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

文/罗栖子

或许，你认识我吗？我指的是“你”，是每一个你。

我不必赘述太多关于你的身份。你和你的群体从我之中孕育、进化，双脚离开树枝，直立在地平线上，踏上我世代更迭后所谓的世界。

你可以是任何人。

我也一样，是旷野的风，我可以是乌兰巴托纯净的夜；我也可以是深邃的天池，盈满西王母庇佑的、有迹可循的繁星。我既是爬上横断山脉的皱纹，我也是黄土高原上殊死奋战沙尘的沟壑，我更是东海翻滚的浪，一遍一遍，亲吻着沙滩的金辉和海岸线的无涯，自由地。

你可以是任何人，我也一样。

或许，你记得我吗？你在我的臂弯中醒来，睁开眼茫然地看向整个世界。摇身一变，我是你眼前那片浅蓝色的天空，附着破晓时分朦胧的雾。

我教你咿呀学语，以水的形式滑过你紧攥的小拳头；呼啸在耳边，聆听你长成那健硕的青年，我仍旧是驰骋在你脚下的原野。我拿季度特有的赏赐，带你熟识拌成沙拉的鸭梨，酸涩和甜蜜并存的柿子，或许还有，剥开后会溢出酒红色晶莹的锦囊果子。我赠予你的烈马，那匹我并未成功驯服的生灵，却常常亲昵地蹭你的脸颊。我朦胧的轮廓里，你跨上它，去向南北边界见证山海。

我记不住你的样子。

你成长的飞快，你可以是千千万个，是任何人。

山海每时每刻都在变迁，个性蕴藏在九百六十万国土的辽阔，你的足迹遍布大地。我隐约的听见，那是你的声音，你惊叹像极了梦的香格里拉，当白色圣洁的哈达被捧在手心。你置身九龙的繁华，指尖的冰凉触摸着夜幕下静止的洞庭。或许是我变着法的逗你，我憋红了脸的霞光，曾让你不顾清晨刺骨的温度，矗立于华山之巅。我鼓足力气煽动了层层浪花，挟带着走失的小螃蟹与你相拥；我化作南岭雾境，拦截阳光，沐浴在你高挺的鼻梁上。

你在笑。年轻鲜活的生命啊，你嘴角上扬，朝气的你在草原上奔跑。

年轻鲜活的生命啊。

或许作为母亲，作为老师，作为朋友，我作为千千万个我，希望你慢些走，再慢些。我朦胧的泪眼，希望那些可能或许不是真的。看着你迈着离去的脚步，我没有余力去追，我的孩子，你是否能像鸽子一样在日落时分归巢。

朋友，孩子，或许你看向头顶沉寂的灰暗，是在怀念我吗？

废水之下的污染，你什么都触碰不了，说影响后代优良的基因。雾霾侵袭你娇嫩的肺，黄土贫瘠得裂开了嘴，你打趣说它像人类不曾探索尽的黑洞。你边打趣边咳嗽，你甚至不敢暴露在紫外线之下，被烈日灼心，或者说你那发动的私家车，引擎的轰鸣并没有停下来过。我想你本可以驻足各种地方，山顶、海底、草地，伸手去够天山草原的群星。

你摸不到星星。

看着无法踏足的旷野，你却徒然发笑，笑科技飞速的进步，笑高产的机器一刻不停地运作，笑自己同类改造的技术如何带领社会飞速的发展。你笑得开始颤抖，圣洁的哈达掉落在地。我捂住耳朵，骗自己听不到那个声音。

你笑了，又叹气。

残骸之下的我听不清，也分辨不清楚，那声音是毅然选择勒索自然换求社会进步的讥笑，还是你惧惮指日可待的毁灭，发出悲鸣。

刺眼的紫外线侵袭之下，我看不清我的昔日，却摸得清你的结局。我远离你，我知道这或许不是你，不是我很久很久以前认识的、纯良的你，而是你子孙的创作，这不是你……

或许我骗自己去接受这一切，仍旧对你深信不疑。可是，我着实知道，我在骗我自己。满地的疮痍，果真映射着你想得到的未来？

燃烧得再旺的夕阳也有遁入地平线的时候，我怀念无话不谈的过去，但绝不再迁就陌生的你。你本可以是千千万个你，你可以是风，是雨，可唯独你是我不认识的样子，嘴上挂着保护我的箴言，却又马不停蹄的索取我、摧毁我，肆意的挥霍我的生命，然后掩埋我。

我面目全非。

如果我还残存能迸发出火花的热情，我能带给大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跟上你跳动的思维。可我不应以折腰的树木，以烟尘狼藉的大气，以黑黄发臭的水体，甚至以自身尸骸遍地、叫苦不迭仍要装心甘情愿的资源浪费，作为交换你————人类，这个稀奇却普通、伟大却渺小的名词，那看不见未来的筹码。

这样的不平等，如果面临选择的是你…我的孩子，你能怎么去弥补这弥天的过错？若还有初心，就莫让我从蓊蓊郁郁，落魄成赤地千里。

谁甘愿当白居易诗里的司马青衫？

或许，你想见我吗？我残存的梦里，你是光明失散的孩子。

因为你会是千千万个你。某一刻你是狩猎者，扛起猎枪射杀生灵；但或许你幡然醒悟，放下那杆枪，甘愿教导你的后代捡起零零碎碎的我，一片一片拼凑成无法恢复原样、但依旧斑斓的我，模糊的我，是回忆中愈发清晰的我。

你尽力去改变的未来，或许不如你内心深处隐藏的贪婪那么如愿。可是，就算我自私一点，我是你有且仅有的，能去拥有的能力，这莫大于你微不足道的贪婪。

你或许是任何人，我也会是那千千万个我。每一维度的空间里，我都并不拘束，我甚至可以拨开朦胧，驾着那匹生灵，回归原来记忆中清晰的我、微笑着的我，美丽的我，慈悲的我；我可以化成风、化成草原、化成深海，甚至化成你头顶渺远的群星，观望着人间触碰不到的未来，然后在这一切都将失去、永远不得永恒的片刻，分崩离析，归于尘土。我可以化成世间万物的一切。

但我唯独选择化成雨，从你的双眼一跃而下。

我是初升的太阳、是眨眼的群星，我是江河湖海，我是林深雾起，我是你宁愿放手却不去拥抱的距离。或许我就是你彷徨着，踯躅着的，无法割舍却又于权衡抉择中那解不开的梦。

我是无法替代的自然。

“让我们在地球上行走和生活，

依偎着穿过满意的季节。

让风唱着歌催我们入眠，

或许在睡眠中不会做梦。”

千千万个你，是任何人的你，总有一天你会再次看到璀璨的远方，鲜花恣意地挂满我的枝头。我的梦里你或许没有醉酒，你只是躺在草原上，左耳紧贴着地，你呢喃地说我是你曾失去的，好在费尽周折才解开的梦。

你慢些走。

或许…你弥补欠我的拥抱时，充斥决心和勇气。

作者简介：

罗栖子，本人喜欢阅读各类文学，擅长散文创作。本人情感细腻，热爱生活，有一定敏感度，擅长观察生活和描摹人物情感；笔下文字有较强代入感，共情能力强；擅长抽象描写和具象叙述相结合的创作手法，发表的作品也曾受较高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