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乡情深
作者:鲁生琳
清晨,我披着一缕晨光,与故乡悒悒而别。
1957年9月,我考上了西安师范学院,母亲含着眼泪将我送出村口,我硬着头皮,转过身抹着眼泪离开了白发苍苍的母亲,告别了我可爱的故乡。
我家离省城二百多里路程,要去40多里远的彬县乘汽车,中间要翻一个大沟一一百子沟,再坐木船渡过泾河,到彬县得一天半时间。天麻麻明,母亲就做好了我爱吃的酸汤面。我一路思量着“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语,愧疚自己已20出头的人了,还要让父母为己操劳,我什么时候才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呢?
9月1日,我踏进了西安师范学院的大门,成为我村自古以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大学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对于我这个农村娃来说,真像掉进了福窖,天天能吃上白馍就如同过年。可我仍然想念父母,思念故乡,常常躲在暗处流眼泪。
我的故乡在渭北黄土高原,古称豳,史载是西周的发祥地。原上有几个土地平整、土层深厚、蓄水保墒、宜于农耕的大平原,平原与平原中间由大沟隔断。沟内植被丰厚,林木葱茏,水草茂盛,果树繁多,山青水秀,故乡的山山水水,坡坡洼洼,沟沟岔岔,都有说不完的故事。
出了我家门就是小梨沟,沟底长满了芦苇,人叫苇子沟。苇子地里长满了合抱粗的柳树、白杨,山坡上全是杏树、山桃树和杜梨树。苇子地中间穿过了一条从山泉流出来的小河,河水清冽,长流不断。我从十来岁开始就跟着父亲下苇子沟割草、揹柴、撅苜蓿、挖苦苣菜。和小朋友们在草丛里找锦鸡窝,掏锦鸡蛋。这里是我最开心的地方。
苇子沟很像一个爱美的少女,随着四季的变化,不断改变着自己的装扮。一场秋风秋雨,气温骤降,迎来了寒露霜降,苇子叶和树叶由绿变黄,金色的太阳将金黄色的叶子照得金光灿灿,光彩亮丽,美艳养眼,深秋的苇子沟真是美的醉人。
一场秋冬交汇的雨过后,冬雨落,雪花飘,朔风号,摇落了金黄的树叶。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瞬间给苇子沟披上了银装,一串串冰凌真像一串串珍珠挂满了柳树白杨杏树,随风摇曳,闪闪发光,苇子沟银装素裹,妩媚娇艳而又雄伟壮观,极目远眺,让人进入了一种空灵美妙的境界。
不过,我最迷恋的还是苇子沟的春天。
阳春三月,雪消冰化,大地回春,万物复苏,苇子沟生机盎然。站在沟畔,一眼望去,一大片一大片的桃花杏花梨花竞相开放,艳红的、雪白的、粉红的,把一个苇子沟装扮成了天然的花园。
从寒冬里熬过来的鸟儿对春天更痴迷,在杨柳树梢上下穿梭,发出各种悦耳的鸣声,清脆弯啭的黄鹂、催人抢种的布谷乌、咕咕咕叫的斑鸠、呱啦呱啦满山跑着觅食和求偶的山鸡,扑棱棱从草丛飞向山坡的錦鸡,整个苇子沟成了花红柳绿莺歌燕舞的鸟的乐园。
我在上中学的几年里,每到暑假,下苇子沟割草是我最快乐的享受。吃过晌午饭,火辣辣的太阳已经收敛了,温度慢慢降下来了。约两三个伙伴,带上镰刀和绳子,下到沟底,先平躺在绿茸茸软绵绵的草地上,享受大自然的美。蔚蓝的天上白云朵朵,苇子叶尖吹过来的徐徐凉风,吹得人心爽神怡,小河里淙淙的流水声和草丛中唧唧的虫鸣声,好像演奏的催眠曲。天地苍茫,唯我独在的舒适感,使我慵慵懶懒地一会儿进入了梦乡。一缕凉风将我吹醒,美美享受之后我开始割草了。
河水给养,日月光和,苇子地里的草得天独厚,鲜嫩茂密的水草将地面覆盖得严严实实,不用费多大力,一会儿就割了一大堆,用绳子捆成一大捆,揹着上坡了。苇子沟的坡又陡又长,途中没有间歇的地方,只能一鼓作气爬上去。额头上的汗水迷住了眼睛,擦汗水的手帕能拧出水。爬到坡头后,长出一口气,躺在坡头的枣树下,一阵凉风吹来,才能感受到爬上坡后的舒心和喜悦。
苇子沟的爬坡锻炼了我。在我这一生中,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总忘不了苇子沟的爬坡。人的一生就是爬坡的一生,起起伏伏,坎坎坷坷,有时顺风顺水,遂其所愿。有时时运不济,事与愿违。无论顺境逆境,都必须懂得人生的最高境界就是抱定初衷,矢志不移。顺境不能脱轨,逆境不能放弃,只要砥砺前行,终能达到彼岸,获得人生的成功和幸福。一个画家说得好:没有人送你辉煌,辉煌就在自己的脚下。无数次的爬坡砺炼了我,使我懂得,向上的力量是无穷的,细观那些能实现梦想的人,无一不是一种无形的向上的力量推动的结果。
