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养成了一个坏毛病,不爱收拾自己的书桌,归根结底还是我们的责任,从小溺爱,疏于管教,坏习惯一但养成,很难改正。今日自己犯贱,又帮他整理书桌,在抽屉的最里端竟然发现了一串红珠手链,哦,想起来了,是母亲生前留下的,这是母亲唯一留下值得怀念的东西。
关于这串手链,还得追溯到九年前的秋天,母亲刚刚经历了与病魔殊死搏斗三十八天,终以母亲意志顽强而胜利出院。回想起那三十八天提心吊胆浑浑噩噩的日子,终生难忘。母亲突发脑出血,昏迷不醒,头上钻孔,手术引流,全身插满管子,疑似感染,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母亲天天都在生与死的边缘上游走,我们的心也在随着母亲的心电图曲线在骤升骤降,终日以泪洗面,那是一段什么样的日子啊,食无味睡无意,懒洗脸倦梳头,倾尽家财也要救母亲一条命,哪怕是瘫痪也好,毕竟母亲才五十八岁,因为我们懂得,母亲在,家就在。上天还是眷顾好人的,不善言辞,心地善良的母亲最终还是走着出了医院,在下车的时候,骨瘦如柴的母亲与我抱她上车时比较,足足瘦了三十多斤。母亲回家了,家里热闹了,左邻右舍都来探望,家也更像个家的样子了。在父亲和我们的精心照料下,母亲恢复的很好,只是记忆大不如从前了,尤其阴雨天,老念叨着回老家,念叨她的大侄子。
那几天,村里文化大院有演出,凡到场的每日赠送红玛瑙手链珠两枚,村里的老头老太太当然不会错过,母亲也参与其中。当我看到母亲领回的红玛瑙珠时,仔细一瞧,哼,假的,应该是一些劣质玉的下脚料或大理石珠子,反正不是玛瑙,父亲也这样认为,既然是白来的,管它呢,我只是告诫母亲,花钱的东西咱不买。我心想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耍把戏是假卖膏药是真,果不其然,几天后,他们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原来是推销保健药品的,不少老头老太太在推销员的三寸不烂之舌的蛊惑下,还真买了不少所谓的“药品”,母亲听了我的话没有上当,每天照样白领“玛瑙”珠,这样持续大约半月有余,那些骗子才撤走,善良的村里人到最后也没有举报这些骗子,也许他们大部分人压根儿认为那些药是真的。母亲把领来的三十二颗红“玛瑙”珠子用粗线串起来,带在了四岁的大孙子(我儿子)的手腕上,嘴里还念叨着,这么就走了,再多留几天凑一对多好,我心想,老妈哟,人家是想占您便宜,不想您倒占了人家的便宜,还尝到了甜头。
就这样,儿子带着这串红“玛瑙”手链爱不释手,足足半年左右,后来因为线折了,珠子散了一地,小手手拣回来时还脸带泪水。后来妻子穿好便顺手放在了抽屉里,几经倒腾便到了抽屉最末端,谁也没有在意。
接下来第二年,事有凑巧,也是在母亲住院的一周年的前一天,母亲不小心摔倒,第二次脑出血,不过这次病情较轻,住了七天院就出院了,但是体力和记忆力更不如从前了,吃饭也少了,大小便也时常失襟,天阴下雨时,有时候连我都不认识,有一次独自上了绕城公路差一点走失。后来又在拉窗帘时摔坏了腰,无法医治,在炕上躺了很长一段时间,由于吃不下饭,身体又骨瘦如柴,心有余而力不足,常常偷偷爬着下地,摔的鼻青脸肿,父亲除了平时搀她出去晒太阳,剩下做家务时就像拴小孩一样把母亲拴在炕上的沙袋上,一开始母亲还能解开父亲系的疙瘩,后来父亲系了死疙瘩,母亲试着解了几回解不开,从此也就不再解了。
再后来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吃饭要靠父亲喂,天天有洗不完的秋裤尿布,有时候父亲骂一些难听的话,但那时候母亲也似懂非懂。姐姐也经常送些可口的饭菜喂母亲,闲下的时候我和弟弟也轮流替换照顾母亲,我不知道母亲当时是一个什么样的智商,反正她后来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眼睛看着我们,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有时候妹妹来,给她梳洗完毕,靠着她睡着了,她还用瘦得可怜的手抚摸着妹妹的脸,妹妹惊喜地告诉我说:“妈妈心里是清楚的,只是不能表达而已,我还看见她眼角有泪水。”但是有时候母亲又会把被子撕碎,把棉絮弄得满炕飞,当时我也被彻底弄糊涂了。
这样磕磕拌拌持续了五年,母亲的病情反而再没有进一步发展,不仅见到了第二个孙子,也见证了大外甥考上了大学,就在我们准备为母亲筹备过六十三岁生日时,母亲突然离开了我们,当时我不在跟前,听父亲说,只听见母亲尖叫了一声,便像睡着了一样,半夜四点去世的,为了不惊动我们,一直等到了天亮。
人们常说六十三岁是人生的一道坎,而母亲却已精疲力尽,耗尽了毕生精力,再也无力迈过那道坎,至今仍记得母亲去世的样子,白晰的慈祥的脸庞,像熟睡一般,走的那么从容。
拿出那串红“玛瑙”手链,儿子已不记得它的由来,我会告诉他,那是奶奶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也是留给我们唯一的念想,红“玛瑙”手链上的每一枚红色的珠子,都留有母亲的气息,温馨而又那么有韵味,而它从此也真正地变成了一串红玛瑙手链了。
作者:郝鑫元,网名绝壁松。内蒙古包头市人,爱好文学,热爱生活。文章多见于《守望故乡》、《老事旧人》等自媒体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