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人那些事 (一)
薛金凯
杨牛娃死了，死在了河南。他刚6O岁，他的母亲符玉芹还活着，大约8O过外年纪了。他的儿子狗旦也3O多岁，至今还是个单身狗。这一家子人出走到河南几十年，一直在贫困与绝望中挣扎着。今个他大姐杨美丽接到了河南打来的电话，说了杨牛娃病亡了！河南三妹小丽请求大姐和姐夫，再等待两日就送回杨牛娃的骨灰盒，要求安葬在父亲杨正气坟边，为父亲掛个好穴，了他一子三女的个心愿，儿子和他葬在一块，也好在天国彼此照应的理由吧。
两天后的一个上午，两辆小面包车停泊在陈村杨牛娃家老宅门前。车上人白衣白孝，狗旦手捧父亲的骨灰盒，这一边他三姑打了一顶布伞，摭盖着牛娃的骨灰盒子，说是死人最怕阳光，才这么叫弄的。这杨家人的老宅子，年久失修，屋内院子长满野草野树，整个围墙也东倒西歪着。前头两间老瓦房，也是千伤百孔，破烂不堪的样子。说明了主人很久没有回家的缘故！
两辆小面包车停泊这里，正是‘魂魄返依`之举。回归老家陈村老宅门前，按当地丧葬风俗，死了人须白纸糊了大门，再书写一副挽联，再请几个善人婆念经半日，超渡其亡灵，再给亡人烧几身纸糊的衣服。牛娃离家多年，没人支应这些琐事，大姐和姐夫只顾请人挖了个墓穴，按方位把牛娃埋在父亲身傍。今个这个停放亡灵的程序就简约化了，稍稍停泊了一刻，即带他去坟地安葬了事。
两辆小面包车又朝陈村庄西驶去，半点钟就到了杨正气的坟边。那老坟二十多年没人修整，周围长滿了枸树，桑树和野草。被秋风吹得丝丝作响。给人潇瑟凄凉之感。
杨牛娃的墓子修在父亲脚底一边。上方那块是留给母亲符玉芹的地方。杨狗旦把父亲的骨灰盒递进墓底，被修墓人安放在一块方型砖台上边。再摆放了镜子，钉子，五谷杂粮等镇物。又买了一对“金童玉女”，站立两边。一切就位后，就开始砸墓口。待全部封死之后，由一辆铲车铲添黄土，十五分钟后，一座新坟就堆高在那里。
狗旦开始化纸痛哭，他跪在父亲坟头，边哭边喊:“老爸呵老爸，你一生忠厚老实，咋就没个好结局哩？半道修了我娘，孤苦零丁，寄人离下，三十年了。给我也没成家，给家里也没盖房子，城里也买起个商品楼，叫我找不了对象，如今还丟下我婆婆年事已迈，寄养于三姑家中，还得依靠我姑姑和我葬埋。爸，你这一生，勤劳忠诚，给儿子和你老娘没弄下一点点成绩。杨狗旦把对老爸的一腔怨气，全渲泄在了父亲的坟头。两个姑姑，一齐拦住了狗旦，叫他说几句心里话渲泄渲泄，便拉着他坐在了面包车上。
这杨家人的故事，倒叙过来，还得从杨狗旦的爷爷杨正气那时说起。
杨正气，是城市居民，是替二弟落户来到陈村，变成农民的。五十多年，他父子孙三代人，一代比一代人可怜！他们是陈村的外来戸，从他们身上折射出那个时代的失误，带给他们身上的枷锁，型成了一条链条，一环比一环加深加重了，让他们个个变成不幸儿或可悲可泣的人物。
一九六四年秋天，陈村大队部的大门前，有两辆马车，马车是生产队派出的车把式，从县城拉回了一家五口人及他们的全部旧家当。
这一家子就是杨正气和他妻子符玉芹及三个孩子们。
大队长安顿他们的住宿，成了当务之急。
五口之家，托儿带女，从城市迁入农村安家落户，这是个新鲜事。
陈村五队的饲养室后院，盖了三间草棚，本是给牲口存放饲草的草坊，被大队长选中了。 他催五队队长派社员清理了饲草，叫把那两辆马车上的老杨一家人先安置到这几间草坊內。 并且承诺等老杨家申请到了庄基之后，再由生产队集体出劳力，给杨正气一家人盖了新房子后再乔迁到新居处。
