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书苑】小说——炕
原创 飞瀑流云
1
“叔,你就晚走两天,给我奶奶把炕盘了吧。”胖乎乎的王二娃紧紧拉着张老汉的自行车后衣架不放,央求着。
四十多岁的张老汉身材高大,如果不看他的脸,那强壮的身体让人怎么也觉得他很年轻,但是看着他满脸刀刻般的皱纹和络腮胡子的胡茬又让人觉得他很老了,好像六十多岁了,于是渐渐地人们都叫他张老汉。这是个典型的吃过很多苦的人,他是个瓦工。
此刻,他推着一辆很旧的自行车,车头上缠着一条破旧的毛巾,一侧挂着一个大食品袋子,里面装着他的换洗衣服,车后衣架上有个写着“尿素”的编织袋,里面装着他的铺盖卷,编织袋的下面,后衣架的侧面还挂着一个极旧的帆布包,隐约能看出来上面洗得掉色了的字迹——为人民服务,包里装着他干活的专用工具:瓦刀和抹灰用的灰抹子,当然还有他喝水的杯子和吃饭的碗筷。
王二娃拽着他的后衣架摇晃着哀求着,弄得他的工具和饭碗不停地碰撞着,发出一阵“咣当,咣当”的乱响。此刻,张老汉心里也在“咣当,咣当”乱响,他被王二娃哀求得心烦意乱。
按说人家娃求到了自己,就该给人家帮个忙,不就耽搁两天时间嘛,乡里乡亲的,再说这几年他也没少给乡亲们帮这样的忙。张老汉他爸就是个盘炕的,那时候村子里把盘坑的叫泥水匠。他从爸爸手里继承了这个手艺,可以说村里的炕几乎都是他爷俩盘的。最早是土坯的柴火炕,如今村里的地被征用盖了工厂,不种庄稼也没柴火了,心灵手巧的他如今又学会了盘蜂窝煤炕。那方便的,一天烧三四块蜂窝煤炕就能热二十四小时。乡亲们乐都夸他手艺好,如今邻村的乡党们也来请他去盘炕。盘炕是个苦累活,张老汉手艺好没架子,谁叫都去。都是乡党,只帮忙不收钱,主人家好酒好菜招待他自不必说。
可这样一年一年地过去,问题也来了,每日给乡亲们盘炕的张老汉倒是好吃好喝还赢得了好名声,但如今劳动致富,人家请他帮忙的时候他帮忙不要钱,眼见乡亲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他家的日子却和乡亲一点点拉开了距离,为了这个他可没少挨老婆的骂。
虽说眼下是经济社会了,可他这样免费给乡亲们盘了几十年的炕,乡亲们也习惯了免费。现在要是盘炕收费,不单是他,他老婆也抹不开这个面子,但是老这么帮忙也不是个事,孩子一天天大了,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现在城里到处都在建设,瓦工很缺,一天工资一百五都找不到技术好的。他张老头的小舅子现在就在县城里包工,这阵工期紧又找不到足够的瓦工,昨晚专门回来搬他这个姐夫,说是给他管吃管住,每天工资二百,高兴得张老汉和老婆一夜没睡好,天不亮老婆就给张老汉收拾好了东西,又张罗着给他做饭,让张老汉吃得饱饱的好进城上工地打工挣钱。
可谁知道刚把行李绑在自行车上,王二娃就来了,死缠烂打非要张老汉给他家盘了炕再走,任凭张婶子怎么解释都没用。这不,一看张老汉把自行车推出了门就急了,一把拽住车的后衣架就是不放张老汉走。
张老汉把头扭到一边,都不敢看王二娃,拒绝央求上门的乡党,他还是很惭愧,这样僵持着也不好,他低下头,黑红的脸更红了,也不看王二娃说:“二娃,不是叔不帮你,昨晚才和人家约好了,人家等人用呢,失约总不好吧?你还是让叔先走,过几天……”
“叔啊!过不了几天啊。你就帮我一次吧,你总是帮了这家帮那家,我求上门来你就单单不帮我?”不等张老头说完,王二娃就急了,“叔啊,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有你就说,我给你赔礼还不行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张老头的自行车把抓得更紧了。
“好侄哩,再不要说那傻瓜话了,你叔真的和人家约好了,人家上午等人用呢,你让你叔先走,过几天回来就给你家盘炕去。”张婶很知道自己的老头面情软,生怕张老头改变主意,忙跑过来解围,一边企图掰开王二娃抓着自行车把的手,一边劝说着王二娃。老头本来就黑红的脸几乎成了紫色,头低得更低了,恨不得和自己的自行车变成一条泥鳅从王二娃的手中赶紧溜走。
“好我的婶哩,真的不敢等啊,我叔这是上工地哩,我也经常出去做活,出了门就不由他了,谁知道啥时候能回来?”这王二娃的手把自己行车抓得死紧。“叔、婶啊,你们也知道我奶奶的身体,年龄大了,本来就气管炎,六月天都怕冷,眼见这天一天天要冷了,如今找不到柴火烧炕,唯有我叔会盘着蜂窝煤炕,他走了,我奶受凉了发病了可咋办?”王二娃憋得满通红。
