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血旺

作者：江维

        在我们蜀州小城的大街小巷上，有许多叫人流口水的美味小吃。家禽店的麻辣血旺，就是其中一种小吃。这种小吃还可以当饭吃。

        家禽店，在小城南街上，与五显庙相邻，仅一墙之隔。家禽店，顾名思义跟鸡鸭鹅等禽类有关。确实如此，家禽店专门收购小城周边农户喂养的鸡鸭鹅，然后宰杀，烫水脱毛，打整干净，卖给单位伙食团、国营饭店、集体饭馆。家禽店归饮食公司管，属于集体单位。

        家禽店专门卖打整干净的鸡鸭鹅，怎么卖起麻辣血旺呢？有些不好理解。

        其实，很好理解。

        每天，家禽店要宰杀几十上百只鸡鸭鹅，血白白流掉了，着实有些可惜。于是，家禽店就把宰杀鸡鸭鹅的血，用木盆集中起来，下锅煮熟，卖掉，变成钱。显然，家禽店光靠卖这点血是不够的，又从附近屠宰场弄回几大盆猪血，下锅煮熟，一块卖。

        家禽店不大，有几间临街铺面，两进院落。店长姓高，叫啥子名，不太清楚，因为他脸上长满麻子，大家叫他高大麻子。据说，高大麻子历史上有问题，解放前在小城当过伪警察，还戴顶五类分子的帽子。不管怎么说，现在高大麻子有些位极人臣的感觉，因为他是店长。家禽店有二十来号人，除两个小年轻人，其余都是老嬷嬷。

        家禽店门口的街沿上，用火砖垒两眼土灶，土灶上撂有硕大的敞口铁锅，一口锅煮鸡鸭鹅血旺，一口锅煮猪血旺。在土灶旁边，用卸下的铺板搭成桌子，桌子前面摆几条长板凳，当食客的餐桌。

        高大麻子亲自掌锅，用一把竹篾漏勺，将煮熟的血旺从滚烫的锅里捞起来，在空中抖几抖，沥掉水，盛入土碗里。土碗叫状元碗，浅底大肚，挺大的。旁边两个打下手的老嬷嬷，麻利端过土碗，配上调料：红油海椒、花椒面、炒黄豆、香菜、芹菜、大头菜粿粒、葱花儿、半勺猪油、老陈醋等。

        麻辣血旺不贵，一角一碗。有些食客嘴馋，还讲讲派场，要吃荤血旺。所谓荤血旺，就是格外加两勺猪油渣子，多五分钱，一角五一碗。

        麻辣血旺，麻辣鲜香，酸甜可口，很适合大众口味。不管城里人、乡下人、大人、小孩都很喜欢吃，百吃不厌。有些人还把麻辣血旺当饭吃，把肚子填得胀鼓鼓的。时间久了，麻辣血旺成为小城受人喜爱一道美味小吃。

        每天中午，家禽店门口，食客打拥堂，排着长队，翘首等吃麻辣血旺。如果去迟了，还吃不上。

        家禽店麻辣血旺生意火火爆爆的，自然收入也不错。每天收生意后，盘点账目时，高大麻子要扣留一点，其余全部上交饮食公司会计室入账。到月底，高大麻子把扣留部分，当奖金发给店员。店员除了拿工资外，格外还拿几元钱的奖金，高兴坏了，称高大麻子为高大爷。

        在众多食客中，有个死皮赖脸的家伙，着实令高大麻子脑壳痛。他就是住在五显庙旁边的王癞壳子。

        其实，王癞壳子不是真正的癞壳子，只是个光头，癞壳子是他的绰号。几十年来，小城人一直这么叫他。王癞壳子解放前是打更匠，解放后还是打更匠，算是政府的公事人，有点收入。王癞壳子有几个娃子，婆娘又是乡下人，患有羊儿疯，时不时倒地不起，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够吓人的。王癞壳子靠那点微薄收入，要供养几个娃子，还要照顾婆娘，日子不好过，可以说，舀水不上灶，锅儿吊起当锣打。

        每天中午，王癞壳子都要去家禽店吃麻辣血旺。王癞壳子带一大家人去，占大半个桌子。王癞壳子一家人吃麻辣血旺，一般不吃一碗，只吃半碗，半碗五分钱，吃完半碗，再要半碗。

        高大麻子瞄一眼，就晓得王癞壳子的用意，狗日的简直是个人精。半碗麻辣血旺不好舀，稍不留神就舀一碗。王癞壳子的婆娘和娃子，各人吃两个半碗，等于吃两碗，花一角钱吃两碗，何乐不哉。开始，高大麻子不干，把王癞壳子臭骂一顿。

        王癞壳子不恼不气，只是嘻皮笑脸说，高大麻子，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咋骂人呢？我王癞壳子吃东西，又不是不给钱！高大麻子，你别跟老子东说南山西说海，信不信？老子叫你的生意做毬不成。

        高大麻子没在意，权当王癞壳子在说鬼话。

        每天打早，高大麻子到家禽店做准备工作。第一件事，就是骑三轮车到屠宰场把猪血旺拉回来；第二件事，就是把店内几个大炉子生燃火，锅里加满水，烧成开水，等店员上班后宰杀鸡鸭鹅，烫水脱毛；第三件事，就是把店门口街沿上的两眼土灶生燃火，准备煮血旺。

        那天凌晨，高大麻子做完其它事，准备生土灶火的时候，突然大怒。原来，土灶火膛里填满臭哄哄的大粪。哪个干的呢？高大麻子第一个想到王癞壳子，但是，没有证据，最终不敢肯定。

        高大麻子压住怒，反复试几回，回回如此，显而易见，肯定是王癞壳子干的。高大麻子锁定目标后，准备到派出所报案。最后，高大麻子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去派出所报案。王癞壳也怪可怜的，他耍小花招，不就想多吃一碗麻辣血旺吗？何必认真呢，打打让手，权当行善积德，做好事。

        此后，王癞壳子带着一大家子人到家禽店吃麻辣血旺，高大麻子不为难他，笑脸相迎，直接舀满满两碗，收一碗钱。

        一晃，几十年过去。

        家禽店已经不存在了。许许多多的人不存在了，高大麻子也过世了，王癞壳子也过世了……

        但是，家禽店的麻辣血旺却留下来了，演绎成一道菜。在小城地界上，所有的餐厅、饭店，都有这道菜。

        可惜，都没有当年家禽店麻辣血旺那种特殊的味道。

   作者简介：

    江维，男，汉族，四川崇州人。下过乡，当过兵，原在四川省税务干部学校任职，现已退休。

   《世界文学》优秀签约作家，中国微型小说协会会员，中国文学艺术家协会会员，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

    从1980年开始创作至今，先后在全国数十家报刊杂志，发表中篇小说、短篇小说、小小说等百余万字，获得各类奖项二十多个。其中，出版发行《窗外有月亮》、《竹林茶园》两部中短篇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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