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是他的椅子
文/李鸣霞

每周末我都要回娘家看望我的父母,当我跨进屋子,望见父亲向后甩着两个有些僵硬的手臂,晃动着身体在厨房忙碌着,我的心里百感交集。
我的父亲年轻时从江南水乡来青海支援公路建设,与我母亲相识携手至今。我是家中长女,我身后有一个妹妹。自打我当了母亲后,发现我根本不了解他们,他们便悄然老了。尤其是我的父亲,于是我从我的记忆中慢慢地回忆他的零碎,慢慢地眼前清晰了起来。

在我儿时,我的父亲对于我是非常严格的。从生活小事上严格要求。比如扫地要求:扫帚要在身体前方,不能抓在身体旁边,要密密地扫,灰尘大的时候提前要洒些水,垃圾要及时清理等等。扫地、做饭、洗衣无一不是在他的说教与批评中进行着。他自己做事勤快细致,我们的姥爷很是欣赏他。
他非常孝顺。姥爷第一次胃癌时,他在手术后精心照顾,每日五次流食按时做,按时让姥爷吃。在术后的十年间,一直和姥爷生活在一起,并照顾地很少生病。最后癌症复发后,我的父亲在医院里打地铺操心了三个月,弥留之际一直在身旁。亲朋间无一不对我父亲点赞。
他还非常有趣。记得我儿时我们大院里要修院墙,楼前堆满了地基石,引来了许多老鼠坐窝。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黄昏,父亲轻手轻脚地带着我和妹妹来到阳台,并轻声轻语地说:“我们去看看小老鼠”,我们俩很是兴奋、好奇。他要求我们不能出声,一出声会吓跑老鼠。我们一起爬在阳台护栏上,眼睛盯着乱石堆的地面。父亲把手里捧着的瓜子撒了下去,不一会出来一只棕黑色的大老鼠,我们俩不由自主“啊”了一声,这时候父亲的大手扣在了我们的嘴巴上,他用严厉的眼神暗示我们不能出声。我们继续爬在护栏上,盯着地面。那个大老鼠吃了几颗瓜子,转身走了。父亲用眼神提示我们继续观察,我们更是兴奋,等待着。时间不大,只见从各个地方窜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老鼠,都来吃瓜子。我俩还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大大小小的老鼠,看着它们吃着,还见它们抢食打架。等着它们吃完又各自离开,父亲才放声询问我们看到的情况。我俩也很兴奋地回答他的一共来了几只老鼠;有几种颜色的老鼠;你认为有几个老鼠家庭等等各种各样的问题。他也像是一个孩子般地高兴雀跃。

他非常能干。邻居们谁家电器坏了;谁家下水不通;谁家桌子腿掉了,无论多难的事情他都能热心帮忙解决。家里买洗衣机、电视在小县城里我们家最早,他很是爱惜物品,用的东西很仔细,使用寿命也很长。母亲织毛衣的钎子是他找来竹子一根根自己削出来的,削的粗细一致,好多邻居都来请教方法。小时候觉得他无所不能。
他非常爱我们,不让我们受一丁点委屈。我小时候多病,他工作也忙,无论多忙只要我发烧咳嗽,他就请假带我去医院。直到现在好多医院的叔叔阿姨都说我的身体如何的不好,我的父亲如何地偏爱着我。说他总是拿到开的药后仔细地问好服药的时间和量,及副作用。很是仔细地在学习。我们的衣食住行都是父亲亲自在操持着,母亲作为毕业班的老师,工作忙,他就以家庭为主,任劳任怨。
他时常在不经意当中让我们学会生活。记得有一年我们搬家住进了小平房,洗衣晾晒要在院子里拉一根较粗的绳子,然后在上面搭衣服。他问我们姐妹俩,如何不在绳子上面固定衣服,而且风吹来不必担心被吹跑。我们俩想来想去,笔画来笔画去,想出来了个方法。在紧挨着绳子下面把衣服的两个面一起用小衣夹夹好就行了。他笑了,在那一刻我也觉得他放心我们了。
那时在他的护佑下我们长大,离开,各自有家。我带着我的孩子回娘家,总是有好多细节让我孩子有感触。他看着我的父亲拉着我的眼盲耳背的母亲的手,带着走到餐厅,饭桌上先给我母亲夹菜夹肉,捡拾母亲掉下来的饭渣,饭后端水喂药。回家后孩子给我说这是姥爷对姥姥的爱。我那一刻眼睛湿润了,孩子长大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失,父亲明显走路慢了;不愿意带着母亲上街了;出门买药要写个单子,怕是忘了;那两只手臂抬不高了。可是他还是不让我操心他,他觉得他还行,他还能照顾我的母亲。每次回家,我观察他的脸色、他的行走、他的整体状态。回去只要是我一个人回去,他就让我和我的母亲聊天,他去给我们做饭,不让我做,这是他在心疼我操心瘫痪在床婆婆,让我回家休息休息,和母亲多聊聊一周的家长里短。可是他也年长了呀。我相信他有十万个不愿意他也尊重了我的选择,这就是我的父亲。
父亲在家里是默默奉献的,他在做自己认为很正确的事情。他不会说漂亮的话,很多时候还会让人很不舒服。但在这个家里他是个不一样的“顶梁柱”,他没有很高的职位和工资,是个及其普通的单位员工。但他的品质,胜过了他的性格。也给我们做出了榜样。
古人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不希望在他生命的后期没有我的陪伴,在他还能动、还能干些他认为还能做的事时,我会让他尽显其能,而当他在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将是他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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