一番话把张婶说得一时语塞,本来就心软的她听到这话一时也没了主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头,张老头的心更是“咯噔”一下,一个村子里住着,谁不知道谁家那点事啊,这王二娃说的也是一个事实,真的硬是不给王二娃盘炕,就这样走了?王二娃的奶奶可八十多了,一年四季喘,他要是真的这样走了不给王二娃盘炕跑到城里挣钱,万一他奶奶又病了,甚至去世了,那我张老头就算不被乡党们用手指头戳死也得一辈子活在不安中。
他的心开始松动了,已经开始盘算给王二娃盘炕了,但是嘴上还得给旁边的老婆一个交代,他心里盘算着,嘴里嘟囔着:“你这个二娃,早也不说,非得扛到这个没有余地的时间。”
一起过了二十来年,张婶当然知老头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心里也活动起来,寻思着:这老东西,又在给自己找台阶,不想想娃大了娶媳妇要花钱,现在就知道帮忙不好好挣钱,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转念又一想,算了吧,反正我兄弟的事,晚两天也行,万一这二娃的奶奶发病了,甚至过世了,可叫人在村里咋活嘛!她一边寻思着,一边松开了王二娃的手。
谁知道正在这个时候,王二娃这个二愣子接了一句张老头的话:“这大半年我都不在家呢,眼见乡亲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如今谁还敢闲在家啊!我出去到建筑给人家做小工,一天就能挣上一百五十块钱,耽误半天都让我心疼,这不那个工地结束了,刚回来就来找我叔。”
这番话差点没把张老头噎死,张婶的脸当时就变了,眼睛狠狠地瞪着张老头,张老头感觉她的眼光就像两把刀子在自己脸上划着,嘴里无意识地应付着:“过日子好,过日子好,都要过日子……”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只是机械性地重复着这几句话。
他们奇怪的表情,王二娃立刻就看到了,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个话。其实他来的时候就想好了,万一张老头不答应,他也准备给一点工钱的。
再僵持也没用了,王二娃憋红了脸说:“叔啊,你看你的日子也不好,我也知道你也耽误不起,要不就算给我家帮忙,你也少损失点,我一天给你拿一百块钱,两天两百,咋样?你咋样也给侄儿把这个忙帮了吧,除了你其他人也信不过啊!”
“你这个娃,说的是啥话!哪有给乡党干点活还要钱的?还不被人笑死……”张老头提高了声音,说到一半的时候又感受到划在脸上的“刀子”渐渐没有底气,最后又加上的这一句“还不被人笑死……”语气就很轻了。
王二娃自觉说错了话,一直在观察着张婶,看到张婶的表情还以为张婶不愿意了呢,赶忙掏出二百块钱来塞到张婶怀里,说:“婶,就给我帮帮忙吧!”张婶难为情地头都不抬,喃喃地说:“唉,唉,好娃哩,叫乡党们笑话哩!”
这倒是给张老头解了围,狠狠瞪了张婶一眼,提起自行车,转了个头,进了大门……

2
这些年张老头给乡党们盘炕,虽说是不管谁叫他他都会随叫随到,但是来请他的人都会在心里掂量半天,一看关系,二看交情,实在没有这些还得央求别人,拉的是曲线关系。如今张老头收钱盘炕,外村想请他盘炕的人顿时轻松了很多。既然你张老头收钱,那就是我掏钱你干活,两不相欠,于是外村来请张老头盘炕的人越来越多,今天赵庄明天李庄的跑着,还要天天晚上给排着队来催促的人说好话,简直忙得不亦乐乎。
有了收入张婶也高兴,不单不反对了,还弄了个小本子认真地记录着,“王庄,某某,几月几号来排队,目前第几名,大约几号能排上。”不管本村的外村的,来了都得先排队,俨然就是个盘炕主管。
然而,张老头他们本村却几乎有一半的人对他收钱盘炕这件事的态度是指责,他们以往找张老头盘炕不掏钱还不用排过队,现如今拿着钱还得排队,怨气就更大了,“给乡党帮个忙还要收钱,人老几辈也就出了个他张老头,村风都被他弄坏了!”、“不就会盘个烧火的地方嘛,看把他牛的,一天跑着不沾家”……很多人这样背后议论着张老头,尤其是有点年龄却没有技术闲在家里的人。
如今,村里常住的大多是留守老人和妇女,很快张老头两口子就知道了乡党们这些议论,两口子好几天没睡好,张婶又是生气又是难过,终于忍不住说:“人咋能这样啊,帮了这么多年忙,如今都个人过个人的日子劳动致富,你们出去挣钱,我们在家里只帮忙,我们的日子咋过,也不想下?以后你出去干活,还挣得多,不惹这些闲气了!”
