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亲的拉链
文/隗京琪
我一直以为,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对学生时代的每一个人来说,周日晚上都是弥足珍贵的。已是记不清母亲和弟弟那晚为什么不在家,昏暗逼仄的出租屋里只有我和父亲。
电视里放着大火的《熊出没》,我倚在床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地走向九点,而我却丝毫没有洗澡睡觉的意思。我在等,在等父亲的忍耐极限,在等他最后的通知。终于,他放下手中的筷子,“还不快去睡!想看到几点啊!明天还上不上学了!”我回头瞥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洗漱。
“这衣服是怎么回事,拉链坏了吗?”我小声嘀咕着。又尝试了几次,没成想还把拉链给拽了下来。“完了!”看着手中的拉链,我有些心虚和害怕,要是让父亲看见了这还得了,估计又少不了一顿骂。就在我思考着该怎么办时,父亲从厨房走了出来,正好看见我站在客厅,又正好看见本不该出现在我手中的拉链。
见父亲的目光直直扫下,后知后觉的我慌忙将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藏什么啊,都看到了,我看你明天穿什么。”说着不忘将剩下的饭菜放进冰箱。
我委屈地坐在里屋的床边上,盯着手里的拉链发呆。“都怪妈妈,也不知道多给我买几件棉袄,害的我现在只能穿个‘破衣服’了。”窗外北风呼啸,东倒西歪的树影是那么的无依无靠,就好像此时此刻的我一样。
“你还有没有衣服啦。”父亲站在房间门口说。
他不算高的身体将身后客厅的光遮的死死的,使我本就没开灯的屋子变得更加昏暗。我咬着唇支支吾吾地回答:“嗯……没有了,还有一件是刚刚换下来的……”本就心虚的我到后面就更显得底气不足,声音也越来越小。
“那怎么办?”
“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后,我感觉父亲的气压更低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然后朝我走来。有一瞬间,我感觉他要过来打我了。虽然他从未对我动过手。
“我看看我这件衣服上的拉链可不可以用,给你换上。”父亲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对我说。
“什么!”
心情就像是坐了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就在我还在消化父亲刚刚说的话时,他已经将衣服上的拉链给取了下来。“我们俩换个地方,在这我看不见。”我机械地起身,坐在父亲刚刚坐过的椅子上。
他将拉链头缓缓地安到了我的衣服上,用手捏了捏,然后让我把衣服拉上试试。看着那个与这件粉色衣服格格不入的黑色拉链,心底竟生出一丝喜爱。
我试着将拉链拉上。刚开始还是好好的,但一往上,拉链就张开口来。
“还是不行。”我有点沮丧地说到。
“就是有点松,你到阳台的窗户口上把手钳拿来,我再给你捏捏。”
“没有啊,没找到手钳。”我在窗台上翻了半天也没看到。
“那还稀奇了,不就在哪吗?”父亲不信,跑出来后也一无所获。
“那估计是我把它放到车上了,上个星期车坏了。”
“那怎么办?”我问。
“肯定有办法,”父亲回答,“不会让你冻着的。”
父亲的办法就是——用牙咬。他坐在床上,我就站在他身前。很少与父亲这样单独相处,一时竟有些不自在。眼神四处飘荡,不经意的一瞥,看见了父亲头顶的点点白发与那满身的石灰。
我怔住了。
父亲是石厂的运输司机,每天都要在满是石灰的工地上来回穿梭,切割打磨石块的粉末到处飞扬,落在了他的头发里,落在了他的肩上……忽而鼻子一酸,慌忙抬头。
屋顶的灯光有些刺眼。
“好了,你再试试。”我向后退了一步,转身擦干眼泪。将拉链底部对好,敞开的衣服渐渐收拢。
“眼睛怎么了。”父亲看着我红红的眼睛问道。
“没事,灯泡晃到眼睛了。”
父亲抬头看了一眼灯泡,昏黄的光映照着我的谎言。
“早点睡吧,明天我送你上学。”说罢便离开了。
周五放假回家时,母亲已经回来了。我向她抱怨衣服拉链的事情,趁机说出我只有两件棉服的事实。母亲笑笑,点着我的头说我是个小机灵鬼,并告诉我衣服已经买好了。
“真的!”我开心的差点蹦起来,忙冲进屋里去找那件新衣服。母亲也跟了进来,“这是你爸让我给你买的,他说你衣服坏了。”听完母亲的话,心里又惊又喜。
晚上父亲下班回家,我看他穿的依旧是那件羽绒服,且衣服大大的敞开着。心里有很多疑问,一时不知从何开口:他为什么不去再换一个拉链?他为什么要给我买衣服?明明自己也只有一件羽绒服,他为什么不给自己再添置一件?我望向父亲,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吐出一个字。
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好像渐渐的被遗忘了,直到上次搬家,母亲从箱底掏出那件粉色的衣服,黑色拉链依旧是那么刺眼。
时至今日我也没能问出那些问题,也没能亲口对父亲说出“谢谢”二字。只不过我好像懂得了成年人的艰辛,懂得了生活的苦楚,懂得了父爱的表达方式。他是一个好父亲,他只是不善言语:他是一个好父亲,他只是还在学习;他是一个好父亲,他只是很爱很爱我。
与父亲依旧会有一些吵吵闹闹,依旧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只不过不会再有恶语相向,只不过我知道他是在他的认知里尽力的为我好。
作者简介:
隗京琪,目前是一名在校女大学生,大二,新闻学专业。有着自己的新闻理想,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喜欢奋斗,但偶尔向往摆烂生活。喜欢阅读,尝试写作,热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