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独语
作者:水木清
朗诵:吉立红
一直向往大山、向往森林。总想置身于那种茂密和繁盛,感受那种幽静和神秘。但事实上,当我真正进入大山之后,那种感觉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甚至就在瞬间产生。无声无息,不留任何痕迹。
一座山就像一座城。从外表看,山的轮廓总是与天际相接,感觉那么遥远深邃。而一座城的轮廓常常会模糊我的记忆,甚至有时会找不到它的印迹。山与城都有着不可捉摸的地方,值得探寻。我深知,离开一座城进入一座山,离开喧闹与繁华去亲近自然与神秘,探寻一次能让心灵慰藉的旅程一定是我血液中早年就曾奔涌过的冲动和激情。不然我不会在多年之后,会设想着再次离开一座城进入一座山。
说到山,会很自然地想到儿时在东北随家里大人常去的大青山,因为离家不远,站在蚂蜒河的岸边就能清楚地看到大青山。据说这山很深,山连着山,望不到尽头,深远莫测。当地老百姓很少有人敢深入走进去,上山也只是在山的近处开垦一块自留地或者采摘一些时令的地皮、蘑菇、山丁子、松塔之类的林间特产和浆果。敢进深山的也只有当地为数不多的猎人和林场的伐木队伍。
在此后很多年的时间里,但凡提到林场和进山的事情,常常会听到在林场工作的父亲讲述进山伐木以及在山上遇到的新鲜事儿。比如,山上遇到熊瞎子、如何寻找和采摘猴头菇、如何围堵野狍子之类让小孩子最感兴趣的事儿,更可怕的还有山上吊死鬼的种种传说。偶尔,说到兴奋时,父亲也会把两掌扩在嘴边,扯起嗓子喊上几句当年进山伐木时的喊山号子:“顺山倒喽、顺山倒喽、顺山倒喽”,那声音由高到低,听上去又好像由近到远,仿佛置身于空旷的山谷里一声又一声总有人在喊你的名字,呼唤你进山。
说起伐木号子,其实还是很有讲究的。当年林区开发时期,进山采伐的队伍会分成若干作业小组,为了确保安全,伐木人要根据树倒方向喊山,为的是告知附近同伴注意安全,以免发生危险。一般喊山有主锯手承担,声音粗狂豪迈、高亢嘹亮。伴随着一声声高亢有力的号子声,一棵棵参天大树,迎着寒风倒向雪地。顷刻间雪花四溅,枝叶飞舞,地动山摇,那种声响似乎在向山神叩拜,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我想,肯定有人听过“顺山倒喽”这句同风一样能捎去欢喜和收获的喊山号子,肯定有人喊过“顺山倒喽”这句大山里散发森林木屑香味的伐木号子。那遥远的大青山啊,曾留下过父辈们多少次伐木的声响,一阵阵、一声声、一代代,洒下多少人的青春和汗水。只是在我的记忆中,那带着干粮进山的队伍常常消失在风雪中,在漫长的冬季里天天如此。直到来年的春天,当山脚下铺满了婆婆丁、枕头草和满山遍野的野花开放时,一个冬天的等待和盼望才会消融。
实际上,离开一座城进入一座山并不难,而想进入父辈们那座山却并不容易。母亲在世时听她说过,我出生在大青山下一个大雪封门的冬天,那年的雪很大,父亲请来接生婆到家里为母亲接生后,他又跑了好几里路最终买来不到10个鸡蛋。物资的贫乏使那个年代的人们总在苦难中奔命,又在奔命中挣扎。大雪封门封冻的不仅仅是冬天,还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那进山采伐的队伍仍然义无反顾地迎着风雪消失在白茫茫的原野上,而这浩荡的队伍中就包括我的父亲。那个年代里,没有任何理由让人懈怠,命运就如同越背越重的壳。很难想象,那些伐木工人是如何将山上重复而单调的生活压缩到山林的某个角落,尽管贫乏荒凉却依然驻守着这方苦寒之地。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象父亲他们这一代林业工人。他们的思想认知、精神状态以及那份执着坚守。我想,他们常年在山上采伐与栽植,管理与保护,与大山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与大山的亲近不仅仅是职业本身带来的别无选择,更多的也许还是对大山和森林的某种原始的贴近情感,无限热爱,如一条河流缓缓流淌,浅浅滋润,更像山间小溪穿越这份独有的幽静和神秘,最终与大山和森林融为一体,成为那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绿色,满生芳草和林木,又坚如磐石。从父辈们这座山上,我相信了信仰的力量和执着坚韧的精神。这些或许就是我进入他们这座大山之后一直想找寻的答案吧。 “顺山倒喽、顺山倒喽、顺山倒喽”。

时常,这喊山的号子在耳边响起,沧桑而辽远,陌生而神秘。仿佛在告诉世人,要始终相信,来年的春天一定比上个春天更美好。同时,也提醒自己,决不能因为岁月的流逝远去的 只能成为故事,使人变得麻木而失去对大山的崇敬和膜拜。
敬岁月,岁月如歌。
敬青山,山之回响。
朗诵吉立红 目前师从于国家一级演员王建华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