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杂院逸事
文/邓琳
——从前的烟火气已不复存在,深深地怀念那个年代
如今的城市都是高楼林立,已罕见有大杂院的存在。七十年代初,我出生在北国冰城的一个大杂院里。我们家在院子边的独栋房里,旁边是一座二层小楼。小楼和我家都是我爷爷的房产,只是解放后二层小楼充公了。大杂院加上小楼,这里面的人家和人口数量可是不少。所以其中的故事更是数不胜数,且听我慢慢讲来。
因为祖辈的关系,小楼里的租客都是我爷爷认识的,或是朋友。其中华姐的父母,群妹的祖母,还有院里的涂爷爷涂奶奶,自然和我爷爷奶奶都是深交。我奶奶过世后,妈妈嫁进来,她便开始延续从前的邻里情。
我和小妹因为年龄的缘故,总是和群妹玩在一起。她的两个姐姐,还有她家隔壁的华姐,长我们几岁,但也都很熟。小时候经常到她们家窜门。因为那个年代娱乐很少,也就听个广播,唠个家常。院子里的小朋友也有十几个,可和群妹接触较多。去群妹家,常看见她奶奶戴个眼镜,躺在床上看书。老人家真的很热爱阅读,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群妹父母长得都好看,自然她们三姐妹也是花一样地美丽,在那个年代十分少有。三姐妹性格迥异,各有千秋。华姐则很懂事,十八九岁就开始做家务。她和群妹三姐妹的关系更是如胶似漆,胜似亲人。
79年,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小二楼里从前的租客,三个日本人在刚刚开放的那个点儿,就来看望我的爷爷。那个年代,听说外国人要来了,吓得我爸妈赶紧去派出所报备。来的那天,也不知道谁扩散的消息,附近三个院子的人都来了,仿佛来看动物园里的珍奇动物。我们在院子里拍照,旁边的人则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当然人群中,也有华姐和群妹,只是当时的她们不晓得自己日后会和日本扯上什么关系?!
华姐二十几岁时,被人追求,老婆婆是日本战后遗孤。九几年,华姐一家也去日本定居了。等我去日本留学时,爷爷的老朋友都去世了,仁义的华姐夫妻便照顾独在异乡的我。后来在华姐的关照下,群妺也来了日本。只是她们都定居了,只有我学成后回国了。我在日本生病时,多亏华姐老婆婆与学校多方联系,让我才能顺利回国休学。想想与华姐的缘分,都是祖辈传下来的啊,这让我十分感恩。群妹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在日本时,有时候也去她家蹭饭。她们温暖照顾了那个独自在外的人,不得不说都是上天的恩赐。
大杂院里留下我们的童年,那些做游戏、玩耍的场景还一一历历在目。院子里、楼里的小朋友,你哭我闹,吵吵嚷嚷地一路相伴,走过了儿时时光。小楼一楼王奶奶家家境优渥,晚上我们都是搬着小板凳去她家看电视。到后来我家买了电视,也会有人来看。冬天大家裏着大衣,盯着屏幕,那叫一个痴迷。想想现在的邻居都不互相窜门,还是那时人情味浓啊!
