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隆隆石磨声
作者:徐义军 朗诵:江川
农历的十月一日,初冬凄冷,瑟瑟添忧。一大早,我驱车回老家给母亲上完坟。踏进老家的旧屋,站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望一眼门上锈锁,摸一把墙角的梧桐枯树,想一想在这个贫困的家里度过的那些时光,别有一番酸楚袭上心头。打开堂屋的门,直接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盘靠北而立的大石磨!我走近它,看着它,静静的凝思良久。往事依稀,恍如昨日,耳畔再次响起了若干年前它那隆隆的声响.......
记得在我十多岁的时候,一个初雪的晚上,天刺骨的冷,院落里已零零星星地飘来了碎雪,窗外梧桐树枝被风吹得发出“啾啾”的细响。爸爸不在家,妈妈先是哄我和弟弟一起早早睡下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午夜里狂风骤起,一阵强似一阵,刮得院子里倒扣在石板上的水桶都发出“咣铛咣铛”的声响。我在半梦半醒中,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无意间更加清晰地听到了一阵石磨的“隆隆”声响,我寻声望去,只见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妈妈不知何时起身已经推了将近一磨盘的玉米面,她那孱弱的身躯,拖着灯光下自己的影子,默默的、认真的、吃力的走在磨道上,偶尔咳嗽一声还用手轻轻捂住嘴巴,深怕惊醒了我和弟弟。她一边推着石磨,一边娴熟的用手向磨盘中心收拢着外溢的面粉,时而还习惯性地拂一下眼前的垂发,每次走到灯前的时候,妈妈疾步而行的身体所带的风,便会煽动着那团红红的灯火轻轻晃动,灯光投射着她修长的影子,那么孑然孤单、那么瘦削、那么薄弱,但她却走得那么执拗,那么坚定......我悄悄的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屏住呼吸观察着妈妈,怕她发现我醒了叫我下去帮着她推磨,一瞬间,我又赶忙警觉地闭上了眼睛,迅速装睡起来。心里还反复嘀咕着:千万别让妈妈看到我醒了,快点装睡,快点装睡吧!于是为了证明自己睡着了,我甚至故意发出了几声清澈的鼾声!就这样,直到妈妈推完磨,我也一动不动地趴在被窝里,成功地骗过了妈妈!这件事,我一直封存在心底里,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来都没脸对任何人说起过。
妈妈患病去世后,在关于她的记忆里,那场深夜推磨的场景一直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愈久愈清晰......
后来,我告别了青葱年少的日子。再后来,我走上了工作岗位。时光荏苒,岁月蹉跎。对于老家、对于故乡、对于母亲,我始终有一种深深的情怀难以割舍。特别是母亲故去后,更有一份在那个冬夜里因怕推磨而蒙骗过她的愧疚,至今都难以释怀。
曾经听说过关于儿媳和婆婆的一段对话,儿媳说:我丈夫患眼疾,我放下家里的一切,不惜时间和金钱服侍他来医院治疗。作为母亲,你能为他做什么?婆婆说:如果需要,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眼睛移植给我的儿子,连同我的心和生命我都毫不怜惜!——这就是母亲啊!她对儿女的付出从来都不计代价,而且是那么的果敢,那么的毅然决然!
历尽世事沧桑,走过峥嵘岁月。如今,我终于理解和悟透了母爱的深沉和凝重。只可惜,母亲已逝,今生万里云隔,再看她一眼,再听她说一句唠叨话,甚至当面向她忏悔,都成了一种永远也不可能的奢望,都彻底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门外,晨风又一次吹来。萧萧的风把寥落的树叶卷到了院子的边角处,墙头上几株枯草在冷风里摇曳着,而我的心却在风中不停的颤抖......
离开家门前,我环顾着这个熟悉而又冷落的家:房子依然还是那座房子;院落依然还是原来的院落;家,还是儿时的那个家。可是,却再也没有了母亲,没有了那个世界上唯一最疼爱我的人!抚今追昔,睹物伤怀。想起那个夜晚,心就后悔得滴血。当年的我明明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却为什么就不能勇敢地有担当地站在妈妈面前,替她分忧、让她欣慰、让她见证自己养育的孩子懂得了反哺!唉,我没做到!我不但没做到,而且还跟妈妈耍起了小聪明,昧着良心跟一个舍得把命给自己的人绞尽脑汁算计了一场!现如今,一想起这件龌龊的事脸就发烧发烫,就暗暗的恨自己空有一副男儿身,却藏着一颗卑微胆。娘用千滴血,育我一条命,朝夕频牵挂,殷殷舔犊情。真叫我汗颜一生啊!现在母亲不在了,她猝然远去,永不再回。站在这里,望着这老屋的一切,扶着这盘沉重的石磨,我禁不住思绪翻飞,心中泛起的悲切和悔恨,一遍遍拍打着我的心灵,让我泪眼婆娑。望着石磨依然沉静的伫立在当年的地方,看看那圈被磨得格外平整和略显深凹的磨道,遥想当年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仿佛妈妈的身影依然还在,妈妈的脚印依稀可辨,石磨的声响隐隐约约的仍在耳边萦绕,那种熟悉的声音,轰轰隆隆、由远而近、由近及远、在心里、在记忆里、在脑海里,经久不息,轻轻回荡、隆隆作响......

作者徐义军简介
徐义军,山东烟台人,中共党员。1979年11月入伍,1985年10月复员。同年11月入职山东省莱阳市汽车运输集团公司,先后担任政工干事,党委办公室和行政办公室主任,职工商贸中专学校校长,集团公司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工会主席、副总经理等职务。

朗诵:江川,虹韵长歌精英主播。
总编:李虹,北京作家诗人,虹韵长歌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