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源网络
一九六七年春,一度失去了控制,中华民族处在了前所未有的动乱之中。面对这种情况,中央军委根据毛主席的指示,做出了《关于集中力量执行支左,支农,支工,军管,军训任务的决定》。 为了进一步稳定局面,一九六八年八月二十四日,我五七八团四连,五连,六连和机枪连奉命进驻到首都,对北京芭蕾舞学校、中国舞蹈学校、中国戏校,中央美术学院、电影学院和中央芭蕾舞剧团等文艺团体实行军事管理。我们四连被分配到了中国舞蹈学校和中央芭蕾舞剧团。
我们这支部队是有着光荣传统的英雄部队,其前身是中国工农红军第一师,由毛主席在井冈山亲手缔造,飞夺泸定桥,大渡河十七勇士,狼牙山五壮士等英雄事迹都出自红一师,还参加了平津战役,解放大西北等重大战事,在抗美援朝中重创美军骑兵第一师,为祖国立下了战马功劳。这次我们受命于危难之中,是毛主席和党中央对我们的信任。同时,又面临着严峻的考验。由于历史的原因,大部分战士文化水平很低,平均只有小学程度,有的甚至在参军前连火车都没有见过,以为火车是烧火的车,为了不烫屁股,自己还特意带上了小板凳。更有甚者,一个战士入伍时还带上了马鞭,说是用它赶火车。到了北京后,新的环境,新的使命,带给我们极大的冲击。但我们经过刻苦的努力,没有辜负人民的希望,胜利的完成了这次任务。
中国舞蹈学校坐落在宣武区陶然亭路上,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所舞蹈教育的学校,一九五四年九月六日举办了建校典礼,时任文化部部长的茅盾为学校剪彩,中国舞蹈先驱,著名舞蹈艺术家,中国舞协名誉主席,被誉为中国舞蹈之母的戴爱莲女士出任第一任校长,使之成了中国舞蹈教育的摇篮。敬爱的周总理和宋庆龄都曾给予过极大的关注。
自从我们进驻以后,教职员工和演员陆续回到了学校,经过一段整顿后,初步实现了安定的局面,教师开始授课,学生开始了练功,演员开始了排练。我丝毫没有占领的感觉,有的只是好奇和敬畏。虽然我也是一个新兵,当时还不到十八岁,但由于我是初中文化,又来自大城市,被认为是连里的小‘知识分子’,所以把我分配到了一个关键岗位——舞蹈学校的干部班。主要负责他们的思想改造,学习和政治审查。我这个人天生一副小孩老脸的模样,从来不苟言笑,容易让人望而生畏,加之又处在‘主导’的位置,虽然这些干部的资历,阅历,年龄都比我强,但还是比较尊敬我的。
干部班里有一位叫苏力的女老师,年龄在24岁左右,高高的个子,椭圆性的脸蛋儿,扎着两条不长的小辫子,苗条的身材,天生就是一个跳舞的材料。每次见到我都微笑着主动跟我打招呼,浑身上下透露出高雅的气质,但是,我从她的眼神中却发现有一种高傲和忧伤,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感觉。有的老师偷偷的告诉我:她的父亲是一个职务很高的历史反革命,现在被扣押了,我们都不敢靠近她,你们千万要保持警惕啊。这些传言引起了我 的好奇和关注。
在一次“斗私批修”的会议上,她的发言极大的震撼了我,她说,‘我从小就跟着父亲在部队长大,我是军队的女儿,解放后受党和毛主席的教育,我入了团,入了党,还被提拔了干部。我爱我的祖国,爱社会主义。我的父亲现在被审查, 我一定要和他划清界限!…”说到这儿,不由得痛哭起来。听了她的发言,我决定单独找她进行一次谈话。我跟她说:“‘虽然我们党的政策是有成份论,不唯成份论,重在个人表现,但是你要向组织讲清你父亲的问题。不然不好安排你的工作。”’她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向我道来,她说:“‘我的父亲叫苏进”,’我点点头名,但我不知道苏进是何许人也。她接着说:“‘我父亲15岁那年投奔了冯玉祥的西北军,几年后任冯玉祥的副官,20岁时佩戴少校军衔,23岁担任手枪团副团长,后编入26路军,1931年春天在我党的策应下,26路军举行了‘宁都起义’,近两万人投向了红军,起义中我爸和董振堂是骨干军管,他指挥手枪团将反动军管全部缴械扣押,保证了起义的成功。”’说到这儿,她的眼睛里放出光芒,充满了无限爱意。我也被深深地感动了,好像一个学生在听老师讲课,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由得脱口说道:”好啊!‘苏力姐 ,接着往下说,快!”’我的一声姐,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她开始侃侃而谈起来:“‘一个月后,我爸就加入了共产党。由于他受过正规的军事教育,马上担任了红军团长,几个月后担任了师长,并奉命进攻赣州”。“啊,原来个老革命了,””听到这里,我不由得问:“这不挺好的吗?怎么会被审查呢?”苏力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喃喃的说:“我也不知道,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他了。