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茅盾文学奖得主刘玉民的中篇小说《海猎》初发于1991年《十月》杂志第4期,后被收入《济南文学大系·当代小说卷》,2023年又收入作家出版社精选集《海猎》一书,是刘玉民先生的代表作之一。现在开始头条连载以飨读者。
海 猎(中篇小说)
刘玉民

5
蟹子、蟹子……海狮子两眼盯得发直、发涩、发灰、发白了,眼前还是蟹子、蟹子……
最初几只蟹子出水,他毫不犹豫喝令丢回海里。“稻子黄了梢,蟹子半拉膘”;码头上的蟹子卖到三块钱一斤。半拉膘,三块钱一斤也丢!他要的是对虾,对虾!
蟹子却逃命似的只顾向上爬,红壳的、青壳的、大个公的、小个母的、舞着坚硬铁钳的、抖着妖冶花裙的……丢不完、甩不下还要撕网,那就用脚跺,把鲜肥的蟹子跺成稀浆,再抖落到海水里。
对虾呢?望眼欲穿的对虾呢?
也有。偶尔几只,玉石玛瑙般晶莹。或金钩倒挂,如背空攀越的勇士;或纵横弹跳,似绿茵场上的健儿。
可是一晃,不见了影儿。剩下的除了蟹子便是空网——好漫长好漫长的空网!
晦气!——海狮子僵死呆板的脑壳上方,隐隐约约飘着两个灰暗的字眼。
6
望着拉起的长长的空网,老福将也懵了。他无法相信,这就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海——渤海!
渤海曾经是何等丰饶富庶啊!春天摇一只舢板撒一趟线,不过几百只钩,一夜工夫,几百斤红鳞嘉吉鱼就上了船。赶着芒种到夏至的鼓点儿到莱州湾撒上一网,上万斤刀鱼或黄花鱼稀松平常。如今好了,红鳞嘉吉三十几块钱一斤,也只有大宾馆买得到;刀鱼和黄花几乎绝了根儿。对虾同样,那时一只拖儿带女的连家船,一个秋天,在近海也能打几千斤虾钱——对虾干。海是什么时候空的,怎么空的,老福将说不真切,但确是空了,空得令人难以置信!
不仅仅海空,也有人的事儿。大会战时,指挥部要多管用有多管用。统一预报,统一调配,统一收购,统一价格。上万条海船有条不紊,错不出丝毫。也有空网的时候,但指挥部里的专家一分析一研究就发命令:到××海区去!有人总不相信:几个戴眼镜的书生就真的看得透海?老福将不,向来罗盘一转,点火就去;去了总是好收成。“老福将”人人喊、人人夸,可并没有几个知道那“福”字里的诀窍。如今好了,指挥部不指挥渔船,渔船不听指挥部指挥。规定时刻一到,近二十万平方公里的海湾、几万平方公里的渔区里,全靠渔船自己去碰。碰上虾群,就肥、就发;碰上空海,你就哭吧,哭掉下巴有人管你才算是怪事!唉!
一股辛辣的气味从胸腔升起,老福将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哀。
再过八个月就是老福将五十三岁生日了。五十三岁,对于从事别的行当的人们也许算不了什么,对于长年颠簸于海上的渔民却实在不算小了。老福将原先的打算是干满五十五岁,然后干净利落回家养老抱孙子。与大黄眼闹翻,尤其当了多年的头船长丢了,使得他不得不重新思谋起自己的退路。
从内心里说,老福将并不怕大黄眼翻脸。他出海三十五年,当了二十五年船长,靠的是能耐血汗,一个渔业公司书记拔不了他几根汗毛去。他没料到的是海狮子,这个自己一手带起来的二船长,竟然与大黄眼串通一气,把他的根本动摇了。不错,这几年为着一些事儿他没少与海狮子发生冲撞,但那是工作,为的是让他少犯错误,少往邪路上走。他怎么也想不开,为着那点冲撞,海狮子竟然会对他如此绝义断情。
头船长丢了之后,人们断定老福将不会在渔业公司继续干下去了。几个联户渔船争着要请他去当老大,工钱开得比公司书记还要高出几成。老福将也拿定主意要走。然而船上几个老船员、岸上的一帮老伙计千求百劝:“你就这么丢下渔船不管了?让海狮子那小子当家,天知道会出什么事儿?那可是两条船、二十几口子的生命啊!冒充船长犯的可是红茬子(砍头)罪。”头船长肩负的责任老福将是再清楚不过的。把自己视为光荣和骄傲的鲁渔3037、3038的命运完全交到海狮子手里,他确是于心不忍、于心不甘。正是由于这种心理的驱使,由于老船员、老伙计们的挽留,老福将才忍辱负重,当上了海狮子的二船长。出海几天的遭遇,越发证实了他的选择是何等的正确!
