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炕头
文/秋枫 诵/春凤
在北方,“老婆孩子热炕头”是幸福男人的标贴。尤其冬天,晚饭后的热炕头上,儿女们的打闹嘻戏,老婆的柔声细语,不把男人的心暖化才怪呢。每每在这个时候,大老爷子们打拼生活的疲惫与心酸,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们虽然手脚粗笨,不能帮衬媳妇在油灯下描龙绣凤,可他们此时谁肯闲着?他们会陪着老婆孩子,在子女的棉衣里子的针脚缝里找虱子,虱子的血把两个大拇指的指甲盖都染红了,他们哪里嫌脏,给这个孩子捉了又给那个孩子捉,一件又一件,乐此不疲。他们知道,他们挤的虱子越多,他们孩子挨咬的机会就少,父爱,点滴处可见一斑。他们一边找虱子一边给老婆聊家常,给孩子们讲故事,虽然那时生活困顿,可在暖暖的热炕头上,享受着属于自己的王国,哪个大老爷们的心不是美滋滋甜丝丝的?那种幸福感和成就感堪比一个开国皇帝。
“马野雀,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把老娘背到山沟里,把媳妇背到炕头上。”这句俗语是对过分溺爱媳妇,而不顾及父母感受的窝囊男人的嘲讽。我不知道马野雀是啥鸟,母亲说是长尾巴的,样子像喜鹊,也有人说,它就是喜鹊,因为喜鹊总爱渣渣渣地乱叫,像花言巧语嘴甜心苦的毒妇,把窝囊男人比成这鸟,用唾沫星子去淹他,也足以让他无地自容。由此可见,我们这里的民风是何等的清朴淳正,大是大非是何等的界限分明。在那个时候,方圆十里八里的屯子中,没有听说过有虐待父母的不肖子孙。
我们是奶奶带大的,奶奶就是一个热炕头的守护神。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们一跨门槛,喊一声:“奶奶”,奶奶肯定把腰向上一挺,朝着门口方向望着,在炕头上笑眯眯地应一声“哎!”。
奶奶有哮喘病,到了冬天,最容易上气不接下气。为了给奶奶补身体,每天早上一出被窝,叠了铺盖,奶奶就端坐在炕头上,等待母亲做饭时用刚烧开的水,泼一碗白面粥加上红糖,或者泼一碗鸡蛋汤给她送过来,奶奶稍作垫补,等母亲把饭做好,把炕桌在炕头上一放,把菜盆端到炕桌的正中央,再一碗一碗地把外面大锅里的饭分别盛上来,奶奶才和我们一道围坐炕桌开始吃饭,父母坐炕沿,大点儿的哥哥姐姐站在炕沿前的屋地上,一家人边吃边唠,吃完饭,母亲把碗筷刷洗干净,把炕桌搬到外面,父母就又忙别的事去了,留下我们这些小孩子,在炕头上跟着奶奶玩,让奶奶讲稀奇古怪的故事,破奶奶出的谜语。
奶奶是个很漂亮,很精致的人。皮肤白皙,眼睛又大又亮,三寸金莲的原因,走路颤颤巍巍,她坐功太好了,在炕头上,一天到晚盘腿端坐,很少移动位置,直到晚上睡觉。因为一日三餐都是母亲伺候,奶奶也很少下炕,我那时就觉得,奶奶是我家热炕头上不可或缺的最昂贵的古董,也是热炕头上一道庄户人家的风景图。我们都很亲她、关心她,无论谁,只要一回家,都是先到奶奶屋里跟她讲出门遇到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人,听到了什么稀罕话,一股脑儿地分享给她老人家;还要问一问奶奶是不是喝水,是不是该到药铺买药了;如果谁身上攒了点儿零花钱,也不忘给奶奶买点儿她喜欢的东西,一句话,就是变着法让奶奶开心。父亲脾气实在太大了,在他想暴打我们的时候,只要我们一哭一上炕,往奶奶怀里一钻,奶奶把我们一搂,父亲就不得不干瞪眼,他怕拉拽着打我们会伤及奶奶,奶奶就是我们的保护伞,不然我们不知道得多挨多少打呢。那时我好羡慕奶奶,我总是盼呀盼的,巴不得自己一下子当上奶奶,好吃好喝不干活,更不用担心会挨打,比神仙还神仙的活着,该是什么感觉啊!
那时候,我们不管谁喝了冷气肚子疼了,母亲总会说:“快去到热炕头上趴一会儿,过一会儿就好了”果然;还有不管谁感冒了,就自觉地到热炕头上,拽个大棉被子蒙上,大大碌碌出一身透汗,睡一觉醒来,烧也就退了。正是有了这热炕头,我们小时候很少去看医生,几乎不吃药。直到现在,我们的身体都很皮实,抗病力强,轻易不得病,得了病只要一用药,会立竿见影,好的极快。
热炕头是用土坯做的,我们的老祖宗很智慧,热炕头内部的行行列列都是相通的,热炕头的前后各有一个火洞,前面的火洞可以盘炉子或者烧干柴进热量,后面的火洞连着做饭的炉膛,冬天把后面的火洞打开,只要一做饭炉膛里的热量就被送到土炕里了,这样前后两个火洞都能进去热量,整个土炕都是热的,甚是会是烫的,有时能把苇席烧焦,因此整个屋子它是暖和的,人们把这样的炕叫作火炕;到了夏天,可以把炉膛和火洞的通口封起来,炉膛里的热量就去不了炕里了,热炕头就变成了凉炕头,在热炕头的苇席上睡觉,凉凉的,实在感觉不到炎热,春秋的时候,前面的火洞就不用生火了,靠做饭的热量足可以驱走春秋的寒凉。
光阴似箭,一晃快六十年了, 我已经熬成了奶奶,想坐热炕头可到哪里去找啊?它已经被拆完了,我们的孩子——九零后,谁会知道热炕头是啥样子呢?没有了热炕头,就接不上地气,在那瓷砖地板上的大床上,孩子生的越来越少,出轨的事越来越多,热炕头上的奶奶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九州墨韵
聆听诗者心声,涤净灵魂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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