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爷爷的两次不期而遇(散文)
武继新
是上了岁数的缘故,间或别的诱因,我小时候经历的两件往事现在时时在我脑海萦绕徘徊,挥之不去。
用笔记下来,让那些九0、00后出生的青年人读一读,看一看六0、七0后他们的父辈当年是如何走过他们童年生活的。我想这也是一种教诲,是一种生活的洗礼,更是现在的青年人对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一种认识。尽管可能他们的父母不曾和我有相同的经历,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哪怕是七0后出生年龄小者也步入不惑之年,那也是我们国家改革开放之初的前夜,其情其景其生活阅历都有不同程度的独到见解,恐怕讨论最多的我想就是童年生活的种种过往,每每道来心酸之事溢于言表。无论是精神层面、还是物质层面,每个人都能滔滔不绝讲出一连串的种种奇闻异事。城里的有城里的话题,农村有农村的乐趣。可更多的是儿时的艰辛不易,不论是求学、还是吃饭穿衣,都在儿时的记忆里埋下了发芽的种子,陪伴着那时的我们慢慢长大……
有一次,我到康王去捞地瓜。
那时我不到10岁,现在想来也就八九岁。因为儿时的记忆是最深的,可我记忆中已记不全发生的事,只是像电影的片断,跳跃着,一帧帧画面只有最浓烈的场景才在脑海中放影沉淀。
我想那时我还正处于童年的发育期。那是计划经济的时代,是大集体时代。村里的干部就像是土皇帝,人见人怕,大人孩子都躲着走,以防发现不对眼的,找个茬口拉去批斗一番,那你还要老老实实地大气都不敢出。生产队地里的粮食放在地里哪怕烂掉,谁敢动上一棵或一粒,除非你运气好,天知地知,否则有人告下黑状,不死也得扒层皮。所以到了秋收季节,我们村的妇孺老幼都背起粪筐拿起镢头镢镰(鲁西南特有的生产工具);有的拿着抓钩(带两齿、三齿的工具)去外面大队去捞地瓜。因为鲁西南属半山半丘岭地貌,适合地瓜生长,也好管理,但也是靠天吃饭,旱涝对这些生长在半山区的人和土地,都有很强的生命力。那时生产队干活也是快马加鞭,赶农时、抢时间,表面收过去,拉在地里的、长在地下的生产队没时间也没办法顾及就给本村和外村的上了年纪和放了学的学生留下地里刨食的机会,我那时就加入到去外村捞地瓜的队伍。因为那时生产队的劳力凭工分吃饭,生产队的活安排得满满当当,你即使知道哪个地块拉在地里的地瓜较多,你也没有时间去捞,所以就给上了年纪和小点的孩子自由在地里发挥劳动能力的空间。谁家孩子捞得多,家长也是表扬最多。毕竟那时生产队分下的粮食免强能够糊口,坏的年景甚至粮食接济不下来会剥树皮吃树叶充饥。所以一到秋收季节老人孩子就把生产队来不及拉在地下的地瓜捞起来,用擦方子擦成瓜干晾晒风干,储存起来了以度日。手勤眼快比我们大几岁的三妮每年都能捞三五百斤地瓜干,足够俩个人全年生产队分得的口粮啦!
当我闷头去加劲地去捞一个地瓜时,我兴奋的脸上马上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拚尽全力向地上拱起的那道道裂纹一镢镰下去。因为农村的孩子捞地瓜都捞出了经验,只要有裂纹拱起的地方地里肯定长有地瓜,或大或小,因裂纹大小而已,裂纹越大地里的地瓜长得就越大。在我裂纹大的前面不料还有一个小裂纹,我想反正都在我眼前,我先向小的裂纹刨去,殊料,半空两只镢镰相撞在一起,谁也没注意到对方,我抬眼望去,呵!是爷爷。爷爷此时愣在那里,嘴半张着,喃喃地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叫了声我的乳名,爷爷苦笑着,哼哼……地唠叨着:“没看清是孙子啊!”旋即爷爷背起粪筐去到别的地块,爷爷60多的背影此刻留在了我的脑海。
大概第二年冬天,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黎明前的黑夜,戏剧性的一幕又发生在我和爷爷身上。