“37!37!”对讲机里传来呼叫。
“我是37。什么事儿?”老福将慢条斯理拿起话筒。
“你的网收完了吗?”
“收完了,怎么着?”
“打了多少虾?”
“你哪?”
对讲机里一阵沉默。“不到十斤。”
“行,够塞牙缝的了。”
相隔好远,老福将却清楚地看到了海狮子此刻的狼狈和困窘,看到了黑塔和络腮胡子们睥睨的目光。渔民们讲究的是实际和实惠,一个船长的全部信誉和权威,都建立在这种实际和实惠基础之上。
一个屡战屡败的将军,怎么可能取信和驾驭自己的部队呢?
牛皮吹得不能再吹啦!老福将心底悠悠升起一缕惬意。
那惬意气泡似的旋转过几圈,很快却又变成了一种沉重:秋汛捕虾是一年中最为重要、因而也是收入最多的一次捕捞活动,倘若只背着一万元罚款回去,渔民们一年的收成就注定泡汤了,那关系的是二十几户人家一年的生计啊!
事情弄到这种地步,海狮子不拿出点实实在在的招法是不行了。而那招法,除了向他老福将讨教,一败涂地的海狮子还会有什么选择呢?
对讲机里静静的,海狮子显然正在寻找讨教的词句。而老福将是不需急的,他等待着对方开口,并且,他想,只要对方开口,他似乎还是应当指点一番的:那也是对这个狂妄家伙的一种教训呢!
然而,对讲机里传来的却是一声硬梆梆的命令:“开车!扒鲜!”
“扒你海狮子的老祖宗!”老福将如同受到天大的愚弄,恶声骂过一句,心里同时为方才生发的一片怜悯失悔不迭。
暮色降临,海上笼罩着一层青灰的雾霭。鲁渔3038开足马力向西南方向驶去,老福将只得尾随而行。一路下去,几只标有“冀水×××号”、“辽水×××号”的收鲜船相继闪过,直到海上星星点点亮起灯光,海狮子才在一艘标有“鲁水422”字号的大型收鲜船旁停住。“什么东西!总共不到四两对虾,倒也值得跑出半边海去!”老福将又是一阵愤愤然。
鲁水422与鲁渔3038、3037要算是老搭档了。自从红幅黄边的收鲜旗开始在海上招摇,几乎每个渔汛、每次大的行动,双方总会不约而同地出现在同一渔区:收和捕,原本也是难以分开家的呢。
三船并联,老福将看着豹子几个把对虾过了秤,爬上422高耸敞亮的舵楼时,海狮子正同422船长黑胡子在吃着蟹子。蟹子鲜红透亮,热气蒸腾,显然刚刚出锅。
“今天开了蟹子斋。还有两箱鲜的,我让送厨头那儿了,给你手下的弟兄们也尝尝鲜。”海狮子一脸憨厚爽快相。
“怎么,想叫我给你抬抬价儿?”黑胡子咯崩咯崩咬着蟹腿。
“你说的我一分钱不值啦!我那点玩艺儿,一百块钱一斤又怎么样!”海狮子笑着,拣了一个又大又肥的母蟹子,丢到黑胡子面前。
“妈拉个巴子!今天邪了,五十二海区那边屌毛没有一根!”
“刮了几天北风你不知道?非在那儿沤着当肥料不可?荣成的船在六十七区那边发大的啦!”黑胡子朝老福将递过一个招呼,虎着脸训斥说。
“六十七区那边?真的假的?”
“我他妈耍你!”黑胡子骂着,走到舵盘那边打开雷达预热开关,又拿起高频对讲机呼叫询问了一阵,对海狮子说:“听见没有?六十七区那边一条船收到八百五十斤!”
“这些小子们!”海狮子埋头扒起一个蟹黄。
“你再看看雷达!”黑胡子招呼着。
与黑胡子聊过几句回到船上,老福将立刻接到了准备半夜开拔的命令。


刘般伸,特型演员,著名书法家。
有需要刘般伸先生书法作品或者莅临现场演出鼓劲加油的请联系《都市头条·济南头条》。
刘般伸先生毛体书法作品欣赏



艺术热线:
13325115197


史志年鉴、族谱家史、
各种画册、国内单书号、丛书号、
电子音像号、高校老师、中小学教师、
医护、事业单位晋级
策展、推介、评论、代理、销售、
图书、画册、编辑、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