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爹的表情包
文/磨志坚
五十年皇帝轮流当，三十年风水轮流转，二十年婆媳轮流做，十年孟老爹表情两重天，怎么回事，且听在下细细道来。
七十多岁的孟老爹育有三个儿子，都是七零后。大儿子出生办满月酒时，族长见他天庭饱满，便起名“孟小杰”，说以后定是人中豪杰。二儿子也叫族长起名，见小儿虽然个小，但顽皮好动有范儿，族长说，就叫“孟小范”吧，长大后也是有出息的。又隔四年，孟老爹夫妻本想生个女儿好体贴父母的，谁知还是个带把的，可惜族长去世了，办满月酒时，邻居族人见小子生的结实胖墩像牛犊，便一致同意起名“孟小牛”。
族长也是神了，孟小杰自小读书勤奋，从小学到初中，成绩都是班里前三，又考上县高中重点班，年年带回的奖状贴满了厅堂一面墙。后来考上河北省一名牌大学，毕业就进京城政府部门，仅仅十多年，官运亨通，从副处到现在的厅官了。
孟小范呢，打小就调皮捣蛋，没少挨父亲板儿，读书虽不似哥用功，但天资聪慧，记忆力强，也考上县城民高，又考上二本大学，毕业时国家已不包分配，别看院校虽不昨地，所学专业却是热门，在校毕业生招骋会上立马与一国企签订合同。孟小范毕业回村里住几天就没在家吃过几碗饭，天天外出找初中高中同学玩，或者和村伙伴吃喝，玩够了才去上海进国企上班，这一去二十年就没回村回家几次了。凭他的天资和过硬的专业知识，孟小范也是一路高升，从业务员升到现在的公司高管。
两个大有出息的儿子令孟老爹长脸炫耀，令家族增光，可三儿子孟小牛又使孟老爹愁脸憋气。别看孟小牛生得牛高马大，却是榆木脑袋，读书不进，当年任由两个哥哥如何辅导都是徒劳，干脆不再管他了。考不上高中也不想读技校，孟小牛在家帮父母做田工时不少遭老爹黑脸：吃的饭多，读的书少，笨的像猪像牛。
孟小牛是个孝子，在家吞声忍气任劳任怨与父母劳动两年，然后就跟村伙计外出打工了。孟老爹常常在田头屋角骂：早知这是头牛，就不该生下他，出外打工也好，劳碌的命，省得在家使我丟脸来气。
村人都劝孟老爹：你就知足吧，有两个大学生了，一个当官一个进国企给你长脸了。事不过三的，哪能龙凤虎全落在你家。你也别小瞧小牛，说不定几年后他也混出个样子当个大老板小牛变猛虎来呢，你就等着享福好了。
孟老爹对着众人指天发誓：如果这头闷牛能混出个人模狗样来，我孟字颠倒写，天天请你们喝酒。哼！
要是孟小牛听到父亲这盟誓，或许发奋图强当个小老板，反正这两个有钱的哥哥肯资助，又或许一直在外打工少回家，省得父子沤气翻脸。无奈几年后老娘劳碌过度生病了需要他回来照顾，又因为有媒人介绍姑娘了，要他回来相亲。于是孟小牛就辞工回来与父母操作农田养鸡鸭，相亲姑娘是山里人，深山出凤凰，长的水灵俊秀的，见孟小牛壮实帅气，家况也不错，于是双方同意，很快就结婚，后生了一女一儿。
孟老爹见小牛做工勤快，又讨得俊媳妇生对儿女，心里虽偷偷乐，脸上却阴沉，时不时拿小牛出气，可在村里与人闲聊时说到小杰和小范，他就眉飞色舞、谈笑风生，脸上开花，笑的嘴角都咧到耳根了，那炫耀那嘚瑟也令村民羡慕。乡下人就这样，你没有本事，可你儿子出人头地，人家就高看你；你再有本事，可儿子是窝囊货，人家就不正眼看你。
也有不服的，就有人挑刺孟老爹：你老夸两个儿子，怎么不去北京或上海跟儿子生活啊？哪怕住三五天也行啊！
“去过的，多年前两个儿子的家都去住过了，分别带我去玩呢，看看，照片还在手机里呢。”孟老爹一边打开手机相册一边说：“这是去年老大买给我的手机，以前的照片转在里面呢，看，这是天安门，这是长城，这是故宫，是小杰带我出去玩拍照的。还有，这是上海外滩，这是南京路，这是外白渡桥，是小范带我去玩玩看看的，好多呢。”孟老爹的表情阳光灿烂。
可背地里孟老爹心情糟糕憋屈呢，早先就跟大儿子通电话说想去他家看看，去北京看看，可小杰总说忙啊，有时间会带他去的。有一次孟老爹就按照大儿子寄回来的包裹地址偷偷上班车进县城又转乘火车去了北京，可出了站看到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孟老爹愣神了，急忙打电话给儿子，刚好是周六，小杰不是很忙，接了老爹电话赶紧开车到车站，斥怪老爹几句后就近找个宾馆住下，对老爹说：“我刚搬新家，东西又多又乱，况且你媳妇不通情达理，就在这住一晚吧，这两天我带你去玩，以后有机会我再回去接你上北京我家住一段时间。”于是就开车拉老爹去了天安门、八达岭、故宫等走走看看并拍照留影，次日傍晚把老爹送到火车站，说：“你坐这趟列车，明天上午就到咱县城。”说完塞给老爹一些钱并目送他上了火车。这就是孟老爹对村人夸口说的去北京大儿子家住过了。
