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团圆
(1)
2016年5月24日上午,李发喜正在家里纳凉,忽然邮递员郑栓武送来一封挂号信,让他签字。他一看是卢氏县范里乡苗村赵清心寄来的,一时惊喜若狂,兴奋得几乎跳了起来,连声说:“来信了!来信了!赵清心来信了!”
他拆开信后开始阅读,但双手却不由得颤抖起来,口中喃喃地读着:
发喜同志,你好:
前天卢民县有人给我送来三本《朝川河》杂志书,并说有人找我。随后,我就看到了2015年你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时写的《赵清心,你在哪里?》。我饱含泪水,一口气读了几遍,像重温梦境一样迷惘。你写的事实与经历完全是我及我家的事,还有日本人的罪行。只是地名有所不同,不知是时间久远导致记忆模糊?还是重名重姓所致?
我回想到那渺茫的小路和童年的挚友,我还清晰地记得你的面影和音容笑貌,只是你的名字和地址不是我所记忆的。可是按文里所记叙的难道真的是你?但愿“曾经沧海难为水,除非事实不是云。”我曾自问。
我的老家是在河南省太康县。因为黄河泛滥,我与父亲失散,我和母亲、哥哥逃荒到了一个叫疙瘩村的地方。后来日本占领该地,哥哥被掠走,母亲遭了害,我又被卖出。解放后,共产党把我从苦海里救了出来,并培养我成为一名人民教师。
几十年来,我时常仰望青天深思,也经常日思夜想,但都是空想。归根结底,就是日本人害得我家破人亡。那时是你家大娘收留了我们一家,我们才能安定下来。我们又能在一起上学读书,我总觉得那时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真也是儿时上学手牵手,坡前坡后放歌喉,谁知最后还是遭了日本人的暴行。多少年来,有多少个春天的早晨,有多少个夏天的黄昏,有多少个秋天的月夜,我不是在地图上查找,就是在梦幻中搜寻,疙瘩村在哪里?
自从那时分别后,梦也难留,泪也难收。再相见只想再问你一句,你是否对我情感依旧?
千古难觅一知音,爱恨只是一瞬间。数得清的是字数篇章,诉不尽的是男女情长。除了亲情难舍,还有友情难忘。
请你来吧,如若我们真能再相认,绝不能把聚会当成再一次的分手。冬去春来雪消融,东风吹来信息惊。
现在我不知你的真实地名,我只有按你书中说的大概地址给你写信。用挂号信寄去,请查收。
祝你身体健康!
赵清心
2016年5月20日
发喜读完信后,心情激动,觉得自己的梦想似乎即将实现。于是,他立刻提笔写回信。
清心,你好:
我在5月24日收到了你的来信,已经反复看了多遍,如获至宝。终于找到了你,让我喜出望外。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你的哥哥赵清海在1961年元月22日的甘肃省黄河刘家峡水电站建设工地上,我曾见过他。当时他是土建团的一个连长。遗憾的是,元月27日,我去了江西,此后没有再与他联系。
早在2010年,我妹妹李毛狗在郑州做家政服务时,照顾过一个省里退休的老干部赵老头。听他家人说,他老公的老家是太康县。他们曾有一双儿女,因黄河水泛滥而失散,始终没有找到下落。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就在想,这个赵老头是否就是你的父亲?如果能找到你,让你们一家人团聚,那将是多么感人的事情。
现在你终于来信了,你的来信让我夜不能寐,一直想着如何尽快实现我的心愿。
好了,今天就写到这里吧。我会尽快到你那里去的。
请放心。
李发喜
2016年5月25日
6月1日,天气晴朗,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从中高村开往县城的第一趟客车,在宽阔平坦的公路上行驶。然而,发喜总觉得车开得太慢,他的心早已飞到了赵清心的身边。他想知道,赵清心现在是什么样子?是否还像以前那样秀丽妩媚?
