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陪伴
文/陈帅
秋凡八岁了，他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很深的认知，也形成了鲜明的性格，有自己喜爱的东西和讨厌的对象。最令他头痛的就是总不理想的考试成绩，每到要发布成绩时他都会万分焦虑，拿着被批得千疮百孔的卷子回家，忐忑不安。他把手搭在书包上，微微发抖，心跳不自觉地开始加速。慢慢翻开书包，一眼瞥见里面的卷子，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要不要拿出来给爸妈签字？这是他思索了一下午的问题。作为一个乖乖男他从不会去欺骗，不会冒充家长的签字，但是诚实换来的往往是一顿暴打。对父亲的恐惧不知是从几岁开始的，幼小的身躯突然就开始承受皮肉之苦，那种噩梦总是会不定期出现一次。距离上次考试成绩发布感觉只是前不久的事，令人舒适的缓冲期仿佛没过多久，六十二分的成绩突然像乌云降临下来，笼罩了他的心灵。
事到如今，自己是否还要一味地坚持诚信，也许像有的同学一样来一次逼真的模仿，一切就会变得很简单。这股念头一旦萌生就充斥他的大脑，他止不住地往那方面想，希望自己能勇敢起来，一鼓作气。猛然间，他拿起一支笔在白纸上操练了起来，刷刷地写上了父亲的名字，心跳伴随笔尖的滑动加速起来。糟了，完全不像，心头顿时一阵沮丧，差得太远，连自己都骗不过。他不甘心，又写了一遍，这一次更不像了，和自己平时歪歪扭扭的字相差无几。汗珠从额头冒出，他拿出一张暂新的白纸，摆开架势疯狂地书写起来。一遍，十遍，五十遍，当他写了超过一百遍时，几乎绝望。
父亲的一手好字刚劲有力，笔锋秀丽，让人看了就会称赞，可惜他完全没有继承那种天赋，即使再练一万次也达不到那种水准。在父亲眼中自己就是一个不爱读书的人，连简单的写字都能写得那么差。于是他只能放弃模仿那高不可攀的字迹，相比之下母亲的字就普通很多，模仿起来难度会降低不少。他找出了一张以前的试卷，上面留有母亲的签字。仔细端详分析母亲的笔迹后，他慢慢下笔，第一次写得很慢，希望依葫芦画瓢把签名原封不动地拷贝下来。对照后，秋凡认为已有七成相似，效果非常理想，果然他还是适合母亲这类平民化的风格。
母亲是个随和的人，对任何事都没有特别高的要求，有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母亲从不打骂他，只要他过得开心就好。对于八岁的他来说母亲的这种态度令人十分舒适。看到母亲的字迹时也不会有那种压迫感，笔画柔和又富有亲和力，温暖着他的心。秋凡信心十足，他拿起笔继续模仿，字迹飞扬在白纸之上，仿佛快速掌握了要领，得心应手。
“真不愧是亲儿子，我真不赖呀！”秋凡已经打心底表扬起了自己，如果这条路走通了，那以后的考试都不用担心了，想到这他乐开了花。
十分钟后，他感觉可以了，母亲的手似乎附着在了他的手上，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离大人的世界如此之近。通过多次的练习，他终于准备在真正的试卷上写上神圣一笔。心理再次达到紧张的巅峰，好比在考试一样，拿笔的手不禁颤抖起来，抖到无法让他正常写字。
秋凡静下心，突然看向一边床头柜上的奥特曼玩具，那是他的英雄，从有记忆起就给他力量。他走过去把奥特曼拿了过来，与英雄四目相对。时间在它的身上留有痕迹，一些划痕破坏了漆面，长时间的把玩让它看上去也不像原来那么有光泽。
“保佑我啊，奥特曼，帮帮我这一次吧，我下次一定好好考试，谢谢你，奥特曼！”完成了天真的祈祷，他倍感宽慰，相信眼前的奥特曼绝不会袖手旁观。因为它一直以来就是自己的信仰，时时刻刻与自己同在，就连有时在学校里被欺负时他也会祈祷奥特曼出现来帮助自己。他深吸一口气，下笔签下母亲的名字。虽然有一些歪扭，但整体还不错，可以打个八十五分，比自己的考试成绩总好了不少。写完后，他安心地盖上被子睡去了，做了一个美梦。
第二天，秋凡顺利地上交了试卷，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似乎这一切就平安度过了。回到家，他又看到了站在床头柜上的奥特曼，上前拿起心爱的玩具表示感谢，就像大人们去寺庙拜菩萨一样。奥特曼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他对着奥特曼会心一笑，打开书包拿出了作业本。今天的成功是一种恩赐，他很珍惜这次胜利，也希望自己能对得起奥特曼的信任，以后要好好学习，再也不用去代签试卷。