每天到处盘炕累得张老头浑身都疼,其实本村乡党的这些话,他早就在干活的时候从外村人的口中知道了,初听他也很生气,可仔细想想他又能理解乡党们。乡亲们已经习惯了盘炕叫张老头,从他爸的老老张到他这个小老张,人老几辈都这样过来了,如今是他张老头从王二娃开始收上了乡党的钱,这不要说乡党们,就是他自己都觉得像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因此他在村里见了谁都很恭顺,人不论大小,见了人就先笑后敬烟,好像人人都是他的债主似的。
可如今瞒不下去了,干了一天活,晚上还要看着老婆生气,他心烦意乱地一根接一根得抽烟,此刻老婆突然说出这话来,还是让他吃了一惊,“不好吧?咱出去了,谁来给乡亲们盘炕?咱是多挣了一些钱,但是乡党们还不得更骂咱爱钱不顾道义?”
张婶一听他这态度更生气了,“你就是个老犟怂!你给人家帮了这么多年忙,如今还不是白被骂?你还没被骂够啊!”
张老头无语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越来越生气的张婶,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也不是所有人都骂咱们嘛,你看你那本儿上,还不是有本村乡党请咱盘炕?咱走了,这些人的炕谁盘?”他终于找到一句自己非得在村里盘炕的理由。
张婶见说不通他,更生气了,“呼”地从炕上坐起来,喊道:“你去盘你去盘!就你会盘炕!人家随喜不会盘炕!咋不见人家随喜盘?叫乡党骂死你才对!”说完,又呼地躺下,背对着张老头,用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再不说话。张老头如遇大敌,赶紧关了灯,一会儿就睡着了。
张老头早出晚归地去外村盘炕,张婶还是在家里接待着来约盘炕的外村人和越来越少的本村乡党。日子一天天过去,张老头一家在村子里的人缘是越来越不好了,一度到了家里都没人串门的尴尬境地,张婶委屈得只想哭。
其实,这个村里还有个会盘炕的中年人,他就叫随喜,只是他盘炕技术远不如张老头,那些年盘柴火炕,不是烟倒流就是整个炕一块热一块不热的。这个人很懒不说,好酒还赌博,每日里穿得破破烂烂的混在麻将场里,有钱了玩一圈没钱了只看,也不去钻研技术,因此很多时候,人们看到他也忽略他的存在,乡党们也很少有人叫他盘炕。
现如今张老头盘炕收上了钱,还一个炕二百,就有人提出:“就是他张老头的炕盘得再好,以后咱也不叫他盘了。不就一个里面烧火的空壳嘛,咱就叫随喜盘,想也差不到哪里去。”
“就是”,马上有人随声附和。“也不是舍不得给他张老头钱,如今谁还在乎那几个钱啊!是他张老头坏了老一辈人的规矩,咱不和他打交道了,以后就叫随喜盘。”
此人正是最早付费盘炕的王二娃,当时王二娃急着让张老头给他盘炕,也没多想就把钱给了张婶。等炕盘好了他怎么也想不通这张老头,给人家白帮忙几十年了,为什么从他开始就要收费,他王二娃也没得罪过张老头啊,难道是看是我王二娃是最没面子的人?
他怎么也想不通,而且越想越气,他就把张老头收费的事在麻将场说了,开始大家都不信,后来看到村里有别人找张老头盘炕,张老头不但要收费,还得排队,才觉得王二娃说的是真的。
这个事是从他王二娃开始的,于是大家纷纷指责王二娃不该给张老头钱,“没有你王二娃张老头想收费也不好意思开口啊,还是你王二娃这些年挣了点钱就拿来欺负乡亲们了?”
这些质问把王二娃弄得呼天喊地得喊冤枉,真是倒了大霉,掏了冤枉钱还得被乡亲们骂和指责,王二娃就恨死张老头了。
此刻听到有人准备摆弄张老头,立刻随声附和。经常在麻将场混的人,基本就是村里的闲人懒汉,没事都想看着热闹,现在有人牵头挑事,纷纷表示赞同,于是,顷刻间由有王二娃参加的“麻将场统战部”就这样形成了。
“三人成虎”这句话是一点也没错的,王二娃现身说法,一口咬定张老头给他家盘的炕,不仅收了费还把炕盘得怎么烧都不热,大家便随声附和说:“就是的,我也看过,是这样。”
有人问:“那现在还让你奶坐在不热的炕上?你不怕她冻得犯病了啊?”
