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谈《何其芳文集》序的起草
郝怀明
这里,说一下我协助周扬起草《何其芳文集》序的事情。
先是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起草了一个序文,周扬看了不大满意,找露菲和我谈话,让我重写一下。他讲了当年何其芳到延安时的一些具体情况,并对序文要表达的思想观点提出要求。
他说,何其芳到延安是沙汀介绍来的,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卞之琳。他们是进步作家,和左联没有关系。他们1937年到延安时,带来朱光潜写给我的一封长信(是对我邀请他到鲁艺任教的回复),说国民党没有希望了,觉得只有延安还有“一线光明”。后来他就做了四川大学校长、三青团的什么,投到了国民党方面。何其芳、卞之琳来了之后,沙汀也来了。之后,他们三人一起上前方,沙汀写了《记贺龙》,先到晋西北,后到晋东南。卞之琳写了情况报道。后来,卞之琳到大后方去了,沙、何留了下来。他们刚来时我是教育厅长,1940年底、1941年初我调到鲁艺后,让何其芳做了文学系主任。
当时北京去的有严文井、刘祖春,是抗大学生。别人写信告诉我他俩是搞文艺的,我把这封信转给主席,主席马上批了调他们搞文学工作,严文井到了鲁艺,后来到前方去了。
当时从上海去的有陈荒煤、周立波、舒群,我叫何其芳负责,认为他更适当。现在我认为挑他当文学系主任还是对的。周立波教课也很受欢迎,但何其芳受正规教育更多些。
他说,这个序我想讲几点:
他们是接近艺术至上的,是可以转变的,从“象牙之塔”转到革命队伍中来。我感到,他们可以转到革命队伍中来,但也容易留下某些痕迹。一是为艺术而艺术,追求技巧、形式,不问政治;二是搞自然主义,描写现实,揭露社会。这两种人都可以转到革命队伍中来,如文学研究会、创造社。这里讲艺术家可以从“象牙之塔”中跑到革命队伍中来这么一种变化。要讲对现实不满,不满有两种前途:或者更坠落,或者革命。从纯粹追求艺术,到转向革命,成为革命者和共产党人,这种变化有典型意义。解放后也有这种情况,有的人好像不注意政治,但表现却很好。要找出他的变化,写出他的变化过程。何其芳的思想起变化,还是在延安整风时期,接受了主席思想、党的思想。当时他的变化是很突出的,唯美派嘛!
再一个基本点,是他对党的态度,对解放区是歌颂。他相信党,看到光明,放声歌唱,不是总是去挑缺点。另一方面,他也有缺点,歌颂时缺少批判。当时有“歌颂光明派”、“暴露黑暗派”,这两方面本来是不可分开的,离开了生活,歌颂没有力量,还是个生活问题,同人民群众的关系问题。歌颂光明,如无与人民的深刻的关系,尽管意图很好也不行。这里要讲作家与党和群众的关系。
解放前,他在四川做过党的工作。党叫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但也不是不爱思考的人。他是诗人、散文家,解放后党要他去搞文学理论,后来又让去他搞文学史,他亲自去摸材料,从《诗经》、《楚辞》看起,许多东西他都看了,我不如他。
最后讲毛主席讲他“认真”。在文学史研究、文艺理论研究上都认真。要强调他的认真精神。贺敬之是他培养出来的。
周扬说,何其芳爱思考,接近群众。但他不能离开“我”,这个东西他没有克服。忠于党是好的,但有了“我”,“我”忠于党,“我”忠于人民,还是会犯错误、出毛病的。“四人帮”时,他曾在《人民日报》发表过近于“莺歌燕舞”的文章,对“四人帮”也讲好。
以上是周扬这次谈话的全部内容。我之所以不厌其烦把它记录在此,是因为其中有些内容在那篇序言中没有完全体现出来,如说何其芳还是“不能离开‘我’”,这会使他犯错误,序中就没有涉及。在这里,无保留地予公之于众,我想,不论对于科学认识和研究何其芳,还是科学认识和研究周扬,都不无参考价值。
根据周扬所谈的精神,我借阅了何其芳的有关著作,主要是诗歌作品集,认真阅读。很快写出了一个稿子,送请周扬审改。他略加润色后,发表于《人民日报》。序文发表后,周扬夫人苏灵扬将所得稿费30元平分给了我和文学研究所起草的同志。我不愿意接收。我想,按照周扬的意图和所讲的内容,协助他起草文稿,是我的工作,是完全应该的,而且就做了这么小小的一件事,我怎么能接收他们的馈赠呢?苏灵扬说,就给这一次,以后版税就不给了。我只好收下。事情不大,但它使我看到的是两位老革命对他人那怕是微不足道的劳动的尊重,他们为人处事的规矩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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