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深不可测与坚韧执着

——在刘国胜《周永年传》新书发布会暨研讨会上的发言

张期鹏

《周永年传》，刘国胜著，团结出版社2024年1月出版

很高兴参加国胜君的《周永年传》新书发布会、研讨会，借机见到了很多渴望一见济南文史研究专家，聆听了孙德顺先生、邹卫平先生、周长风先生的真知灼见，还获赠朋星先生的散文集《香台看雪》、刘书龙和李关勇先生的《济南历代竹枝词辑校》，真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一个地方的文脉承续，正是靠了代代学人的不懈努力，薪火相传，张微显著。国胜君这么年轻，已经跻身这个行列，既可喜可贺，也说明这项寂寞艰辛、障阻重重的名山事业后继有人。

我是通过国胜君的老师——山东财经大学教授、《论语》研读推广专家王蔚先生，认识国胜君的。一见面，就对他的热情勤勉、诚恳朴讷、专业执着留下了深刻印象。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很关注他的行踪。在我的视线里，他也由最初的简单印象变成了一个日渐丰富多元的存在。有时我深夜独坐，对书伴月，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想他可能也在那些石堆山积的图卷中寻觅，偶有所得，便会心一笑，感觉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更多的时候，我会感到奇怪，这么一个年轻人，为什么能有这么丰富的经历和这么多的作为呢？

国胜君毕业于山东财经大学，学的是国际金融专业。但他又是一个不为专业所囿的人。王蔚先生讲，国胜在大学读书时就很不“安分”，上课之余，课外活动很多，创办了学校的话剧社，还创业开了学校附近的第一家网吧，那在整个济南市也属于最早的几家网吧之一。同时，还开了好几家打字复印社。从学生时代开始，国胜君就是一个对很多事情都充满好奇，并且渴望积极一试的人；又是一个有自律精神的人，比如他没有因此染上“网瘾”。一个人的好奇心，是天赋才能，我以为这是一个人探索追求的源泉和创新创造的基础；而自律，则是成就事业必不可少的品质和德操。

或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基因和基础，国胜君大学毕业之后，没有和大多数同学一样去金融部门“朝九晚五”，而是去了齐鲁晚报·生活日报做经济专刊，搞更具挑战性的经营工作。因为广告经营业绩突出，他很快担任了齐鲁晚报一个编辑室副主任；后来两报分家，他又从生活日报的广告中心主任做起，很快干上了副总经理。他承担起了报社的经营指标，却又热衷文化，亲自抓起了报社的大型文化采访报道。这是国胜君实现事业转型和精神蜕变的开始。此后，因为长期丰厚的文化浸润，因为众多文化、书画采访对象对他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他的好奇的天性进一步受到启发和导引，慢慢成了一位热爱文化、倾心文化并且专注地研究文化的准文化学者。这对国胜君来说，是人生至为关键的一步。因为茫茫人海，能够迈进文化门槛的人并不是很多，能够从中获得精神享受的人则更少。国胜君成了这少数中的一个，他也就开始了脱胎换骨的转变。

至此，我们看到了一个金融学专业的刘国胜，一个作为新闻记者的刘国胜，一个作为准文化学者的刘国胜。那么，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在物质生存与精神跃升上的双向发力了。就在这时，一个新的机遇降临到了这个有着充分精神和心理准备的年轻人身上。2014年，他在生活日报主持“山东好家风”系列专访期间，从著名学者、书法家梁修先生那里第一次听说了周永年的名字，“顿生景慕之意”。从此，他与这位200多年前的清代学者、藏书家结下了不解之缘。这是远隔数代的心灵感应，一种无法解释的精神吸引。国胜君说，从那时到现在，“我搜集到的与周永年有关的古籍、图书已有百余种之多，除了载有周永年传记的《清史稿》《济南府志》《章学诚遗书》，周永年编纂过的《历城县志》《泰安府志》《济宁直隶州志》《东昌府志》《先正读书诀》《贷园丛书初集》《制义类编》等，还有周永年后人整理的《林汲山房遗文》等文献资料。与周永年频繁交游过的郝允秀、桂馥、李文藻、纪晓岚等三十多位师友的作品里，也发现了越来越多的新线索，我真正体验到了深度垂直研究一个历史人物的成就感”。