王二娃便信誓旦旦地说:“我发现炕没盘好,可钱已经给张老头了,叫他他也不来了,没办法,我叫随喜重新盘了,这下好了。”
“就是就是,我们都见过,就是这样的。”“麻将场统战部”的人看见人家有些疑惑,立刻站出来纷纷作证。
没几天,“麻将场统战部”就把张老头盘炕技术不如随喜的谣言传了出去。
此时,天气马上就要冷了,很多人的炕已经不能拖了,得马上盘,有了这些人做统战工作,尽管也有很多人怀疑他们的话,但是更多的由于着急盘炕便自欺欺人地认为“麻将场统战部”说得对,随喜这两年得到了高人的指点,盘炕技术就是比张老头强,而且这样盘炕也不用排队了,还可以不掏工钱,于是人们纷纷找上门来让随喜帮忙盘炕。
找随喜帮忙盘炕的人越来越多,就连以前明着调笑他不会盘炕的人也来找他盘炕,这其中也有一些已经接受了张老头收费盘炕,可又不愿意违背“麻将场统战部”意愿的人,毕竟随大流已经成了人脑袋里根深蒂固的观念。
随喜的人缘一下子好了起来,很多调笑他的人也不笑他了。看到这么多人每天走进他脏兮兮的院子,又是递烟又是陪笑脸地来请他盘炕,他还真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到人家盘炕时,人们对随喜更是热情招待。多年被张老头的技术压得抬不起头的随喜,在主人家空前的招待中,那感觉好的没喝酒就已经晕晕乎乎的了,一边盘炕一边吹嘘自己怎么怎么比他张老头强。
都是本村的人,谁不知道谁?但白用人家劳动力,还不兴人家吹吹牛?于是旁边的人一边又是给随喜递烟倒茶的,一边陪着笑脸奉承着随喜,只盼他赶紧盘完快点走人。
然而真的等随喜盘完炕吃饱喝足吹够了走了的时候,大家一烧炕却傻了,这才发现这些年过去了,随喜盘炕的技术一点都没长进。何况蜂窝煤炕的技术要求更高于柴火炕,这随喜盘的,一块能把人烫熟,一块能把人冰死,就是整个炕干脆白烧煤,根本不会热。
如今的蜂窝煤炕可不比那些年的柴火炕,柴火炕是土坯的,只是费人工挖点土打点土坯就行。蜂窝煤炕需要的是钢筋、水泥、钢板还有预制板,上面还要贴上华丽的陶瓷片,等发现炕不热的时候水泥也凝固了,只能砸成建筑垃圾,“恨死这个二货了!”人们无奈地咒骂着,在咒骂随喜,更是在咒骂“麻将统战部”的那些人。
这一个坑至少得两三千块钱的成本,还不算人工运费和招待随喜这个酒鬼好几天的招待费。找过随喜盘炕的人一个个恨得牙根痒痒还无可诉说,也是你当初陪着笑脸找人家的,人家没有硬是要来给你盘炕不是?再说了,人家随喜既没收钱也没拿你什么,就在盘炕中吃了你两顿饭,你如今嫌人家盘得不好,那不叫人家就是,总不能让人把吃你的饭吐出来吧?
“唉,算了!”这时候这些人只能暗暗骂几句二货,恨死了“麻将场统战部”那些人,自觉理亏的王二娃心虚了,不但麻将场不去了,赶忙收拾了行李出去打工去了,很久都没回来过。
人们更打心里怀念起张老头来,甚至更多的人从心底理解和接受了他收费盘炕这件事,“早知道会损失两三千,张老头二百块的工钱算什么!”叹息着,感叹着,人们一边盘算着怎么砸这个炕,一边想着垃圾还得偷偷拉出去埋了,免得丢人现眼的。
听着村子里有人砸随喜刚刚盘的炕,“麻将场统战部”的人都装作没听见,但的确是听见了王二娃跑了,顿时懊悔不已,上了王二娃的当。
当然,这些人也是怨恨随喜这个不争气的家伙,然而随喜本来就被人玩笑习惯了,你们谁想说什么说什么,他只是个嘿嘿地笑。
这帮人终于等到没人再请随喜后再次闲了下来,当随喜再次来到麻将场的时候,这些人每个人都踢了随喜一脚,骂着他不争气,在随喜无奈而尴尬“嘿嘿”的傻笑声中,一场由“麻将场统战部”掀起的“反对张老头收费盘炕运动”在主人家“咣当咣当”的砸炕声中结束了。
然而,由此而引起的“随喜盘炕风波”却远远没有结束。

3
在随喜盘过的几个炕中,有一个是李二愣家的,这个炕属于一块热一块不热型的。
李二愣这个人生的人高马大,一米八五的个头,强壮的身材,体重足足有一百六十多斤,看起来很威风,只是可惜小时侯脑炎,发高烧的时候把脑子烧的不大好了,整个人看起来愣愣的,是个认死理的家伙,得理不饶人,很多人都怕他。
李二愣已经快三十岁了,还没人给他说个老婆,母亲又死得早,就和父亲相依为命,一起在城里火车站做搬运工。
立冬已过,父亲眼见天气一天冷似一天,想起自己家去年的炕坏了,还没来得及重新请张老头盘,眼下活又不多,就买了盘炕的材料,让李二愣用一辆架子车拉回去,找张老头把家里的炕先盘了,免得天一冷车站没活,回家的时候爷俩受冻。
