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货的记忆
王艳军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过年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一进入腊月,年的脚步一天天近了,城市乡村到处充满着喜气洋洋的欢快气氛。在我的童年记忆中,父母一过阳历年就开始忙着置办年货。置办年货是年前的重头戏,品种很多、五花八门,有吃的、穿的、戴的、玩的;买年画、写春联、剪窗花、做祭品等。正如王安石的这首《元日》把中国的过年生动传神地记录了下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孩童时数着日子、心心念念期盼的年就在眼前了,还有那能让儿时的我快乐一整年的十几块的“压岁钱”,因为我可以自由的买上几包喜欢的糖块吃和小鞭炮放了。
七十年代的中国还是计划经济的时期,对于乡村来说,各种物资并不丰富,赶上年景好,生产队产的粮食多,除了交给国家的“公粮”及分给村民的口粮外,参加生产队劳动的村民还能分到一点卖余粮的钱,哥哥、姐姐十几岁就早早的跟着父母在生产队干农活,所以年底核算的“工分”钱就能分得多一些,母亲会拿出平时积攒下来的钱,领着我到几公里外的公社大集去买年货。那个年代,大多数人家的年货比较简单,有条件的给孩子做件新衣服,买双新鞋,没条件的也会把旧衣服翻翻新改一改,或者洗洗熨熨,让孩子穿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出门拜年。浓浓的亲情,体现在一针一线一衣一扣上。
年夜饭是一家人的团圆饭,不管穷富,举全家之力,一定要丰盛。虽然每年生产队分配的口粮时常不够吃,但母亲也会在平时省吃俭用留下来的一点米、面里掺杂一些玉米面、地瓜等粗粮为我们提前用猪大油炸制一些可以随时吃的零食。回家看到母亲炸好的零食抓一把边吃边跑出去玩,孩童时的我会因此快乐一整天。母亲说:“肉多肉少没关系,但怎么也要七个盘子八个碗,凑个吉利数,好听又好看,哪怕炒盘咸菜也不丢人”。一家人高高兴兴坐在一起,一年的辛劳化作这一晚的幸福,一股暖流直往心头涌。母亲还会去村子里的供销社买一些正月里走亲戚的礼品,中国人讲究“礼道”,礼尚往来是必须的。看长辈,带上两斤点心、两个水果罐头、两瓶白酒就算是大礼了,一般的平辈亲戚也就几斤苹果,一包糖的事儿,网兜一拎,鼓鼓囊囊,清清亮亮,并不觉得掉价。那年月来往的大都是亲戚里道,你送我,我送你,有来无往非礼也,若没有这个环节,联系可能就中断了,情谊就流失了。所以,那时送年货走亲戚送去的是亲情,走动的是感情。邻里之间也会走动,但未必送东西,因为平时就你来我往频繁,你给我家送一筐菜,我帮你家背一捆柴,都是一年四季常见的邻里相处之道。父亲也不闲着,带上镰刀、锯子、绳子领着哥哥姐姐到村子北面的大山里捡拾柴火,父亲和哥哥姐姐一个冬天背回来的柴火都能烧到下一个冬天的到来。父亲说:“有柴火日子才旺、柴火也是年货,过年这几天使劲儿烧,暖暖火火过年”。
父亲经常听天气预报广播,看天气感觉快下雪时父亲就会提前拿出一张找渔民朋友帮忙编制的近百米的大网并整理好,我知道父亲开始为我们准备特殊的年货了。那时候只有过年时才会买上几斤猪肉,平时肉菜绝对是餐桌上的奢侈品,父亲说:“放心吧,山里有肉,保证正月里每天都能让你们吃上肉的”。下雪了,天还没亮父亲早早的就把哥哥姐姐和我叫起来,带上大网,拿着支撑大网的秸秆就进山找肉了。由于父亲年轻时给生产队放过蚕,对山里的野兔习性了如指掌,并告诉我们进山后怎样很快找到野兔。