再说二儿子小范家，孟老爹确实去住了几天，可如同在监狱似的，很不自在，因为小范媳妇是上海姑娘，谁都知道上海女人精明刁钻老讲究，瞧不起乡下人，对老爹倒是客气，但规矩多，不许老爹碰这碰那做这做那。小范在公司虽有威信在家却怕老婆，看着老爹难受的表情，就抽空带老爹外出逛街，并游玩了几处景点，然后就送老爹上车，当然也买了不少东西给老爹带回，说：“爹啊，就算媳妇不给你好脸色，可你总算来过我家来过上海大城市了，你就安心在老家和小牛一家过日子，缺钱你就来电话。”
此后与村民聊天，再有人羡慕孟老爹的大儿子二儿子，他脸就没那么灿烂阳光了。他呵呵一笑而过，说：“他俩有权有钱，那是远在天边，我三仔啥都没有，可是近在眼前啊，特别是俩孙儿女抱抱亲亲，那才幸福快乐。你们说是不是？”
春去秋来又过了几年，老伴病逝了，土地流转了，孟小牛帮承包者做工，在家门口挣钱，媳妇在县城超市上班，买辆小车开着上下班，俨然城里人，女儿上小学儿子在幼儿园，都在县城读书都是媳妇接送。孟老爹不种田了，每月领着两个城市儿子固定汇回来的两千元够吃够用了，家里建的一幢三层楼房装修豪华在村里出类拔萃，这一家子算是村里生活水平最高的了。
孟老爹除了喂鸡做些家务，一天的大半时间不是找人聊天就是与人喝酒，尤其是与同年伙伴猪头三孟偿常常小酌，孟偿肥头大耳嘴唇厚，家里排老三，所以得浑号“猪头三”。猪头三能吃能喝，他喝两杯孟老爹仅喝一杯，他牢记儿子们的叮嘱不能贪杯不能醉酒，但酒这东西小酌怡情大饮伤身，时间长了祸患就来了。一天晚上孟老爹洗澡出来就跟跄两步瘫下，慌的小牛打电话叫来救护车送到县医院，检查是脑溢血，好在抢救及时。在医院治疗的一个月里，都是孟小牛日夜照料，小杰与小范知道后各自汇回来两万块钱，说工作忙暂时不能回来看望父亲，叫小牛尽心护理。
母亲病逝时两个城市儿子携妻带儿回来过，此后几年就再没回来了，孟老爹就当是远嫁的女儿指望不大。这次患病住院，小牛的细致照顾使他更加看重依赖这小子了。病是好多了但也落下后遗症，半边身子麻痹了，动作僵硬，好在可以下床走动了，孟老爹便嚷着出院，于是小牛媳妇开车接回家。
还是在家好啊，除了儿子媳妇的孝顺呵护，两个乖孙儿女的问候请安使孟老爹大感慰藉，只是猪头三进来看望他时，那大嗓声、那带点刺儿的安慰话使孟老爹哭笑不得：“老哥啊，你怎么就病了呢？你这是幸福太猛啦。好好，不死就好，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我们七十三岁了，你逃过了这一劫，我们再活个十年，看谁挺过八十四岁。只是你不喝酒了，我是戒不了了。你安心养病，要不然就叫那两个城市当官的儿子回来接你去北京或者去上海养病，大城市优越嘛。只是你要一走，我就没人聊天哟。”
说到那两个儿子，孟老爹气不打一处来，只是苦于脸面僵硬了，身子虚弱了，才没发作。小杰小范几天就打电话给小牛，问候关心，感谢小牛的辛苦照料，可与老爹视频时，老爹吭吭哧哧的应付两句就关掉了，妈里巴几，十年五载都不回来一趟，光视频有鸟用。
在家康复的日子里，小牛夫妻在一楼布置了一间房子，新买台电视机和随身听。孟老爹每天除了卧床休息就是看电视，或者在院里走动，打开随身听听新闻听音乐。田垌外有人承包土地种火龙果种沃柑，小牛就外出帮承包者做工，没事在家陪老爹，媳妇照常开车上县城超市上班，只有双休日俩孙儿女回来了，家里才充满欢乐，孟老爹的脸面才露出幸福感。
感觉好多了，孟老爹就外出走走看看，有时到村边球场到村头榕树底下坐坐，听人们聊天，有时在田边地头漫步，看看农作物。因为身体这样，走路一撅一拐的，与村民照面，人家仅是打个招呼，并不多想和他多说话而影响到他的心情表情。孟老爹心知肚明，村民对他是可怜的，也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因为在村里留守的多是上了年纪的人，也有些人因中风因癌症而早走了，所以谁个有病村民都关心都怜悯，尤其是孟老爹家况这么好。
自知身体变样了，这天家里没人，孟老爹就一步一停、吃力地爬上二楼，到大衣柜大镜子照照，果然身体已不平衡，重心侧向左边，右手脚不灵活了，唉，这该死的病。再看脸面，像霜打的秋叶干巴巴、黄腊腊，试着咧嘴一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还不如哭的好。
孟老爹要多悲哀有多悲哀。
作者简介：
磨志坚，企退，爱好文学，码字怡情，农民出身，抒发乡愁，关注时事，手写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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