李二愣回家才知道如今老张叔盘炕是要收钱的,这他还想得通,在城里你喝口水撒泡尿还得花钱呢。像张老头这样出那么大的力,辛辛苦苦干两天,收你二百块钱还不是应该的?李二愣觉得很正常。
但是当他听到张婶说至少还得排三四天的队,老张叔才能给他家盘炕,就一边挠着自己的后脑壳一边犯难:这可怎么办?他和老父亲搭着伙呢,自己回来了,万一来个大活,父亲接还是不接?他回来一两天还是可以的,日子久了,那是绝对不行的,他等不了这么久,但是炕又不能不盘,这不材料都买好了,李二愣愁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正在此时,王二娃找到他的家里来了,“听说你回来拉了盘炕的材料?”
“是呀,这两天活少,我爸叫我回来找老张叔先把炕一盘。”
“找了?”
“找了。”
“咋样?”
“要排队,还得三四天,正愁着咋办呢。”
“别愁,我给你说一个人,如今比他张老头盘炕盘的好,还不要钱,你只炒两个菜招待下就行。”
“谁?”
“随喜。”
“……”
“放心吧!如今随喜可是得到高人指点,那技术远远在张老头之上呢,上次我家的炕就张老头盘的,根本就不热!没办法,我就让随喜重新盘了一次,现在你去看,满炕热!要多美有多美!”
“真的?真的老张叔没弄好,随喜弄好了?”李二愣有些动摇。
“这还有假?假不了!不信我带你去麻将场,那里人多,你挨个儿问,乡党们都知道这事。”
李二愣疑惑地看着王二娃,真的跟着他去了麻将场。过程很简单,王二娃提问,问到的人都说“就是的!”李二愣就跟着王二娃去了随喜家,只一瓶二锅头,晕晕乎乎的随喜当场表示,明天就去李二愣家给他盘炕。
炕是盘好了,可等水泥干了李二愣烧了炕躺在上面的时候,才发现热一块凉一块的,又听到前不久随喜给别人盘的炕,炕主人正在砸呢!顿时心里这个懊恼啊,“狗日的王二娃!上这狗日的当了!”他心里狠狠地骂着,“下次遇到,看我怎么收拾你!”
尽管心里恨,但他爸两三千买的盘炕材料没有了,这可怎么办?他可不敢和人家一样把这个炕砸了,父亲一贯管着家里的经济,真把这炕砸成垃圾了,他可怎么给父亲交代啊,当时父亲交代的是让他回来找老张叔的。唉,越是恨王二娃,他就越感到懊恼!
思前想后,算了,虽然一块热一块不热,但是外观看起来还是很像一个炕,烧烧兴许就好了,于是李二愣又给炕里的煤炉填了一块蜂窝煤躺了上去,准备明天去城里干活,也不跟父亲说上王二娃当,叫了随喜盘炕的事。
睡着睡着,李二愣感到头像喝了酒似的晕晕乎乎的,还有些恶心,很不舒服。“莫不是病了?我可从没病过呀,难道这是感冒?不行,我得弄点药去,明天还要干重体力活呢。”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到门口准备去买药,可拉开门的一瞬间,他感到一阵冷风吹来,一阵天旋地转,跌倒在门口没了知觉……
由于李二愣跌倒的地方是院子里的卧室门口,外面的人谁也发现不了突然晕倒的他。
不知过了多久,李二愣慢慢醒来了,只感到头疼欲裂、心慌恶心。“怎么了这是?”他恐慌起来,有一种死亡的恐惧!“不行,得出去喊人!”全身无力的他努力挣扎爬向大门,推开门又晕倒了……
李二愣的大门口就是村里的街道,很快,就有人发现他睡在自家大门口,“哈,狗日的李二愣,天还没黑呢,也不知道和谁喝成这样?”人们嬉笑着,准备把他抬到他的坑上让他醒酒。,人把他身子扳动了下,扑倒俯卧着的脸把大家下了一跳,只见李二愣胖胖的脸几乎都是乌青色,眼睛睁得大大的,口吐白沫……
村卫生室的医生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典型的一氧化碳中毒。
“中毒了?还是什么一氧化碳?”人们很疑惑。
“是一氧化碳中毒,他家可能用蜂窝煤炉子又通风不好。”医生说,“幸运的是他体格好,还知道自己爬出来。要是一般的老人,那可就危险了。”
清醒了的李二愣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中毒的,他一个人也不会做饭,吃饭都是在村口的小餐馆吃的,也没有生炉子,人们扶着李二愣送他回家,也很好奇他是怎么中毒的。
当一行人一进他的屋子里,很重的煤气味立刻弥漫在人们的鼻腔,大家东找西找,终于明白了——炕!这个蜂窝煤炕没盘好,封闭不严,未燃烧充分的一氧化碳没有从烟囱排出去,而是从封闭不严的炕体排了出来。
人们都有些后怕,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狗日的随喜害人,这哪是帮忙盘炕,是杀人啊!”