从这天起秋凡倍加认真地读书，在语数外三科全面发力，每一天都承载着奥特曼对自己的期望，这种期望甚至超过了父母对自己的期待。渐渐地，期末考试临近了，这是检验实力的最佳机会，经过长久的备战秋凡已经信心满满。这一次，他要用最真实的成绩证明努力的成果，让父母为自己骄傲。在考前的那段时间秋凡每天都学习到很晚，母亲看了都感到很是意外，表扬儿子是多么得懂事。
所谓毕其功于一役，秋凡要把自己的所学全部展现在考试之中。终于，期待已久的期末考试来临了，那天早晨他无比紧张，可以说达到空前的程度，那是他最期待也是准备最久的一次考试。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那是影响人生的重要一战。
一天后，所有考试完毕，一切感觉还算顺利，虽然也有许多难题让秋凡伤透脑筋，但总体来说感觉比过去好多了，他有点体会到了学霸们的感觉。接下来，他开始期待成绩的揭晓，应该说从来没有像这次这般希望成绩来得更早一些。他甚至开始了倒计时，每过一天心情就会更加激动，颤抖的小心灵早已按耐不住，准备迎接一场大爆炸。
学期末的钟声响起，老师带着期末试卷走进了教室。首先是语文，秋凡用充满期待的眼光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六十五分。一瞬间五雷轰顶，万万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试卷，努力已久竟然只收获了和原先相差无几的惨淡分数。秋凡使劲眨了几下眼睛确定这不是做梦，瞥见旁边同桌八十分的试卷更感到了心理的落差。他仔细检查起试卷，试图找出批改的错误或是算分的失误。可是越检查就越害怕，老师的批改无懈可击，漏洞百出的正是他自己的答案。这一刻，他感到自己是多么得可笑，居然还在妄想脱胎换骨化身为优等生。
他几乎花了一整节课去调整心情，好在还有另外两门课，如果可以取得好成绩他就仍然是成功的。不久后是数学课，这一次他没敢直接看成绩，而是闭起眼等待了十秒，微微睁开一条缝后瞄向了红色的分数。六十二分，又是一次沉重打击，比上一次更加猛烈。秋凡的心碎了，碎了一地，他感觉老天戏弄了他，像变了一个魔术把自己的努力化为泡影。同样的结果在最后的英语试卷上也发生了，六十六分，他用三个六字打头的成绩结束了这个学期。尽管心里有万种不甘，但这就是现实，也是父亲再次责骂的理由。
“你到底有没有用心读书？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听不进去是不是？从明天开始停止一切娱乐活动，你给我好好在家把这个学期的课再学一遍！”父亲说完就是一记耳光打在秋凡的脸上，然后径直走到床头柜前拿起奥特曼玩具摔门而去。
秋凡的心很痛，他知道父亲想要扔掉他的玩具，那等于扔掉他的信仰和生活的最大寄托。他大声地哭着，滚烫的眼泪一个劲地流下来，视线越来越模糊，面前的悲惨世界却清晰得要人命。
这段经历让他一直铭记在心，以至于在很多年后无意中翻出那张期末试卷后他感慨万千。此时的他已经三十岁了，想到那一幕他赶紧在家翻箱倒柜了一番，好不容易才找出自己的那件老古董，奥特曼橡胶玩具。父亲并没有扔掉他心爱的玩具，这虚惊一场让他当年比考了高分更加激动。
如今的他早已懂得成人的世界远比语文考试难得多。看着试卷上自己歪歪扭扭的名字他笑了，在旁边是父亲雄健洒脱的名字。尽管此时父亲已经不在了，秋凡仍然能通过这熟悉的字迹感受到他严厉的话语，那声音从很久远的年代传来，穿透整个童年，陪伴他至今。秋凡一手拿着试卷，另一只手扶着脸颊，那是父亲留给自己的记忆，他称之为英雄的陪伴。
作者简介：
陈帅，80后写作爱好者，从事咨询工作，热爱体育与旅游。有很多故事想写，创建一个浪漫、惊奇、富有想象力的世界，希望把自己更好的故事带给大家，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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