打从我记事起,我家门前就有一个大涝池,雨季蓄一涝池水,供全村人飲牲口、洗衣服。涝池岸边,绕水一周栽满了柳树和白杨。春天来了,万缕絲条垂下,随风摇曳,时有燕子斜穿柳絲飞过,与池水中的倒影交错融合,绘制出一幅美轮美奂的春景图。
在家忙碌了一冬的妇女们早就想走出家门,晒晒春天的太阳,呼吸呼吸阳春的新鲜空气。那些穿红挂绿的姑娘媳妇,手提装满换洗衣服的竹笼,一手拿着搓板,三三两两,瞬间涝池边就被围满了。
人常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哪里有爱叽叽嘎嘎爱说爱笑的女人哪里就热闹。这些娘儿们家长里短,说说笑笑把一个平常冷清的涝池岸唠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成为我村春天的一道风景。
动物也通人性,对面七叔家养的两只大鹅,顶着鲜红的肉冠,扭着肥壮的身驱,仰着高傲的头,旁若无人似的在姑娘媳妇身边扭来扭去地凑热闹。游在水面的几只鸭子将平静的水面画出层层波纹,忽而为争一个青蛙,发出嘎嘠嘎的叫声。
真是天人合一。人与大自然的融合,编织出一个祥和优美的生存环境。这种环境成为我终生抹不去的记忆。
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夜幕降临了,劳累了一天的庄稼人喝过汤(晚八九点吃晚饭)很快就休息了,除过涝池的青蛙咯哇地叫以外,村子一片寂静。半月当空,清风徐徐,我陪着父母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享受着人生的天伦之乐。父亲还是讲着不知讲过多少遍的陈年旧事,我当耳旁风似的听着,每一次听总觉得有一些新的感悟,哪里知道,这些唠唠叨叨的讲述,竟然成了我一生做人的宝贵财富,只恨在那美丽温柔的时光里,我记下来的太少了,在我的人生中许多富有哲理性的道理,就是我从父亲的唠叨中得来的。
我离开故乡60多年了,对故乡的情和爱,好像天然地凝结在我的细胞里,溶化在我的血液中,无论走到天南海北,也断不了我对故乡深沉的爱恋和永恒的思念之情。数十年来,即使生活在灯红酒绿、绚丽多彩的城市里,仍然忘不了故乡那弯弯曲曲的小路,即使住在冬有暖气、夏有空调的楼房里,仍然忘不了儿时那宽敞明亮、冬暖夏凉的土窑洞,忘不了坐在母亲的热坑头,偎依在母亲身旁,窑洞里那淡淡的烟火气味。故乡的这种烟火气息永远牵连着我游子的一颗心。
久居台湾的于右任老先生,在他临终之前写的《望故乡》,情真意切,催人泪下,诗曰: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
望我故乡,
故乡不可见兮,
永不能忘!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
望我大陆
大陆不可见兮,
只有痛哭!
天苍苍,
野茫茫,
山之上,
国有殇!
辉煌一生的于老,在临终之前,所谓的名利地位,早就烟消云散了,留在他心中唯一的就是对故乡的思念之情了。故乡情深应该就是中华民族凝聚力之所在吧!
2024.1.26日于西安
作者简介:鲁生琳,1935年生,陕西旬邑人。1961年陕西师大毕业留校,任政教系政治经济学助教。后陆续调咸阳市周陵中学、渭城区红旗公社、咸阳市委宣传部、西安市新城区委宣传部、西安市委宣传部从事教育、基层领导和宣传工作。1984-1992年担任西安市新城区委书记,1993-1996年担任西安市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主任。《世界文学》优秀签约作家,曾在省内外报刊发表各类作品近百篇,现已结集出版《春播秋拾》散文集等,作品感情真挚、意蕴深厚、语言隽永,深受读者喜爱。曾“白鹭杯”文学作品大赛“十大实力作家奖”。
【最美中国年•全国作家诗人文学作品】大赛征稿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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