那个年代学生上学要勤工俭学。不但夏忙秋收要帮助生产队抢收抢种,学校从小学到初中每个班都有块实验田,每个班级都要学生和老师共同在实验田里劳动。施肥、播种、收割、晒干、交学校仓库都由学生完成。按每个班完成的粮食品种和数量,颁发奖状和学习用品。那时学生的劳动积极性很是高涨,因为那时对学生的学习和考试不像现在的管理模式,对学习看得那么重。更不可能有什么补习班啊,特长班啊,手机群布置家庭作业啊之类的。那时主课就是语文数学,英语那时农村小学到初中不但不上英语课,连英语老师也没有,初中才有物理化学生物课。副课也就是美术音乐体育课,别的基本没有什么课程;我记得初中才开有法律常识一课。同学们那时没有现在的升学压力,学校那时的口号是德智体全面发展。对一些劳动积极性不高的同学老师大都不喜欢,惯有懒汉二流子之名基本学业无成前途暗淡,所以同学们对劳动的参与和学校布置的任务那都是千方百计地完成。
正是这样的环境下,我那时尽管小学四五年级,可夏天署假要向生产队完成薅草近千斤的任务,冬天班级的实验田要积攒来年春天的肥料,所以那时每个班级的同学都规定一入冬就开始积肥,利用早晨、星期天到村庄或田间地头背起粪筐去捡拾粪便,班里规定有班长按斤称重后倒入实验田提前挖好的粪坑内。冬天的黑夜漫长,天冷夜寒,那时农村一到冬天没有什么活动,电视那时还不知道是何物,电脑手机更是闻所未闻。家里的电器可能只有那只手电筒可称作家用电器,我们村通电那是解放36年后的1985年老百姓才用电灯照明,所以大多数人天一黑就猫在了床上。所以第二天学生上学就起得特别早,背起粪筐去到学校上学的路上先捡拾一些牲畜的粪便,顺便把捡拾的粪便由班长称重后倒入班里实验田的粪坑积肥,才开始我们一天的学习。
我记得是腊月的一天,起得特别早。我给娘头晚说好,让娘提前喊我一会,我们老师说,其他的班级肥料都快满坑了,而我们班的粪肥才积了坑的一半,每个同学又加了几斤的任务。这天我起了个大早,可谓伸手不见五指。我摸索着拿起书包背起粪筐向学校的方向走去,学校离我们家有三里多地,沿途要经过村庄和一处小树林,这小树林平时是村子里的一些牲畜最好集中的地方,什么猪鸭鸡狗鹅之类的。一来是树林里有些村民倒剩的垃圾和残汤饭羹,引得村里的各种动物云集于此;二是小树林较为隐秘,一些牲畜都从家里跑出来到小树林撒欢,所以屙屎拉尿也是动物的本性。那么这也是大多数人去到这小树林去争相天不亮就去捡拾粪便的秘笈之处。那天清早我异常兴奋地在小树林摸索着,判断着,哪是粪便,哪是石头、瓦片、土坷垃?因为以前就有同学夜里天太黑,分辨不清粪便和石头瓦片土坷垃等的特征,一股脑当作粪便捡到粪筐,闹出了笑话。我那时有个经验,因为寒冬腊月的天气去捡粪便,牲畜拉完后,那时夜里气温低,动物的粪便要冻没冻上时,远远看去一撮撮的,比较黑,再用拾粪的工具试着往上一戳,似有软绵绵的感觉,这就是一块好的粪肥,假若拾粪的工具碰上去,“铛”地发出脆声,十有八九不是石块,就是瓦片之类,反正不是粪便。
朦朦胧胧中,我看到小树林离我几米远的一个地方,一撮黑黑的东西躺在地上,我迫不及待上前用镢镰去探查一番,殊料我对面一个人影一闪向我迎面而来差点和我撞个满怀,也有一把镢镰同时向那地上的一撮黑黑的东西触去。几乎同时,两把镢镰同时用力都想把地上躺的那撮黑黑的东西捡入自己的粪筐,由于天太黑,我们都因看不清对方而都又上前跨了一步,还是我眼尖,我“啊”的一声,“爷爷!”这时爷爷顺着声音凑到我跟前,“嗯、嗯……怎么起这么早?”我说,学校让早起捡肥交给学校种实验田。爷爷的表情我看不到,我把粪便捡起匆匆背起粪筐向别处继续去捡拾粪便啦。我不知爷爷何时离开小树林,也不知爷爷是否告诉奶奶,是否告诉他的子女,爷爷是否早就淡忘掉这两次我们爷孙俩的奇遇?我想作为一个世代农耕的爷爷,活了近一个世纪的爷爷,当他目睹孙子能下地干活,看到孙子长大后定能成为一个顶好的劳动力,我想这就是爷爷最大的心愿吧!
恩格斯说,劳动创造了人本身。
可不是吗?我们世世代代如若离开赖以生存的土地何以生存,世界之万物不就是在劳动中找到了物竟天择的生存法则,繁衍生息,在劳动中去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
我想,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
也与九0后00后们共勉!
2024年1月30日于孟子故里
作者简历:武继新,男,曾在《春城晚报》《战旗报》《西南军事文学》《北京文学》《山东文学》《时代文学》等报纸期刊发表诗歌小说散文数十万字,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