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果树，一生不能不去的地方

              作者: 刘林海

     当年的中学地理课本上，黄果树瀑布是配有插图的重要篇章。我的地理老师学识很渊博，讲到那一节课时，他结合着徐霞客的游记，极尽渲染，声情并茂中神采飞扬。只是最后不无遗憾地说自己今生未能一睹壮美，希望同学们日后有缘。我那时就觉得，人生的巅峰莫过于去一趟黄果树。又后来，看见不同面值的国库券上反复出现黄果树瀑布，就更是强化了那种认知。几十年来，虽去了不少地方，却愣是没到过黄果树。其间也有数次途经贵州，但均未成行。个中原因，一是觉得大半生的梦想，不可在随随便便中捎带着实现，二是怕看景不如听景的魔咒毁了心中的图腾。

     前阵子，与友人结伴去南方旅行，黄果树瀑布成了核心目标。一圈长达五千公里的行程之后，五A级景区涉足了七八处，但盘点心中的感受，最是流连忘返的，果属黄果树。

    自贵阳出发，驱车两个多小时，便到达那一方闻名遐迩的景区。原以为就是一处大瀑布，半日时间观赏足矣。驻足后才知，景区是汇山水人文之大成、幅员甚广的区域，需两到三日方可走马观花游览一番。于是商量着调整行程，索性与梦想来一次深度的拥抱。

    既是时间宽裕，就循着景区的导览信息，慢慢地领略罢。距大瀑布七公里远的天星桥，据说常被时间仓促的游人所忽略，也就揣着拾遗补缺的心态，将其作为游览第一站，权当热身。然而几个小时的见识之后，却由不得直呼意外。

    天星桥名称的由来，缘于两山之间凌空合抱起两块巨石，中间拥着一块小石头，似一家三口，汇做一桥。传说是天上的星星下凡游玩不归所致。单就这说法，已足够咀嚼寻味。顺着茂密的参天竹林夹持着的小道前行，曲径通幽中，些许的神秘气息扑面而来。走不多时，山石忽显出一种艺术的韵味。一片水泊中，高高低低如人工雕琢的怪石，或立或卧在水面上，看似无规则却尽显大美构图，貌若随意实则井然有序。怪石上叫不出名字的枝蔓藤条生机勃勃，石与藤相映成趣。就连本以为只在沙漠上生存的仙人掌，竟也成片倔强地插足于石缝中。惊叹之余，就难免怀疑这大山深处如此巨大的盆景会否是人工雕琢。待确知眼前的一切皆为自然形成时，就猜想那人类未知的世界中，会不会真的存在着神秘且又法力无边的主宰者。否则这鬼斧神工，真的太难理解了。

    这里的石头奇，树木更奇。石头与树木本来是相互对立的存在，但此处的二者却不可思议地融合起来。石缝中生出的粗条壮枝比比皆是，被须根曲茎紧紧搂抱的岩石数不胜数。上天似乎在这里开启了一场实验，意在告知世人，万物皆有灵性，生命永无禁区，跨界中照样可以演练出和谐的奏鸣曲。

    更未料到，一处没有听闻过的天星洞，让人大开眼界。深藏于山体中的巨大溶洞，展示了另一种恢宏瑰丽。一片匪夷所思的世界中，形形色色的石灰岩、钟乳石似要说尽世间奥妙。高耸的擎天玉柱撑持中，若隐若现的五彩祥云之下，赫然一座堂皇的金銮殿。万人敬仰的宝座虚位以待。一旁摇摇欲坠的倒挂金钟似要敲击出永恒的秩序。而相向的远处，踩着莲花的观音正凝目沉思，脚下跪着双手合十的美猴王，完美诠释着柔能克刚的不二法则。地上，昂首奋蹄的奔马、引颈长鸣的雄鸡，传递出浓浓的烟火气息。看来，造物主似要把仙界和人间浓缩为一方凝固的世界，活灵活现地密藏于大山的肚腹中。

    浏览着目不暇接的胜景，延伸着无限的想象，攀爬着磕磕绊绊的石阶，一圈溶洞走完，已是气喘吁吁。顺着标示的路线回程后，方才知道天星桥景区只游了半截。看景区介绍，未及领略之处，尚有银练坠潭瀑布，当是更引人入胜。遗憾之余，聊以保留缺憾美自慰。

    景区的核心当然是大瀑布。未睹真容，先闻其声。离大瀑布还有一段距离，一阵轰鸣声便传入耳膜。禁不住呯呯的心跳，不由加快脚步。待到对面苍翠的群山中突现出一面巨幅银幕时，瞬间惊得合不拢嘴巴。虽有心理准备，仍不禁击掌叫绝。那从天而降的洪流，如此宽阔豁达，如此决绝从容，如此惊天动地，如此百媚千娇。天在舞白练，地在做和鸣，头顶水流滚滚，脚下气雾枭枭。氤氲中，一道彩虹如仙桥飞架，似要把天地连在一起。此情此景中，才真正悟出“疑是银河落九天”那千古绝句的韵味。