涂奶奶和我奶奶年纪相仿,但她和我妈成为了忘年交,也很谈得来。当年父母是双职工,我不是和同学反锁着门在家里写作业,就是在涂奶奶家等着爸妈回来。涂奶奶家做的一种黄黄的掺了胡萝卜的饭,小小的我说像鸡食,他们就乐。他们家还用紫色的面加豆做粥,非常好喝,有时候我在厨房会偷偷喝上几口。涂奶奶一个儿子、四个闺女,都对我宠爱有加,他们时常带我出去玩。后来我也是看着她的孙辈们长大。等动迁后,大院里所有的住户都分到了其他楼栋,只有我们和涂奶奶家上下楼,于是我们的窜门模式又照常开启了。如果涂奶奶和女儿有了点小矛盾,那么一会儿就看见涂奶奶上来了,一会儿她女儿又上来了,这时我妈就开始在中间和稀泥。都是不大不小的事,最后自然也就圆满解决。等我稍微长大些后,涂奶奶的孙辈们也会上来玩,两家的感情又延续给了下一代。我们和楼里其他住户都不走动,只有我们两家频繁互动,因为毕竟是老邻居吗!两家人宛如一家人。
小二楼一楼、二楼还各住有一户朝鲜族单亲家庭,妈妈带着女儿们生活。一楼那家棚子在我家隔壁,冬天把大缸埋在地下,里面腌的辣白菜,凉凉的,十分新鲜可口。多少年后,她们家发生了刑事案件,也是惊诧众人。院里组长奶奶的孙子十分強势,有一次把我堵在门洞里训,吓得胆小的我不敢出声。听说他长大了以后蛮有出息的,是我们院子里的骄傲。他家旁边的那家的小女孩常来找我玩,是一个比我小很多的孩子。前几年,母亲问我还记得她吗?离开家乡近三十年,说实在的记忆真的有些模糊了,我说只记得一点。据说她因为失恋,三十岁就自杀了。对此我真的非常吃惊,不禁唏嘘,可惜了那么可爱的孩子。二楼冯奶奶的大孙子有先天性心脏病,体质一直很弱,平时玩一会儿就要蹲一会儿。只能说实在是家家都有难唱的曲,鲜有幸运的家庭,这也就是所谓的人生百态吧?!组长旁边还有一户家庭,他的儿子媳妇总是吵々闹々,打架拌嘴。当然有的家庭中也有儿女离了婚的。所以说人生不是家庭不和,就是身体不好,要不就是有各种意外。院里住户多,自然什么样的事也都会有。
大杂院中间空间大,那个年代大家也会在院子里生煤球炉子,或者摘个菜。一边唠嗑,一边做家务,可能也更快乐。其中有一幕令我印象极其深刻,虽然那时我才六岁。76年某日在小楼一楼大堂里玩,华姐们当时在洗衣服。正是高高兴兴的时候,突然有人跑来,说收音机里讲毛主席去世了。于是乎我们便疯了一样地跑到了街上,看看外面有什么异样,主要是去看人们的反应。那个年代,毛主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啊,大家都太震惊了,仿佛听到了天大的消息。我到如今也记得一清二楚。这也算是生活在大杂院时的记忆,真可谓历史性的一幕啊!
附近的大杂院一起拆迁后,我们的新楼整整占了一条街。新邻居的情况也都知道一点,可是不会去窜门。我家这一栋还出了两个名人,就是七楼成为了明星的鲍蕾鲍莉姐妹。我只记得是有两个小女孩天天上上下下,但模样记得不是很清楚。不得不说东北还蛮出人材的。我很为此骄傲。住楼以后,条件的确好了不少,可是日子却寡淡了许多,大杂院里的烟火气已不复存在。夏天门口,只是有少数几个老太太坐在那里聊天,从前的邻居很难都再聚在一起。一群大人唠着家常,孩子们成帮结伙地在旁边玩闹的场景是看不到了。楼房切断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大杂院里不同的人家,有着不同的故事,上演着人世间种种沧桑和悲欢离合,因为同在一个空间,更容易被人感知,彼此也可以互助互力,然而它已是从前那个年代的产物,不存在了。我们怀念从前,怀念过去热闹喧嚣的日子,怀念邻里间温暖的情谊。那些音容笑貌,那些物质匮乏但精神快乐的时光,终究已成过往。可它们会永远地藏在记忆中,印在我们的脑海里,让我们一遍一遍地记数、追忆。在睡梦中,偶尔会梦到小时候,穿着白色的小裙子,在院子里欢快地跑啊、追啊,不知愁为何物,那时是真的开心快乐啊!从前的一切,在未来的某个时点上回想起来,都是那么美好。这便是时间的力量。

作者简介:
邓琳,毕业于黑龙江大学和日本东京外国语大学日语系。曾在日本留学9年。是青年作家网文学会员,《芙蓉国文汇》签约作家。2022年,获得“2022年全国青年作家文学大赛”散文组优秀奖。22年和23年,分别获得三亚杯全国文学大赛银奖、金奖。还在首届“魅力中国”当代诗歌散文大赛中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