现在,我就是想我爸,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说着说着就又掉下了眼泪。我半天无言以对,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了一句:“你有什么要对他说的吗?”,”她怀疑的问::“你能见到他吗?”“我也不知道!””我没有底气的回答。她虽然不抱任何幻想,但还是说:“就是希望他好好的,哪怕没有了职务,但愿他身体健健康康的・・・・・。” 事后,我向连队汇报了她的情况,并提出对他的父亲进行外调的申请,没想到很快得到了批准,并提供给我一张‘中国人民解放军驻上层建筑指挥部’的介绍信。我如同接到了圣旨,急急忙忙的就跑到了炮兵司令部,要求与苏进见面。接待我的是一位政治部的王主任,他看了我的介绍信,不知道我是什么来头,对我非常客气,一个劲儿的说:“老常同志,您请坐,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我心里暗暗好笑,一本正经的说明了来意。他为难的说:“见别人可以,唯独不能见他。””我说:“按照规定,除了部长级我不能见,司局级别的我应该都能见。””他说:“苏进就是副部长级别的,虽然现在没有了职务,但上级有明确规定,在没有定性之前谁都不能会见。”我看他很为难,只好请他介绍一下苏进的案情,他说:“苏进在奉命进攻赣州的军事行动中,因为调动军队,有人认为他有‘反水嫌疑’,被立即撤职,编到了‘干部团’的特殊单位,他就是带着这个问题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来到陕北的,抗日战争中,他长期担任359旅的副旅长,但从未参加指挥战斗,王震旅长带领部队南下,而他却被留在后方。对自己的问题长期不能得到解决,他不断进行申述,还找了林副主席和罗荣桓,罗荣桓因为不了解情况,没有表态,林副主席当时说过一句‘无风不起浪’的话,现在的中央文革小组的组长康生当时就是抓他这个案子的”。“我的妈哟,这么严重,后来呢?”我惊讶的冒出了一声感叹。王主任接着说:“直到45年初,当时的组织部长胡耀邦经过反复调查,考虑到解放战争正在用人之际,亲笔写下了审查结论,大意是:关于苏进的历史问题,没有确凿的人证和物证 ,应相信本人的申述,建议安排工作。他终于从审干的苦恼中解脱出来,不久被选为七大代表,在解放战争中担任了第四野战军特种兵副司令,建国后,被授予少将军衔,此前是我们炮兵的副司令。”听到这儿,我长长的松了口气,说:“这不挺好的吗?怎么又被审查了呢?是历史问题还是现行问题?”王主任回答到:“由于他始终比较低调,普遍受到我们的尊重,没有发现现行的问题,应该还是受历史问题的影响”。我不解的又问:“历史问题过去已经有了定论,而且查无证据,现在怎么・・・・・”王部长用手指了指上面说:“搞不明白,何况胡耀邦也靠边站了!”。“如此说来只能耐心等待了,而且他的问题也不应该影响他的子女,对吧?”我接着追问。王主任点点头,再也不肯谈这个问题了,然后简单的介绍了苏进的身体和生活情况。我也把苏力的问候和现状转达了给他。出来时,他把我送出了很远。
回到舞蹈学校,我们分析了这个情况,既然苏进没有定性,就不应该影响他的子女,于是,我们就宣布了对苏力的‘解放’,并强调不能对她有任何歧视。。苏力是个很聪明的人,她对这个不是好消息也不是坏消息的消息非常满意,从此又回到了工作岗位,大家对她的看法也有了很大转变。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在胡耀邦同志的亲自过问下,他的父亲于1975年8月恢复了原职务,1978年彻底得到了平反,1992年因病逝世,享年92岁。
在对干部的甄别过程中,我们发现有一个叫孙嘉禄的干部情绪非常反常,好像有什么心事。这个人50多岁,身材不高,花白的头发,工作中沉默寡言,偶尔会露出饱经风霜却又不屑一顾的眼神,给人一种老实巴交又深不可测的感觉。在一次‘讲清个人历史’的会议上,发言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最后说出了这样一句发人深思话:“其实,我也是共产党员!如果不是和党组织失去联系,我现在的职务应该和市委书记彭真是一个级别的!”他的话引起大家一片好奇和震动,怎么平时沉默寡言的老牌群众,一下子就变成老革命了呢?有的人开始青眼有加,把称呼从老孙变成了孙老,有的人还主动献殷勤,见面时主动打招呼。而孙嘉禄的自我感觉好像年轻了好几岁,平时有些弯曲的腰杆一下子也挺直了。这些反常的情况引起我们极大的重视,为了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还历史一个本来面目,我们决定立案调查,成立了‘孙家禄专案小组’,由我负责外围调查。首先我查阅了他的档案,发现他在抗日战争时期就是我党的地下党员,而在解放战争时期却出现了一段空白。解放初期由文化部分配到舞蹈学校。如果从他参加革命的时间来看,应该是一个级别很高的干部,而现在却是一个普通的职工,难道是他不想居功自傲,甘当老百姓?还是接受了特殊使命而忍辱负重?为了解开这个谜团,我来到文化部干部司查阅了原始记录,发现他是由河北省的一个老干部推荐,到文化部报到的,对他的历史,部里并不掌握。经过研究,我们决定沿着他参加革命的轨迹开展一次深入的调查。