“盘炕还是人家张老头是把式,可惜,现在变了,收钱了,坏了乡党的规矩……”这话不等说完,立刻就招来了反驳的声音:“你们这些人,也太自私了,也不想想人家老张叔一年四季地在村里给大家盘炕,而一年中我们谁没有出去挣几个钱养家?让人家只帮忙,你们只给老张叔管饭,那让他一家喝风拉屁去?没钱用咋过日子!”人群中终于出现了理性的声音。
“狗日的,都怪那些吃饱了没事在麻将场混的人,自己什么也不干,净赌博不说坏了村风,老张盘个炕村风就坏了?”
“是呀,就是这些人,一天到晚胡说瞎说的,你看差点害死二楞子!”
大家愤慨地议论一番,等到议论地都没劲了,看看李二愣也没事了,外面的天又渐黑,大家就相互告辞回家去了。
简单而单纯的李二愣听着大家的议论,一句话也没说,在他的心里认定今天的灾祸是由于王二娃和随喜,还有麻将场的这些人给他造成的。他李二愣没那么复杂,不知道也想不到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做,甚至觉得他们的这么做就是要害死他和他的父亲!他要报复,既然你们不让我李二愣和我的父亲活,那我就先弄死你们!他打定主意,盘算着。
终于乡党们都走了,他把自家的切菜刀拿到手里磨了又磨,握在手里向麻将场走去……
这高高大大的李二愣头发乱蓬蓬的,胡子长得横七竖八,哭丧个脸,手握菜刀,还真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气势。本来很多人心里就毛这个二百五,从来不玩麻将的他此刻突然以这种姿态出现在麻将场,人群顿时大乱,看这架势他可是来者不善,正在打麻将的也不打了,愣愣地坐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二娃在哪里?”李二愣闷声闷气地问。
“哦,不是找我的。”很多人松了一口气。
“他昨天才去工地干活去了。”有人回答。
李二愣一愣,有些失望,努力在人群中寻找了一圈,可惜这个麻将场里人多,还都使劲抽烟,乌烟瘴气的,刚中过毒的他脑袋还是晕的,看人都看不清,只好又问,“那,随喜呢?”
随喜此时就在和门相对的墙边角落里,他怎么也没想到李二愣这时候会问起他。“刚给他李二愣帮了忙也没收钱,此刻拿着菜刀总不会是来砍我的吧?”他寻思着,自己给自己壮着胆,也想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他和这个人人惧怕的二杆子关系好,“二楞啊,找我呀?我在这里,什么事?”他嘿嘿地笑着打招呼。
循着声音,二楞看到了随喜,他向前一步,一脚把挡在面前的麻将桌踢得飞了起来,飞起的麻将打在还坐在麻将桌前的人的脸上,这些人“哎吆哎吆”的呻吟着,一边捂脸一边躲是闪着。
不等麻将雨完全落下来,李二愣就举起菜刀不顾一切地扑向随喜,却不料走得太急,被踢翻的凳子绊了个跟头,重重摔在了地上,把手里的菜刀都磕飞了,而此时的地上满满的都是麻将,李二愣挣扎了几次,刚爬起来又被踩在脚下的麻将滑到了,半天没站起来。
“随喜,还不快跑?”这时反应最快的人,一边喊着一边往外跑,距离窗子近的,赶忙推开窗户往外跳。
吓呆了的随喜两腿哆嗦着,怎么也迈不开脚步,眼睁睁地看着李二愣挣扎着爬起来抓住了自己的领口。
在人高马大的李二愣面前,随喜愈发显得瘦小,就像老鼠被猫叼在嘴里一样的狼狈。
“啪!”李二愣腾出一只手来重重地给了随喜一记耳光,顿时打得随喜嘴巴鼻子里全是血、脑袋“嗡嗡”直响。
“说,为什么要弄死我和我爸?!”李二愣恶狠狠地质问着。
“我……我……我……”,被打得脸部肌肉发麻的随喜又是着急又是怕,满口的鲜血,口齿不清地支吾着。
“啪!”又一个重重的耳光,随喜眼前很大一片黑在扩散,也不支吾了。
“你,你什么你,还嘴硬?!”李二愣呵斥着,又举起了手……