杨正气档案:祖藉县城北街，完小文化。1957年进秦岭公司，4O8厂工作。在工人食堂当管理员。妻子符玉芹为监时杂工。女儿杨美丽，儿子杨牛娃，女儿杨丽丽均为幼儿园儿童。属城镇户藉。
杨正气有工作有家室。他的弟弟杨义气在县城无业可就，是城镇农业户口，他守在老宅基内过上农户的小日子。
近日来，杨义气被县上选定为下乡落户之家。
杨义气不愿意下放到农村去落户，几次开会协商无果后。杨正气积极自愿代替弟弟一家去农村落户，才有了住入陈村的这段经历。
杨正气辞去了秦岭厂的职工一职，托儿带女落户到了陈村，把城市戸口注销掉了，改成了个农村户口，从此开始了他几代人的不幸遭遇。
融入不了农村习俗生活，饥饿从三月份开始。杨正气的庄基申请书被人民公社批了下来。划了一丈八尺宽，二十丈长。选址在陈村大队办公室对门。
陈村的社员群众赶在清明节前，给杨正气盖了两间土墙木门的安间小瓦房。院中又盖了一间小瓦灶房。外围墙安板，拉土打墙，五天时间就圈起了一道新打的土墙宅子。
杨正气在城市户口本上的口粮，从元月份已停止了供应。转入了农业户藉中。由生产小队从夏收后分粮供给。
从二月份后，杨正气就断了粮食。一家五口人，等待夏收过后，再分配到生产队的口粮。
正在这青黄不接，连农村的农民，也饿得肚子咕咕叫的时刻。老杨那儿去弄粮食呢？为了照顾他一家人困难生活，生产队长特殊了他一家:可去生产队苜蓿地里揪些苜蓿菜来填补肚子。这杨正气把一担笼苜蓿菜拿回去交给妻子蒸煮。分给全家人吃喝。一连几天，全家人都拉肚子了。因为缺少主粮，光凭这野菜草，那儿能成哩？杨牛娃饿的两眼肿涨，连走路也没力气了。杨正气每天只去大队，公社申请救济粮，反销粮，全公社十五个大村庄，三万五千名社员群众，那里只能保障给他一户哩？
杨正气绝望了，看着他一家五口人天天消瘦，皮包骨头的样子，他从内心后悔了，后悔他不该替弟下乡落户，自已辞职，自愿取销全家人的城市户口，每月凭粮本到附近粮站购买粮米油的优惠待遇。
从四月到五月。两个月时间里，他天天求人说好话，诉苦各级政府干部，到底解决不了他一家人的吃饭问题。
杨正气和妻子也没挣上多少工分。听说没了工分，今年夏收分配口粮，还是个难题！
杨美丽饿的不行了，端了个小碗，去饲养室牲口料筒勺了一碗大麦料。被饲养员老薛宝逮住了。把美丽交给了生产队长邀功。生产队长又把杨美丽放了，那一小碗大麦饲料也叫她端回家去允饥！
陈村社员見杨家这五囗人的落户新社员可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让他一家人熬过这三四月份的困难期。
一直熬到新麦开镰后，才集体磨了一周面粉，按人头分配到各家各户。
小麦成熟了。五百亩小麦要收获了。生产队召开了三夏动员大会，老杨也开始给自已和老婆从集市上买了两把木镰。她们要参加第一个到落户到陈村的夏收了。
生产队长分了活路，每个男女社员各摊一细小麦，镰割带捆放整齐，好让青年人拉运到生产队打麦场上。
老杨不会割麦，弄了半晌，还割不了半分地的麦子。
大家嘲笑老杨和妻子，“木的跟猪差不多的笨”。老杨两口并不在意大家的评论，只是在那里卷着纸烟，笑着叹气！
生产队长又叫老杨两口去拉架子车了。连装带运的拉麦，运回在生产队的大场里。他俩不会装车，每车过了地砍头，那车麦就会翻倒，连麦带车倒在路边。下边还撒了一地麦粒！
这两口的城市居民，一挪到陈村乡下，竞是那么的不中用和气人的！尽管她们这般的表现，总是难以融入农村的广阔天地！
老杨两口忍气吞声着，接受全队社员的笑柄或笑料！天天有新闻，吋时有故事，反而成了本队社员的开心人物之一。
十年过去了，老杨又生了一个小女儿。这五口之家的家长杨正气，又开始了新技术的学习。他修理自行车，架子车，值了个小炉匠。配钥匙，钉铁锅。来维持生计。毕竞半道学艺，做的活儿也并不利落的。
