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侠:在四维的时间线里循环着三维表达的二维故事

超侠,科幻作家、编剧、诗人。北京元宇科幻未来技术研究院副院长,全国少儿科幻联盟发起人,中国科教影视协会科幻委员会、青少年委员会常务副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科普作协理事,参与创建中国作协门户网站中国作家网,主要作品有《少年冒险侠系列》《超侠小特工系列》等近百部,参与创作《快乐星球》《蓝猫淘气》等,荣获2020年小说排行榜前十名,第五届中国青年诗人奖,第九届解放军报长征文艺奖,全国优秀科普作品奖,中国工业文学奖,16次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7次少儿科幻星云奖,2次科幻永生奖,八一制片厂优秀剧本提名奖,第八届中华优秀出版物奖,中国好书奖、“国家图书”奖、“五个一工程”奖等奖项。央视、学习强国等科幻演讲专家。
在四维的时间线里循环着三维表达的二维故事
——超侠谈《照片上箱子里的女人》创作
我是怎么创作出来《照片上箱子里的女人》的呢?
有一天,我无意中在新闻上看到了一张清朝时一个法国人拍摄的照片,照片是曾经的一种酷刑——将一个女人放在木箱子里面,箱子抬到偶尔有人经过的沙漠上,箱子里的女人仅有一只手能伸出来摸到箱子外的那个碗,碗里有一点水,这是那些过路的人见到了,可怜她才施舍给她的,她就这样在沙漠中经历暴晒,在失去水源的时间中,一天天走向死亡。看到这张图片和它的介绍,我心情非常复杂,既感到残忍,又觉得可怕、气愤,我就想着,要怎么到那个时代,在那个时候将她从箱子里营救出来,我也想知道,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人关到这样的箱子里面,经历这样的酷刑。
这张照片据说是真实的,是那个时代的时间的切片。那么,她是被陷入了时间,陷入了箱子,陷入了这张照片吗?我突然想为这个真实存在的、在我面前的照片上的女人写一首科幻诗。写完以后,我觉得还不足以表达我内心的那种难受,我又写了这篇小说,将这首科幻诗贯穿、嵌套在里面,希望能将她拯救出来。但是写着写着我发现,小说已经偏离了我的想法,我非但没能把她拯救出来,我的拯救反而成了她遭遇危机的罪魁祸首——我就是那个囚笼,那张照片,那个时间的切片,那个残酷的一切和遗憾。这是一个很凄美的科幻爱情故事。所以后来我意识到,作者是无法真正在故事里面挽救一个人的,当作者陷入故事的时候,故事就成了主体,作者只是一个被动的道具,是完成故事的道具,他难以成为故事的上帝,故事本身就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体。过了很久,我几乎已经忘掉这个悲剧,这个故事。
一年过去了,我回到家乡,又拿出这个故事的初稿进行了修改,再投给了《科幻立方》。过了许久,这个二维的故事终于在科幻的立方中成为了一个三维的表达,而它在四维的时间线里又不断地循环,给予后人警示,这也让故事本身充满了生命力的感动。我想,这应该就是解救那个女人最佳的办法。