当客车到达洛宁县城停下时已是9点钟了。发喜10点准时坐上了前往卢氏的客车。车厢里挤满了人,甚至连过道都无法通行。整个车厢热气腾腾,让人透不过气来。
当汽车驶入上戈的大铁沟、小铁沟时,太阳像火球一样挂在天空,仿佛进入了新疆的吐鲁番盆地,让人倍感煎熬。人们喘着气,流着汗,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发喜提着手提包,被挤到了一个坐在靠窗口的女同志身上。他担心她会生气,但她却用和善、友爱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并表示没关系,让他坐下。他看着这位年轻漂亮的女子,白皙文秀的脸庞显得纤妍明慧、含蓄不露,姿容绝美,令他无比感激。
“同志,你到什么地方去?”发喜真诚地问她。
“范里。”她头也没抬地回答。
“那太好了,咱们一路。”发喜高兴地说。
“不,我暂时还不能回去。”她向发喜解释说,原本她在卢氏县人民医院工作,去年被调到郑州学习。在学习期间,她非常想念医院的同事们,所以决定先回医院看看再回家。
快到中午的时候,汽车像百米赛跑一样飞驰而过。
田野里的风拍打着淡蓝色的窗帘,吹到大家身上,使大家嘴唇干渴得裂了几条缝。太阳像火球一样炙烤着大地,虽然车厢里的人渐渐少了,但那热风卷着汽油的味道,仍然让人难受。
渐渐地,发喜的头开始昏痛。他把头伸到车窗外,田野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秋庄稼茂密地生长着。风一吹过,像碧绿平静的湖水翻起了波浪。如果再下一场中雨,今年秋天一定是个好收成。
中午了,汽车终于到达卢氏县城,乘客们纷纷下车各自散去。
发喜心急如焚,等待着吃饭和转车的时间。
当太阳偏西的时候,发喜到达了范里乡苗村。他看到一位妇女便问:“同志,这里有个叫赵清心的人吗?”
“有!有!”她一面说,一面向一家门口走去,并大声喊道:“赵老师,有人找!”她喊完后便离开了。
当发喜走进院门时,一个身影向他走来。就在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投入到他的怀抱。他伸开双臂搂住了她,她的头紧紧地偎依在他的肩膀上。他只看到那一头熟悉的头发,禁不住热泪盈眶。
他不知道这是幸福的泪水,还是压抑已久的痛苦之泪。不过至少他知道这些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使他无法看清埋在他胸前的那张脸,是否是他朝思暮想的清心。她浑身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发喜说:“坚强些,亲爱的。”
她这才一面哭一面说:“我的亲人啊!我们今生今世再也不分离了!在你进门的那一瞬间我就认出了你。你和我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激动得无法自持:“这可结束了我这望穿秋水的苦恼。”
她慢慢地抬起身来,发喜给她擦着眼泪仔细端详着。他觉得她的脸型、身体还是那样匀称、窈窕婀娜;说话的声音也十分悦耳;他确信无疑了,这就是清心!
他激动得哇地一声痛哭起来:“清心啊!”同时又把她紧紧地拥抱在怀里。清心搂着他生怕他再离开。
“发喜啊!我这不会是做梦吧?”
清心说:“怎么会!70多年了,如同做梦一样,要不是你去年以寻找我而写的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一文刊登在《朝川河》杂志上,我死也不会想到今生还能有今天。”
夕阳西下时分,整个天空被染成了红色。在这个幽静舒适的院子里,身披薄如蝉翼的白绫无袖长袍的赵清心,以及被她随意披散的黑发,衬托出的微赭红色的脸庞,,焕发出红润的光泽,显得无比温文尔雅。
“好了,天不早了。你先在那个竹床上歇着,我去做饭。”
晚饭后,月亮已经升起,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发喜起身直接往外走。
清心问:“你到哪里去?”
发喜回答:“我到街上去。”
清心又问:“去干什么?”
发喜说:“找旅社。”
这时,清心没有多说,一把拉住发喜说:“我们这里有地方住。”
发喜说不合适。
清心追问:“什么不合适?”说着很快将大门关上了。发喜还要往外走,清心硬把他推回去了,说:“这里不是你住的地方吗?”
发喜反问:“那外人知道了多不好。”
清心回应:“他们知道是什么情况,知道也没关系,说也没关系。”
发喜又说:“那也得父母之命,媒约之言。”
清心回答:“老年人没人管,放心。”
发喜又问:“那也得等到父亲同意。”
清心回答:“你真能找到我的哥哥和父亲吗?”
发喜说:“按说是能够找到的,因为有线索。”
清心又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发喜回答:“那我睡到外面这张床上,你去睡到里屋。”
清心又说:“哎呀!待月西厢下,迎凤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你懂不懂?
发喜回答:“略知一点,现在太早,你去睡吧。”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李发欣,1933年4月生,洛宁县底张乡中高村人。1955年7月参加刘家峡水电站建设;1961年奉命到江西拓林电站支援建设;1963年回到底张乡石井头翟家村担任民办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