他跟队长定了协定，每天给生产队交一块钱，晚上记十分工分。十分工才值七分饯，生产队要长九毛三分钱。才给他开了绿灯的。
冬天到了。老杨在家里杀了一头羊，他在自己的大锅内，煮起了羊肉，家里就成了村里第一家，“羊肉坊子”。全村子人口都馋极了，只見大队门前有了“羊肉坊”，每天夜晚，全队男女劳力，手拿一个大老碗，一齐湧到老杨家里的“羊肉坊”锅內喝几口热肉汤水。这倒是老杨的专长。他过去在工人食室干过橱师，杀过鸡羊猪什么的。
大队长和村书记也心里高兴着。每天夜晚老杨的羊肉煮熟后，先给书记大队长免费送碗热汤，再彻一二两鲜羊肉，叫村干部补补身子。红火了一个月时间
有人把这件事反映到了公社社长那里。社长夜晚带了两个干部下乡检查。正好碰到了老杨的羊肉煮熟，正要给书记大队长送去的时机，公社领导不迟不早的逮了个正着。这事弄大了。公社领导要开展“冬季打击资本主义对象大会”，偏偏端端碰上老杨巴结村干部，给村干部送吃羊肉的短处。立即叫停顿整改，这村干部包庇老杨走资本主义道路，何其倡狂明鲜？
陈村大队干部受到了严劢的批评，当晚就召开了批斗大会。让老杨上台作检讨，并且保证今后不再干此违犯政策之事，并没收了他的杀羊刀子，砍刀，马勺和炒锅。
陈村社员夜晚端喝羊肉汤喝的好事，彻底结束了。老杨被扣上资本主义领头人的帽子！成为被批斗的对象。
杨家人那些事( 二)
薛金凱
杨正气的“羊肉坊”，让他受到了打击。于是他又开始了他的小炉匠小手艺。整天骑一辆破旧自行车，后架上放了一个炉子连风箱和一个工具箱。逄村过乡，赶集赶会，为广大农民钉锅，焊锅，配钥匙修自行车。从早上出门，夜晚回家，挣点小钱，养活这四个子女。符玉芹也跟妇女社员拉土拉粪，每天挣上七分工分。这一家落户农村的城市居民，完全彻底变化成了农村农民。四个子女，最高念了三年小学就匆匆辍学，个个都是衣不摭体，焦猫接狗之类。这贫困二字一直压在杨家人头上，让她们喘息不止。直到改革开放之初，土地承包制下来以后，杨家五口人划了十亩土地，自己耕种后才彻底解决了全家人的吃饭问题。大女儿美丽已经长大成人，嫁给了本村一个农民为妻。杨牛娃和二妹丽丽也能下地干活，杨家有了人力资源。可好景不长，大祸临头了。这年冬天，天气很冷，大风雪交加着。老杨患了重感冒，躺在土炕上一直扛着。直到第五天高烧不退。到了天明时分，他竟然断了最后一口气！
老杨死了，才满六十三岁。陈村人奔走相告着。大家心里念着，这个城市人，硬要到农村来受罪。毕竞工农差别，城乡差别是当代中国的现实情况。老杨一时义气，替兄弟下了乡，辞去工作，落户农村的种种经历，只有老杨夫妻心知肚明，陈村人只是替她们气愤而已！
请了乡党匆匆打了个土墓子，女婿和儿子买了一个又薄又小气的杨木棺材，简里简单葬埋了老杨。大家又替符玉芹杨牛娃和两个女儿的种地收割而发愁！
杨牛娃三十多岁，接了父亲的岗位，成了全家的当家人。
阳春四月，农村正忙。洋槐花正浓香之季。一个跛脚的女人走进了陈村。她口中扬言，“要找个男人成个家”。大家急忙把这个女人领到杨家，给符玉芹说明了情况。叫她和杨牛娃商量，给牛娃检拾一个女人。因为他两个年纪不差多少。不掏钱也能给娃成个家。陈村人感念杨家人，碰上如此好事，自然非杨牛娃莫属！
杨牛娃三十三岁，那跛脚女人三十一岁。年龄且好。那女人身高一米六，胖胖的身体。模样倒也顺眼，虽是一只脚跛，但生产劳动不成问题。陈村人都为杨牛娃鼓劲，非要收拾了这个外来的女人。
杨牛娃和母亲大姐商定。先试婚一个月时期。
杨牛娃有了媳妇，符玉芹也高兴这天外来喜！
一个月的期滿，杨牛娃和大姐夫去了女人娘家，彼此说明了情况，那头也给办了转户口证明，这个家也算顺利办成了。