《照片上箱子里的女人》
超侠/文
不到一天我就得到了答案,欣哥查出了这幅照片,并不属于任何博物馆。而刘召也查出了,这幅在摄影展上的照片,并非是翻拍,而是原创,他还专门再去研究,并翻拍了一张,给我发了过来。
那张照片,与我翻拍的,还是有些不一样,我觉得就连那女子的手,那箱子的角度,也都不大一样了。
更古怪的是,我看到上面显露出了一些字迹。
我定睛细看,是沿着我那首诗写下去的:
时间的隔绝,百年以后的我们无法出手
而他,却想办法穿梭
去解开锁链,用相机记录这张照片
他去了那个时代,然而太早了一些
在前世里,看到了郁郁寡欢的她
她向他凝望,目露悲伤
说你终于来了
…………
这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奇怪至极,我默默回想了一下我原先写的那几句,再和这几句连起来,有点顺,有点怪,有点奇妙。
我没有再想下去了,我问刘召,从哪确认出这照片不是翻拍的呢?
刘召的回答是,无论是翻拍还是扫描,其像素和真实感,光线、人物、景深,都会与真实物理世界的反应不一样,通过专业的人工智能的测定,能区分出来,这照片不可能是翻拍,一定是实景拍摄的。
我听到他说这些就够了,因为他后面又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夹杂着各种专业术语,我听得都头痛了。
我再让欣哥用他公司的人脉和黑科技帮忙查证,确实在任何一个博物馆里,都没有找到这样的展览图片,我觉得鸿良拍摄的这张照片,必定是有问题的,莫非真的找了演员来演绎了现场的情形?
我再请欣哥帮忙搜索这个女人的面孔的形象,查出这个女子到底是哪里的演员,到底是在哪拍的,到底用的什么道具等等,但欣哥的科技公司查证了半天,什么都没查出来,难道连那个女人都是特效制作出来的吗?
但我万万想不到的是,欣哥最后给我传来一张照片,那是一个身穿皇装,头戴皇冠,面容姣好的女子。
这照片色彩很淡,勾勒细腻,不像是拍摄出来的。
然我一眼就认出来,是她。
可怕的是,欣哥告诉我,这是一幅宫廷里的绘画,画的是上个世纪,一个曾经辉煌,但后来没落的沙漠王朝里的一位王妃。
我愕然震惊,问道:“怎么会这样?”
我决定去找鸿良,他肯定有什么在瞒着我,他一定有问题。
在鸿良的摄影工作室里,他听到我提出的种种疑问,不置可否,他轻笑着抽烟,潇洒地吞云,利索地吐雾,最后说:“我承认,这幅照片,是我利用时空机器,回到过去,偷偷拍摄的。我的很多获奖的摄影作品,都是这样拍摄的,那又怎么样?”
我又惊又奇,又不敢相信,说:“时空机器,你耍我呢?你要是发明了时空机器,你还会干这一行?”我拿起了他的老式莱卡相机,左看右看。
鸿良说:“这时空机器,并非我的发明,而是一个女人毕生的发明,她想通过这台机器,回去改变一些事,可是却并没有实现,她一去不复返了,仅仅留下了这台机器,而我若要去某个什么时代,其实也并不会真的人去,只是远程操纵着机器过去,并且绝对不会干扰过去的任何事件和时间线,我只是收集过去的基本粒子信息,通过摄影将它们的反馈记录下来而已。”
我觉得自己脑子里就有手在抓挠,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鸿良说:“我们以为时间在不停地往前走,过去也在不断地改变,但有一些东西,其实是不会变的,譬如过去时间拍摄的老照片,它完整地保留了当时的状态和信息,而我们周边,其实还蕴含着过去大量的曾经经历过过去的基本粒子,通过探测器和吸引装置,我们就能找到这些基本粒子,我们称之为时空粒子,它们将会按照老照片或者老物件等时空的信息,重新还原出当时的世界,这便是过去时空的全息投影,也就是说,你可以通过过去的事物和过去的时空粒子,回到曾经的过去。”
我说:“全息投影?那还不是假的吗?”
鸿良笑道:“此言差矣,就连整个宇宙,都很可能是一个全息的投影,黑洞就是那张全息图,所以,你去到的过去,并非虚假的过去,而是真实的、曾经存在过的,不断重复的过去,你明白吗?”
我跺跺脚,说:“行、行,你是科学家,你是摄影家,你把你的时空机器,拿出来让我瞧瞧?”
鸿良如僵尸般拖长语气,坚硬地问:“你想干什么?”
我说:“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看看,我想……”
鸿良冷冷地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去救她,是不是?”
“我——”我为之语塞。
鸿良说:“我警告你,你可以过去看看,甚至可以去将它拍下来,但你绝对不能干涉时空秩序,一旦时空粒子受到波动干扰,就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所有宇宙的全息图景,将会恢复坍缩为黑洞,你必须知道这一点。”
我点头,说:“明白,你快把你的那什么时空机器,拿来给我看看啊!”
鸿良哈哈一笑,眯起的眼睛,似乎扩张,从眼镜后凸出来,说道:“其实,我们已经在时空机器里了。”
说完这句话时,我眼前的他,就开始虚化、散碎,像风中的沙。
我大惊之中,想去捉住他,他却质问道:“你还记得她的名字吗?”
我惊问:“什么?谁?”
鸿良说:“大学里的那个姑娘!”
我一愣,问:“哪个?”
鸿良的眼圈有点红,说:“就是那个——”
我突然想起是哪一个了,我突然想起她的形象,她的温柔,她的一颦一笑。
但是——我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我张口结舌,望着鸿良的脸,他变得面目狰狞,像黑洞形成的骷髅,也像骷髅形成的黑洞。
他就是象征着死亡的骷髅黑洞。
他张开的大口,吞噬了我,而他吞噬我的那一刻,他也不复存在,我如坠噩梦般,听到了他痛苦的笑,惨厉的号!
这么多年了,原来,他还放不下,他还忘不了,他还走不出,那个已早已被我遗忘的女人。
…………
(刊于《科幻立方》2023年7月第四期)

《科幻立方》2023年7月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