出了舌头
一个疤节上长出的一片嫩叶
我们彼此看见,略微停顿了一下
什么也没说
叶片在风中动了动
我的舌头跟着动了动
今天,叶片已开始枯黄
我卷起了舌头
问题是我如果像鹅掌楸树一样
一生保持沉默
舌头就是一件摆设
就会感到莫名地羞耻
2023.12.9
我与双桂田园合了个影
就像双桂堂内千年的古银杏
不停地与别人合影
与不同的来来往往合影
但从来不晒朋友圈
它不关心外面的风雨
别人的好恶,只关心自己
内心,懂得把一把把折扇
放弃了,才能重获新生
成长,不是成熟
有些人只适合蜗居于母腹
双桂田园今天正在建设
明天必将拆除
同大物合个影便成了大人物
我成不了双桂田园的某一部分
只好悄悄把自己搬走
2023.12.11

谢泽雄:男,汉族,1965年生。重庆市作协会员,梁平区作协常务副主席,《龙溪河》杂志责任编辑。作品散见于《诗刊》《词刊》《星星诗刊》《重庆日报》《重庆法制报》《重庆音乐》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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