周永年小像 孔维克绘

      周永年（1730—1791），字书昌，历城（今济南市）人。清代学者、藏书家。我国公共图书馆先驱，创建中国最早的公共图书馆——藉书园。

就是在这样扎实丰富的资料基础上，国胜君接受济南文史学者邹卫平先生的建议，在有关方面支持下，完成了《济南藉书园是中国公共图书馆发祥地考》的学术论文，并在2022年中国图书馆年会论文征集活动中脱颖而出，在2023年7月27日中国图书馆学会阅读推广委员会等单位主办的图书馆阅读文化研究学术研讨会上，以此为题作了专题报告，将这一研究结论推向了全国。一个作为周永年研究专家的刘国胜，由此成了一颗令人瞩目的学术新星。

现在，他积数年之功撰成的传记文学作品《周永年传》又正式出版了，这使我们在其学理研究的另一面，欣赏到了他的文学才华，使我们看到了一位作为传记文学作家的刘国胜。他的创造力真是难以捉摸，不可限量。同时，我们还可以看到他在济南牧牛山下创办的这所雅致、精粹的藉书园书店；看到他在译注周永年当年编订的《先正读书法》基础上，又陆续采集古今中外数千条名人读书法，形成的新的“藉书园读书法”；看到他所创办的“山东大众阅读研究院”，以及他对大众阅读推广、书香城市建设所做的不遗余力的无私奉献。于是，一个大众阅读推广人的刘国胜也站立在了我们面前。

是的，国胜君曾是一位金融学专业学生，一位新闻记者，一位准文化学者，现在则是一位周永年研究专家，一位传记文学作家，一位大众阅读推广人。他的成就，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人不可压抑的才华，一个人才华的深不可测。

记得著名作家张炜先生曾经讲过一个黄狸鼠的故事。他说一个地方的河岸一带有一种奇怪的鼠，当地人叫黄狸鼠。那种鼠肉滚滚的，很可爱，河边人都想养一只。可是它们都藏在河岸上的一个个洞子里，那些洞子新新旧旧纵横交错，很难捉到。当地人就发明了一个方法，把牛筋炸一下，缠在棍子一端，从洞口往里探。黄狸鼠虽然狡猾，但经不住这种浓香的诱惑，最后总是一口咬住，结果牙齿给勒到了牛筋里，就被人拽出来了。张炜先生说，黄狸鼠就是人的才华，人的才华必须在不断的诱导之下才能被发现被激起，得到焕发。想想国胜君的经历，想想我眼里的“六个刘国胜”，感觉张炜先生说的很有道理。当然，这首先还是因为洞子里有黄狸鼠，因为黄狸鼠对这种特殊的香味保持了一种好奇。好奇，实在非常重要。

但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毕竟有限的，黄狸鼠也只对在油里炸过的牛筋好奇。于是我们看到，在经历了多方探索之后，国胜君在这十余年时间里，实际上就是做了一件事——周永年研究。他的大众阅读推广，是由此衍生出来的与之密切相关的副产品。用国胜君的话说，周永年研究是一种“深度垂直研究”。国胜君还说：“小学四五年级时候，我睡在姥姥家的炕上做过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是一块飞行的陨石，追着前方一块陨石在星际间疾驰，我不知道前方那块陨石是不是周永年，但我余生都将追随着他。”从这句话里，我们看到了“深不可测”的国胜君的“坚韧执着”。陶行知先生说过，“人生天地间，各自有禀赋。为一大事来，做一大事去”。但就像有好奇心并且终生保持好奇的人少之又少，能够进入精神层次的人少之又少一样，能够明白“人生只为一事来”的人也不多。这些，国胜君都已具备了。面对这样一个具备了如此素质的人，我想我们对他的所有期待，都会变成现实。

《周永年传》书影

最后我想说的是，作为一部传记文学作品，国胜君“在广罗资料、考究精详基础上，展开合理想象，用演义、戏说的笔法，展现周永年启蒙鹊华山房、读书林汲山房、肄业泺源书院、编修地方史志、得中举人进士、倡行《儒藏说》、创建藉书园、辑佚《永乐大典》、办理《四库全书》、京师‘三变计’、退教繁露书院等人生履历和心路历程，并探讨一代大儒所贯通的儒释道三家学问，及其读书法、修身法、‘与天下万世共读书’的神圣企望和‘做圣贤路上人’的济世情怀”，是有其特殊的文化价值的。我们从中可以读到周永年的人生，读到他的时代。我们可以从他的人生和时代中获得很多启悟，并以此作为那根缠了油炸牛筋的木棍，引诱出我们身上潜藏的“黄狸鼠”来。我想，我们的人生将会因此而变得丰满而有趣。

法国象征主义诗人马拉美说，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应该在一本书里找到归宿。阿根廷诗人、阿根廷国立图书馆馆长博尔赫斯则说得更为直接，万物都通向一本书。《周永年传》就是这样一本书，我希望有更多的人读到它。

2024年2月3日于济南藉书园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