“二楞!你给我住手!”一声威严的断喝把暴怒中的李二愣都给镇住了,一个壮实的老汉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此人正是这个村的村长,是李二愣唯一的伯父。虽说李二愣脑子不好是个二货,但他从小就惧怕他这个伯父。他的伯父当兵出身,在部队学了些文化,当年李二愣脑炎,人们都以为他只是感冒发烧,是他这个伯父不管不顾怀揣自己的复员费,背着他到县城医院才保住了他这条小命。对这个伯父,他还是很敬畏的,这一声断喝使他举起的手没有打在随喜脸上,但另一只手也没放开随喜的领口。
当李二愣手握菜刀而狠狠地走向麻将场时就有人看到了,但是谁也不敢拦阻这个二货,敏感的人感觉可能要出事,飞跑着告诉了村长。村长大吃一惊,他深知自己这个侄子脑袋不好使是个二货,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赶紧下炕跑了来,正好救了随喜一命。
当他弄清事情的原委时,真是又吃惊又后怕,也哭笑不得不知道怎么表态,想了半天板着脸说:“打人怎么说都是不对的!随喜没把炕盘好,但他绝不是故意要谋杀你们爷俩嘛!”转过脸又对随喜说:“随喜你也是的,如今的蜂窝煤炕不比柴火炕,弄不好一氧化碳泄露,那上面睡得是人,弄不好是真的要死人的!给乡亲们盘炕是好事,但你也不能胡闹嘛!”
随喜坐在地上用手擦着满脸的血迹,惊魂未定的他一言不发。
“那现在怎么办?我家的炕咋办?”李二愣现在最关心的还是他家的炕。
“你打了人,先给随喜看病,炕什么炕!”村长呵斥着二楞,一边拉起随喜。
“我都一氧化碳中毒了,现在没事我也不说了,但我家的炕是我爸花了好几千块钱的,今天不给我弄好,你走了我非打死他!”这真是老实人说老实话,一点没有吓唬的成分,村长知道,他的这个亲侄子是个十足的二货,他信二楞真会这样做,“看来这个事非处理不可,而且今天就得处理。”他心里暗暗想着,但嘴里还是不失威严:“先给人看病!”一边说着一边扶着随喜往村卫生室走去。
随喜虽然看起来满脸的血,其实也就是嘴和鼻子被二楞打破了、脸打肿了,医生给他洗了洗,看着没啥事给了他一点消炎药,见随喜又哼哼唧唧说疼,又拿了一片止痛药给他,可他还是哼哼唧唧不想走,医生怎么知道实际上是随喜怕大家看他没事都走了,晚上二楞再打他。
半天没说话的村长看着没事了,说:“二楞,你过来扶着随喜,你俩跟着我去老张家。”又对门外的人高喊;“没事了,大家都回去歇着吧,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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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凉了,村子里失去了往年那个盘炕的人,还需要盘炕的人家越来越心焦,但最心焦的却是村长,从听说老张现在盘炕收费他就开始着急。在他的心里,老张也是人,是要生活,家里也需要花钱。这个事儿其实也渐渐被村里的乡党们接受了,这是让他欣喜的,然而,现在外村对“老张炕”的需求远远大于本村的人,你不能说这冬天来了,本村的人冷而外村的人就不冷了,既然老张现在是收费服务,那外村人花钱买服务,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队这也是老辈人的的规矩啊!但本村人觉得本村的泥水匠先给本村人帮忙,这个乡党观念在农村也没有错。那么都没错,而问题却是实际存在的,说到底还不就是老张忙不过来嘛!
那这个冬天可咋过?虽说现在富裕了,没有空调的人家至少也有个电暖气、电热褥什么的,但是在这个几百年来就习惯了烧炕的农村,大家还是以为没有炕冬天都不像个冬天的样子,尤其家里有老人的家庭。老人的炕,就是一家的主心骨。每一个寒冷的日子里,老人的炕总是烧得暖暖的,一家人就坐在炕上说东家长西家短。
更要命的是前不久有关于电热毯有电磁感应对人身体不好的谣传传得沸沸扬扬。尽管是谣传,但祖祖辈辈都用炕取暖的老人们更是找到了没有炕过不了冬的依据,在他们每日对炕的期盼与没有炕的忧郁的眼神里,家里人更着急了,他这个村长又怎能不着急?