    站在瀑布脚下，一阵轻风吹来，裹着蒙蒙细雨。虽是孟冬时节，却丝毫未觉寒意。看天空风和日丽，便知这细雨乃是瀑布撞击深潭腾起的水雾。抺一把脸颊，惬意得如同涂上了润肤霜。张嘴做一次深呼吸，甜丝丝的气息沁入心脾。伸一伸双臂，就有了腾云驾雾的感觉。欣逢游客寥寥，少了拥挤，自然多了领略。舍不得移步时，就唯有借助照片，把感觉凝固在这美好的时刻。

    没想到，这令人望而敬畏、高大仰止的瀑布，竟允许游客贴身亲近。顺着悬崖峭壁上凿出的一条石阶小径，又前行一段，就到了接近瀑布的一侧。涛声已是震耳欲聋，飞流更显奇俊万象。原来那远看着若银色幕布一般的画面，这边瞧着却是万千条争先恐后的细流汇聚而成。若把那细流喻作发丝，这瀑布简直就是时髦女郎的一头秀发，空中似有一柄无形的巨梳，让根根发丝在诗意的震荡中尽显魅力。细流飞泄而下时，相互交合、踫撞，遇岩壁再度迸发，银色的珠沫便在这短暂的历程中飞溅得淋漓尽致，瀑布由是而染得雪白。

    大瀑布背后有一串水帘洞，原以为是好事的人类逞能之举，不想又错了。隐藏于这磅礴水幕之后的洞窟，竟是妥妥的天造地设。贯穿瀑布两端的自然溶洞，大洞套小洞、一洞连一洞。 那架势，分明是仙人起居修行的洞天福地。挨着瀑布，几孔并排的大小洞口宛若窗户，日光透过瀑布化为朦胧，水汽随风而来飘作雾霭，油然生出无尽的飘渺仙气。站在石窗前，细看近在咫尺的瀑布，却好似从头顶倾泄下无数珍珠，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外边的涛声己是模糊，近前听着哗哗啦啦的声音，亦如珍珠抛撒时清脆悦耳。石窗四周的岩壁上，连片的蕨类生物，在水珠的撩拨中，枝条幸福地颤抖，似在受用这天作地合的爱抚。置身这举世无双的神奇之处，一时间怎能不心旷神怡，忘情中，禁不住伸手去接那天穹之水，任水花打湿衣裤，却自豪于大瀑布下的沐浴。此番感受，注定会成为人生中最值得回味的经历。

    恋恋不含地告别大瀑布，忍不住再回头细细打量总结一番。忽然看见观瀑亭上一副对联：“白水如棉不用弓弹花自散，虹霞似锦何须梭织天生成”。面对这绝妙的描述。一时间倒觉得再无合适的词语送上赞美。

    既是到了瀑布群，当然还得多观览几处。看过电视连续剧《西游记》的人，想来无不对唐僧师徒穿越的那一处仙山圣水有着深刻的印象，这便是景区另一处胜景陡坡溏瀑布。伴随那“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的歌声，此地已在数十年间家喻户晓。这里虽不似大瀑布威猛，却于宽阔秀美中胜出一筹。一条蜿蜒于丛山中的河流，忽然间凌空起舞，把徐徐流淌换做飞流直下，在宽盈百米的舞台上，以灵动的舞姿，绵绵的涛声，载歌载舞。观赏这瀑布，犹如新娘洁白的面纱，凹凸有致中，似呼吸中吹动的起起落落。琢磨这瀑布，又好似完美地表现了水石之间相得益彰的道理，水柔石坚，不离不弃中，瀑布不正是河流与岩石相互嬉戏欢娱的灵动写照么？想想追求因缘真谛的三藏师徒，有缘行走于这等奇妙之地，何愁取不来真经。

    两天的游览时间，于拥有十几处各色瀑布、号称瀑布博物馆的黄果树而言，仍显紧迫。但盘点收获，直觉远超预期。水流山色已是上乘，至美的瀑布更是叹为观止。曾有幸见识过同样闻名世界的尼亚加拉大瀑布和黄河壶口大瀑布。若把三者相比，尼亚加拉大瀑布呈现着不可一世的霸气，黄河壶口大瀑布彰显着不堪束缚的怒气，而黄果树大瀑布则显现着不一而足的秀气。也许，唯有黄果树瀑布，才让瀑布家族具备了多姿多彩的性格特征，从而为其注入了更强的生命活力。

    黄果树，一生不能不去的地方！

             刘林海

      癸卯年腊月二十五日

刘林海

陕西省礼泉县人，先后就读于西北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西北政法大学法律专业。文学学士、法律硕士。经济师、高级律师。

一九八三年参加工作，一九九零年起从事专职律师工作。现任陕西汉廷律师事务所主任，西安仲裁委员会、渭南仲裁委员会仲裁员。

曾获“全国律师电视辩论大赛”陕西赛区“最佳专业知识辩手”奖。

第一部长篇小说《汉京城》由作家出版社于2019年出版。

第二部长篇小说《落户》由作家出版社于2022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