进山了,跟着父亲很快就在雪地上发现了野兔的足迹,循着野兔的足迹一直追到一片低矮的灌木丛边,父亲并不急着支网,父亲说:“兔子前腿短,逃跑时几乎没有向山的下坡方向跑,否则会翻滚,必须把网支在上坡方向”。他围着灌木丛走一圈看看雪地上有没有野兔跑出去的足迹,知道野兔还在灌木丛里,开始告诉我们悄悄的快速用近两米的秸秆成“八字”形三米宽一组把大网支起来,网的下边用一些小石块压上,两个姐姐负责大网的两头把守,都准备好后,父亲就带着我和哥哥从三个方向围着向大网的方向轰赶野兔,不一会就会有一两只野兔撞到网里,网倒下来就把野兔扣在下面。如果大网支撑的太紧没有倒下来偶尔也会失败。就这样父亲领着我们在冬季下雪的大山里一天走上十几公里就能收获到几只野兔。父亲说:“野兔肉炖酸菜、炖土豆特别香”,傍晚下山时父亲高兴的抽着老旱烟,我们在雪地里快乐的蹦跳着跟着父亲回家。
母亲说:“年夜饭一定要有大鲤鱼”,寓意着年年有余,父亲说:“不用买,我领他们几个去水泡子里“合鱼”就够吃了”。在村子南边两公里左右有一大片的低洼的水泡子地,有几十个大小不一的水坑,大的近百平米,小的十几平米。父亲说:“这些水坑是六十年代生产队安排社员去挖的土煤遗留下的,那时候挖出来的湿土煤块晾干后可以烧成灰拌上农家肥种庄稼用。每年到了下大雨时上游的水库放水就会放出来一些鱼,大水漫过这些水坑时许多鱼就留在这些水坑里,各种鱼都有,虽然大小不一,但都好吃”。每年春节前,父亲会在不太冷的几天,准备几个大水桶、大盆、网兜、铁镐、几条长绳子等工具带上我们几个孩子到水泡子地去“合鱼”。来到水泡子边,父亲找一个水略深的水坑,检查冰冻的够厚就用铁镐在水坑的边缘凿开一个两米见方的冰窟窿准备“合鱼”。那时候也没有水泵可以抽水,父亲把一个水桶口和桶底在两侧各系上两条长长的绳子,“合鱼”是个体力活儿,通常都是父亲和哥哥分别站在水坑的上边,一人各拉着两条绳子合力把水淘出并倒进旁边另一个水坑里,我想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合鱼”吧!根据水坑大小和深浅,淘干一个水坑需要半天或一天就可以抓到鱼了,虽然很辛苦,但每次抓鱼时父亲和我们都高兴的手舞足蹈,顾不上在冰水里冻的已经发麻的手脚和一身的冰碴泥污,欢快的笑声传遍了整个水泡子地。偶尔抓的多时有几百斤,各种鱼都有:鲤鱼、鲢鱼、鲶鱼、鲫鱼、嘎牙子、白票子等等。母亲也会提前刷好大缸,年年有鱼,年年有余。母亲会把大一些鱼放在缸里养着过年吃,小一点的就腌制成咸鱼干,一直能吃到春天的到来。每每这个时候母亲都会说,过年的年货够了,“山珍海味”都有了,孩子们可以解馋了,父亲在一旁抽着老旱烟看着我们只是嘿嘿的笑着,我们也笑着,现在想来光阴如此温暖。如今,父亲早已埋在了村子北面的大山上,那份特殊的年货永久的留在了童年的记忆里……
忽然想起沈从文先生在小说《三三》里写道,“她们在自己习惯生活中得到幸福,却又从幻想中得到快乐,所以若说过去的生活是很好的,那到后来可说是更好了”。我们相信曾经和现在的幸福都会为未来留下一份美好的回忆,后来的美好是对过去幸福的延续,儿时的年过的是拥有后的快乐,是温饱时的满足,是忙碌中的热闹,是我们脑海深处温馨的记忆。在不缺吃不缺喝的今天,置办年货,其实置办的是一种阖家欢乐的气氛,是一种对当下生活的珍惜,是一种对未来岁月的期许!

1969年生于大连瓦房店市,1989年入伍,毕业于大连陆军学院,留校后从事军队政治思想工作教学工作,主讲军队基层思想政治工作及军营文化课,曾担任军校军事杂志美术编辑和军营文化教材副主编,撰写的多篇学术文章在国家级报纸和军事刊物上发表,所写散文、杂文刊载在部分报纸和网络平台上,被某网刊编辑部特聘为签约作家,部分作品被《阑珊处》、《千百度》、《雨又潇潇》、《绿肥红瘦》等散文集收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