那时候他就去老张家看过,想看看老张能不能多加几个班晚上给乡亲们优先把炕盘了,而他看到的却是另一种无奈。虽说如今老张收费盘炕,却还是怎么加班加点的忙也忙不过来,毕竟是出力的手工活,就算老张每天六点起床忙到夜里十二点,也只能三天盘两个炕。
“要是给老张找个有些泥水匠手艺的人做帮手就好了。”当时他就这样想,而且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酒鬼加赌棍日子过得一包渣的随喜,这个人心窍还是开的,就是有点懒,老张愿不愿意带这个徒弟呢?他心里也没底。
这件事在他这个村长心里谋划了很多天了,而今天这个懒汉随喜刚干了点活竟然差点闹出人命来,二楞这个二杆子还动起了刀子,看起来这事今天非得解决了,他管得了二楞当面,但是这个二杆子人后会做什么,他心里还真的没底,谁知道这二货以后还会闹出什么。
医生给随喜检查的时候,当过兵的他自然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心里盘算的却是这更能找老张了,让忙不过来的老张收了随喜这个二把刀徒弟。也只有这样,既解决的本村乡党炕的问题,也解决了老张日日夜夜忙不过来的问题,还能帮衬随喜这个懒汉过日子,二楞也不会再闹下去。可是怎么跟老张说呢?三人一路走着,村长一路寻思着。
闹腾了这半天,已经夜里十点多了,当一行人走到张老头家门口时,张老头刚进家门,每天早出晚归的他自然对村里发生的事一点不知道。腰酸背疼的他饭都不想吃,也毕竟奔五十的人了,他真想歇一天。
张婶就一边给他看自己笔记本上记的长长一串人名字一边给他念:“明天该去某某村某某家,后天该去……今天某个村某个村的某某某某又来排队了……”他听得心烦意乱。
村长都来了好几次了,虽然没说什么,但他从村长老是提说炕的语气中知道村长的心思,他也着急啊。虽然他张老头不是村长,但“乡党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古训他还是知道的,可他是真的忙不过来啊!“唉,有个打下手的就好了……”每当感觉受不了的时候,他都这样想。
“咣!咣!咣!”有人敲门,“老张回来没有?”又是村长的声音,张婶赶紧去开门,张老头也放下了刚端起的饭碗,下炕穿鞋。
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张婶已经拿起了茶壶给村长倒茶了,等他们都抬起头来的时候,才看到走在后面鼻青脸肿的随喜和满脸怒气的李二愣,两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张婶大惑不解地问。
随喜和李二愣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当村长叙述完关于随喜的脸的来龙去脉时,张老头和张婶几乎同时叹了口气,“唉——”
“我说句公道话”,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张老头终于开口了,“随喜绝不是故意要害死二楞和二楞老子的。”二楞歪着个脑袋看着张老头,他接着说:“我也出现过这样的错误,但是当时我没有一盘完炕就走,我老琢磨怕出岔子,一直在炕边观察者呢。现在的炕不比土炕,土炕的材料都是土的热胀冷缩都差不多……”
“行了行了,你说到这里我就明白了,这么快就教起徒弟了呀!”村长打断了张老头,“我今天来,想跟你说我想了好几天的一个意思,征求你的意见。”
“什么?”张老头以为只是找他来评理,没想到村长还要说什么,诧异地盯着村长等他的话。
“我来了好几次了,看你也是实在忙不过来,可是天眼看就冷了,乡党们都急着用炕呢,尤其家里有老人的。但又不能让你放下人家外村的先回来顾本村的。我就寻思,随喜也有点基础,您看,能不能你俩联手,你收他做个徒弟,这样一举数得。你也不用那样劳累,还得受本村乡党没炕睡的煎熬。乡党们也不用在受冻中等的太久。随喜这个浪荡汉也有了事情干,也不闯祸了。至于工钱,我看,你就少分随喜一点就可以了,你说呢?”
这可真是说到老张心里去了,“我是可以,就看随喜……”
随喜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过去自己盘炕不要钱还得挨打,现在又学手艺又挣钱,那何乐而不为呢?于是赶忙说:“我愿意!就看张叔要不要我,还有二楞家的……我没钱……”说着就不好意思了,下面的话说的声音越来越轻,谁都不知道他在下面嘟囔的什么。
但是能听到的前半句已经够了,这可真是一拍即合!
老张说:“二楞家的炕没事,随喜明天去,只把最上面的炕面揭开,小心点,还要用那炕面呢,到时候我去看看烟道哪里不合理,再在炕面和炕体中间加点既能封住烟气,又能热胀冷缩的材料就可以了,只是得再买点水泥。”
“行了!”村长高兴得跳下炕大手一挥说:“这个能值几个钱,我买!明天上午我亲自送去!”
屋里的五个人都被村长的兴奋劲给感染了,纷纷跳下炕走出门外。
外面的风已经很凉了,但每个人的心里都装了一个热炕,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