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华君武
文/陈晓林
华君武先生于我是前辈人物,亦是享誉海内外的漫画大师。
早在20世纪30年代,华君武就已在上海崭露头角。抗日战争初期奔赴延安,曾在窑洞里同毛泽东主席探讨过漫画,参加过延安文艺座谈会。华老60年代创作的讽刺极左思潮的作品,《杜甫检讨一一我的‘兵车行’有和平主义倾向》,受到周恩来总理的赞誉。有美评家把华君武与张乐平、丰子恺一道,誉为我国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三位漫画家。
改革开放后,华老的漫画创作焕发出第二春,通俗而深刻,幽默而辛辣,与方成、丁聪等一道,开创了讽刺漫画的新时代。
连环画大家贺友直称,华君武的画,骨子里是文人画。我有同感。在我家里一直挂有华老的一幅漫画《猫虎同宗》。这幅作品不足一平尺,一只瞪眼翘尾乍毛的小猫居C位,华老的题跋写满留白:
猫虎同宗。老虎当了领导,刚愎自用,老虎屁股不许摸,雅号一言堂主,不必细说。小猫参加工作,形象可爱,叫声妙妙,人咸爱之,有人喷香水,有人摸顺毛,有人喂小鱼小虾,有人代捉跳蚤,更有誉之为虎的。小猫大乐,忘乎所以,偶逆其毛即大呼,小猫屁股也摸不得,可见虎性尚存。
二00三年夏 君武

华老画这幅画时,已是88高龄,笔锋不软,构思精妙,线条流畅,题跋苍劲有力。他的书法自成一体,极具个人面目,与画相得益彰。更为可贵的,是华老思想的深刻。他敏锐的抓住了一个社会现象:老虎屁股摸不得,小猫屁股也摸不得了。顺毛摸,不逆其毛,俨然成了官场乃至社会上一些人的行事规则。遗憾的是,过去二十年了,华老讥讽的现象依然。
八九十年代,不时能欣赏到华君武、方成、丁聪等先生们的漫画,像《武大郎开店》《领导当面征求意见 群众:“您的衣服上似乎有点脏。”》《“舆论监督”与“监督舆论”》等,颇具鲁迅先生杂文的风骨,成为一个时代特有的风彩。如今,环伺左右,讽刺漫画几近绝响。这大概是我想念华君武老的第一个原因。
当下,书画家的书法作品和绘画作品尺幅越来越大,据说是为了增加视觉冲击力。我以为此言谬矣。从来没见过华君武画作超过二尺,我还收藏华老一幅《井底蛙》,就画在一张16开的信笺纸上。题跋也很有意思:
“人人都夸天好大,见了青天又害怕,跳出井口担风险,不如仍做井底蛙。”
有人会说,漫画这一画种就是小中见大的。其实,白石老人也少有大尺幅之作。但这并不妨碍艺术冲击力。老弱妇孺站在白石老人的作品前无不啧啧赞叹,。华老的画作前,也经常会看到听到会意的笑。这是我想念华君武老的第二个原因。
华君武是一个既平易豁达,又刚正不阿的前辈。我曾在一个画展上远观过华老。华老一头白发,执杖而行,屏退围观人员,逐一认真观画。
华老与黑龙江有缘,曾于1946年1月任《东北日报》文字记者,后在文艺部专司时事漫画,1949年12月方调回《人民日报》。原黑龙江日报社长王毅人是华君武的老朋友,我读过他撰写的《华君武传》,也听毅人兄长多次讲华老的故事,特别是对某些丑陋现象的无情嘲讽。
华老喜食秋林里道斯红肠,尤青睐带点肥肉的,请朋友代买,画了一幅剖面图,那几块小肥肉丁格外醒目,很好玩。

冥冥中我似与华老有缘。一日,我在北京潘家园偶然见到华老两页文稿《寻开心》。内文写了他与于蓝兄妹,在延安夏天学游泳,冬天学滑冰的往事。当时没有冰鞋,就到城南捡日军轰炸丢下的炸弹皮,找了一家铁匠铺画了样子,打成了解放区的第一付冰刀。沒有冰鞋,就把冰刀钉在一块鞋形的木板上,用绷带綑在脚上。文稿落款时间是2000年4月17日,属名:公民 华君武。
文稿写在中国美术家协会稿纸上,一字一格,一笔不苟。手稿是最能见心性的,况且华老已走了十几年了,物是人非,弥足珍贵。
记得一位哲人说过,幽默是非常强大的人生态度。华老15岁开始发表漫画,到95岁去世,从事创作80年,他的作品辛辣地讽刺了社会各种丑陋、落后的现象。构思巧妙,入木三分,叫人看了在忍俊不禁中引发深层思考。晚年,华老把2000余件精品画作捐给了中国美术馆。并郑重嘱托,不办画展,不用宣传,不出专集。这是我想念华老的第三个原因。

授权作者简介:陈晓林 坚持业余创作,出版散文集《纸上声》、诗集《心远斋诗摭》等著作六部。《将星之路》获第二届全国优秀青年读物二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