一年后，那女人怀孕了，给杨牛娃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取名狗旦。
这女人很会照顾儿子，一年后儿子也会说话，走路了，杨家也有了顶门立户的后生。
五年后的一天上午，杨牛娃用自行车又送走了那个女人。说是有个比她年轻更漂亮的女人要来杨家和他结婚。
陈村人都说不会有的事，谁愿易嫁个有了男娃的后婚男子杨牛娃哩？况且那跛足女人在陈村有了些地位，她早出晚归，一个人做了十亩地的农活，再累再干也从无怨气。陈村人都说这是牛娃的福气和运气。但她终究还是被杨牛娃送回了娘家去了。
牛娃的二妹杨丽丽被河南一个跛脚男子看中了。他从河南来在陈村，小住了几日，和符玉芹丽丽协商后，终于被那跛脚男娃带走了。 陈村人不敢多问此事，只是心里纳闷着。大概图了人家的钱财了！
一年后，杨丽丽又被那跛脚男青年送回了陈村。那男青年说丽丽不服当地水土，整天发病。一会儿跌倒，口吐白沫，失去知觉，半天之后才恢复过来。送医院诊为癫痫病，此病顽固，难以治愈。那跛脚男青年提出一个请求:把丽丽此番送回杨家，叫丽丽之妹小丽替换姐姐的角色。小丽比丽丽小了两岁。她比姐姐漂亮，细高个头，白白净净，人也大气。
河南还来了一位长者，陪同那跛脚男娃，和符玉芹，杨牛娃，杨小丽商量了三天，终于按河南人的要求，杨小丽被他们又带走了。把个已患了癫痫病的杨丽丽又回了杨家。一年后终因气愤不过，竞然死掉了，又简单的埋葬在老爸杨正气坟的最下端处。
杨家用小丽替换了丽丽，而且男方竞是个跛足汉，两姐妹与他一齐同婚，不嫌其足跛，行动不便的样子。河南人不是用大钱来说话，天下那有这等美好之事？
杨家三代人的故事，基本交待完了，而老太婆符玉芹，杨狗旦还在河南呆着。她们是在杨小丽家里，还是另有居所，陈村人没人知晓。毕竞走了几十年时间，他们早已被陈村人忘记。至于以后的状况，就更无法的晓得了！
作者简介
薛金凱，汉族，农民作家。
一九五三年出生，高中文化，现住址店张镇陈阡村
陕西省作协会员，兴平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陈阡村文化艺朮团长。热爱文学，戏曲，诗词，影视，新闻等艺类。对电影电视剧本创作擅长。虽在农村五十年，经常被省市县聘为剧本创作人。和渭城农民于运河合作，自筹资金拍攝《人生》后续《乡下人》。后又被省残联聘用通讯干事，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报送陕西残疾人自强不息，自主创业专题片《回归》上下集，获中国残联好评。后又被西安文化艺术报聘为记者三年。在农村基层坚持文艺，文化强国思想，彰显现代农民精神面貌，为市政府增光添彩。获得奖励。
纪实文学，诗词，通讯。等文体类获全国征文金银铜，优秀奖十余次。被中央八家主流媒体评为:"全国优秀新闻文化工作者″。"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荣誉称号。自编自演自拍百家碎戏:"井″，"红莲赞″，"刘庄的新鲜事″在陕西电视台，咸阳电视台，兴平电视台多次怖映。获得观众好评。长篇纪实文学"温春发人生记″被网红风讯子主抪，听众达二十万人头。长篇纪实文学:"李家人的故事″初成，正在联系出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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