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满山
中山市工贸技工学校高级/晨曦读书会/商务管理系/单浇樱
生命的流沙淌过指尖,干涸的泥土盛开希望。
他似鹰,身子骨是瘦弱的包着一件沾上灰尘泥泞的曲巴,看向远方的眼神很是犀利。我见过他常做的事情就是日落时站在石顶上向风高歌:
“还在进食的雅克喔快快回到家——远方的游荡的游子喔快快回家——”他唱的是少数民族的语言,我脑子被昼夜温差的风吹的嗡嗡疼,我朝着他一遍又一遍大喊:
“太阳下山了,扎西普该回家了!”
每次这个时候,站在山顶上的少年一个翻身敏捷的跳下来,甩起干草鞭驱赶成群成群的牛羊短短声吁吁着把它们往家的方向赶。
所谓的家,不过是他搭起来的简易帐篷一样的建筑,还有一个用枯败潮湿的木头围起来的一个牲畜圈。小帐篷不抗冻,不防风,四壁通透,晚上睡起来根本扛不了山川河谷昼夜的温差。这个看起来黢黑憨厚的少年却睡的格外的香,而我总是被大半夜冷的发抖。
我问过他,你的阿玛呢。
他轻轻摇摇头,他说这群雅克、夏学雅拉波和阿扎西勒是他的家人。
雅克是牛羊的意思,夏学雅拉波是藏地的神山——雅拉雪山。这位阿扎西勒据他所说,是个小村庄的一位年长者,是把他养大的人。
他告诉我,太阳落山的西边距离家有三十公里的地方,有个小村庄,他在那里长大,阿扎西勒就住在那座村子里。
阿扎西勒说他是雪山的孩子,是雪山祝福给大地的幸福吉祥,所以他的名字叫扎西普。他还很开心的跟我说扎西勒才是雪山送给自己的吉祥,教我识字,唱歌,还给我讲过许多你们汉族的故事。
他起一把篝火,跳动的火焰撕开寒夜,月光触碰着那簇光亮,柴枝在高温中的爆裂出新的火星,再凌冽的寒风也吹不灭。
…………
这一次我站在他的身边,他黝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无言地看着他纸片一样的身躯缓缓跪下,虔诚的向高山低头,挥手把希望撒在土地上。阿扎西勒离开了我们,我记忆中那位德高望重又慈祥,渊博的学识对宗教文化颇有微词的长者。他没有把任何资产留给扎西普,只留下一枚鲜红带着五星旗帜的徽章,亲手放入扎西普的掌心。好像那一刻有股无形的力量传递这位少年身上,注入新的蓬勃生机。
风带来雪的痕迹,也带来春的味道。
这一年的扎西普十九岁,他轻轻擦拭那枚徽章后小心翼翼地别在胸口处的衣襟。
他接过阿扎西勒的火种,开启人生使命。
我看着扎西普一步一步成长,行走,奔跑,一念既出,万山无阻,他如同呼啸长风,回荡群山,直击万丈波澜。
回扬城工作很长一段时间后,在某天我收到他突然寄来的信。书信字迹板正有力,我仔细阅读了一遍,不由得笑了。
信上说一切安好,分享了这些年的琐碎事情。他入了伍,成为了真正的军人;读了很多书,最喜欢看史铁生;走过很多路,见到每一处不一样的祖国;遇到过许多事情……
我慢慢地看见,勇猛与可敬之外还有着更为复杂的人生处境。我看见一片蛮荒的旷野,神光甚至也少照耀,唯一颗诉告无处的心随生命的节拍钟表一样地颤抖,永无休止。
我从遥远的地方来,到遥远的地方去。我是这片神圣土地的朝拜者和陌生人,更是它的守护者。不要惧怕前方是什么样的迷途,大胆的骄傲的去走你的路,去爱你所热爱的。
他说生命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一个不断超越自身局限的过程,这就是命运, 任何人都是一样, 在这过程中我们遭遇痛苦、超越局限、从而感受幸福。所以一切人都是平等的,我们毫不特殊。
我的泪悄然落下,晕湿了笔墨,唤醒了另一个我的心魂。
………………
“再然后呢?”周边传来稚嫩的童声将我拉回思绪。
窗外是一群皑皑雪山和万壑的平原,圈子里的牛羊发出鸣叫,屋檐上的羽风铃奏起新的乐曲。
“再然后啊,雅拉雪山下就开出了许多漂亮的格桑啦,阿扎西勒和扎西普都回到家去了。”我手脚麻利的给孩子们掖好被子。
“老师老师,阿扎西勒和扎西普都是英雄对不对?我啊达告诉我只有英雄才会变成格桑花的!”
“胡说,老师说他们都回家了!”
“那他们的家在哪呢?”
“………”
安抚好这群孩子们后我终于有机会休息下来。
“扎西普在一次维护边境和平任务中被歹徒殴打捅刀失血过多不幸牺牲了,组织决定把扎西普追加为烈士……”
“以我脊背筑弯刀,与这人间交锋一场。”
我珍宝般拿出抽屉里那两枚红色的徽章,轻轻擦拭。
那人生路途中的一切,有些与我擦肩而过,有些永久驻进心间,雕铸我,淬炼我,融入我,成为我。
所以我提笔描绘,跪拜祈祷。不写景色色,我写土地造就希望;不拜神明,我拜勇士守护人间烟火。
那片高山,暖春早已降临。
指导教师 田嘉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