由于案情重大,为了更好的完成这次调查,领导给我配备了一名舞蹈学校第一批‘解放’出来的干部,他的名字叫阮日华,时年52岁,典型的广西人,中等身材,深深的眼窝,厚厚的嘴唇,每天烟斗不离手,瘦瘦的脸颊被烟染成了紫红色,但两只眼睛却放射出机智 ,狡黠,沉稳的光芒。曾经在部队担任过侦查营的营长,转业后任舞校的人事科科长。我对这个伙伴非常满意,虽然表面上我是他的领导,但心里早已经把他当成了我的首长。 经过一番准备,我和老阮径直来到了孙家禄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河北省怀安县。怀安县位于河北与山西,内蒙的交汇处,素有‘金三角’之称,它的县名来源于唐穆宗长庆二年,即公元822年,取自‘朝廷施行仁政,百姓怀恩而安’之意,始称怀安县。全县属于浅山丘陵区,面积1706平方公里。来到这儿以后,我们住到了县委招待所。经过短暂的休息,我们首先采访了他的出生地。据当地的老百姓说:村里确实有一个叫孙家禄的人,贫农出身,日本鬼子时期就参加了共产党,后来到北京当了大官。由于他们都是局外人,没能提供出有价值的内容。回到招待所,经过我们反复推敲,认为还是应该先找到当时党组织的负责人,才能取得直接的证据。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拜访了县委书记,书记是一位老大姐, 和蔼可亲,充满了一身正气,她告诉我们:她是解放初期来到这个县的,以前的情况不了解。但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线索,就是她的前任长期在这个地区主持工作,后来调到唐山地区担任领导职务,而且还有他的联系地址,我高兴的给她行了一个军礼,逗得她哈哈大笑。临走时,她还建议我们到档案馆去查阅敌伪档案。我当时眼睛一亮,心里想:姜还是老的辣啊!于是,我们径直来到了档案馆,调取了45年8月至48年的敌伪日报和伪警察局的档案,因为1945年8月23日八路军经过浴血奋战,从日伪手中收复了察哈尔省张家口的整个地区,各地党组织都转入了地上,1946年我军实行战略转移,撤出了这个地区,所以党组织又转入了地下,国民党随后建立了临时联合县,隶属察哈尔省管辖。因此,这一段时间是至关重要的。中午,我们顾不上吃饭,连续查阅到傍晚,两人均一无所获。回到招待所,我丧气的说:“看来只能维持他个人的说法了”,老阮只顾吧嗒吧嗒的抽烟,也不理我。睡觉前,只说了一句“明天再试试”,然后就打起了呼噜。
第二天,我们又来到档案馆,很快一个上午就过去了,我看了看老阮,老阮也无奈的冲我笑了。正当我们收拾材料准备打道回府时,我发现一张46年年底的报纸上有一则很不显眼‘启事’映入我的眼帘,无意之中看到了孙家禄的名字,我一口气把它读完,然后一拍大腿说:“有了!哈哈!””老阮被我吓了一大跳,赶紧凑了过来,启事的大意是:我受共党古惑,误入歧途,悔不当初。现脱离该党,特此声明——孙家禄。老阮也兴奋的给了我一拳,他仔细的查看了一下日期,然后按照日期又去查找警察局的索引,竟在介绍信一栏翻出一张阳高县警察局开给怀安县警察局的函件,内容是:我局谍报员孙家禄因戡乱而越界,被贵局扣押深表遗憾。望贵局见函予于放行为盼。看到这个函件,我俩无比兴奋,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冥冥之中好像真有天意。由于当时没有照相器材,我们就进行了笔录,然后盖上档案馆的公章,像宝贝似的把它放到公文包里。晚上,老阮买了一瓶酒,我俩一边喝一边进行了推理,我认为基本可以定案了,因为这些材料正好填补了孙家禄历史上的空白。可老阮却认为证据不足,提出了几个疑问:1,此孙家禄未必是彼孙家禄,同名同姓并不少见。2,这只是物证,还没有本人的口供,3,还没有人能直接证明他确实加入了共产党,介绍人是谁?他的上线是谁?4,是否存在诈降或打入敌人内部的可能, 因为我们没有发现党组织被破坏以及其他党员被捕的情况。这些都需要我们去落实。他的话使我开了窍。我们一致认为,下一步需要找到他的上级,并取得他本人的口供。有了口供,即使找不到旁证,也基本可以定案了。我们决定去唐山地委找他的那位主管领导。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常林,网名colin,地球村人。曾在企业和机关从事党政工作,并受聘天津职业大学客座教授。当代文学艺术作家群成员。喜欢诗词歌赋,先后有中短篇小说、散文、辞赋、论文、现代诗和诗词集在解放军报,天津日报,广播电台,电视台,社科院等公众媒体发表。
总编辑:湖畔烟树
执行编辑:艾玛
法律顾问:搜神使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