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包水”“水包皮”

作者：王玉权

“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扬州人的这句俏皮话，幽默、风趣、浪漫、风流。总书ji口中的好地方一一扬州，令天下艳羡向往，是块钟灵毓秀充满江南风味的风水宝地。

高邮是扬州的后花园，自然沾了光，揩了油。腰绕大运河，头枕高邮湖的高邮人，和大哥扬州一样浪漫而风流。

所谓"皮包水"，即在空肚皮里沁入精心制作的细点中的鲜汁也。

所谓“水包皮"，即光身子泡进疗肌肤松筋骨的澡池里的仙汤也。

先聊“皮包水"。

无论是气宇轩昂的大酒店，还是街头巷尾的小吃铺，均热气腾腾，早市兴旺。店小二，噢，不！老头子说顺嘴了，现在应叫服务员。大酒店招的是娇滴滴的嫩妞儿，小吃铺大都为俏铮铮的老板娘。

坐在豪华的包间里，先上一壶“魁龙珠"。这杯茶，号称一杯汇三省。它的成分中含有安𡽪名茶猴魁，浙江名茶龙井，地产香茗珠兰。紧接着上一大盘色香味型俱佳的煮干丝或烫干丝。此为序章，开胃垫底。

干丝的原料豆干，不名贵。赌工艺，赌刀工。一块劈千层，这把扬州刀，举世无匹。工艺流程好生了得，拙嘴笨舌说不好，让大师们去说吧。

只见青花瓷盘或冰盘中，白玉纤丝垒成宝塔状。可见配料中的开米粒、火腿丝、青葱姜丝、红绿丝，汪有虾籽酱油、镇江香醋、麻油等。五彩斑斓，五味飘香。凭视觉嗅觉，已调足胃口，勾出馋虫。

娇滴滴的嫩妞儿，用纤纤玉手打散拌和后，分发到各人面前的碟中，笑意盈盈地伸出请用的手势。美人美食，岂能辜负。唱空城计的肚皮早已咕咕响，巴不得这声号令，开始饕餮盛宴，大快朵颐。

多数人用茶。随着人醒，老酒鬼们的酒虫也醒了。他们自带酒水，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自我解嘲，早上一口酒，快活做朋友。

呡口茶，呷口酒，话匣子打开了头。文质彬彬的请早谦让声顿时让位于高喉大嗓的高谈阔论。

有茶有酒，自然少不了烟。松竹梅，岁寒三友。烟酒茶，现代交际的三鼎足。他掏“黄金叶“，你撒“黄鹤楼"，软中华都嫌丑，大款的派头。这种场合，难免有装门面之嫌。

小吃铺里，寻常百姓随意多了。粗茶照饮，土烧照啯，差烟照抽。但都气氛融和，你谦我让，笑语喧哗，一样文明，一样风流。

灌汤包，你得小心烫了口。蟹黄包，待客重点，硕大如斗，细皮嫩肉轻弹可破。用吸管，一泡鲜汁，鲜得人一激凌、一哆嗦，能直透腹股沟、窜到脚趾头。蟹黄大包，维扬细点中的翘楚！

河鲜，湖鲜，天赐之宝，水乡人的口福。

边吃边聊，起码个把小时。临了，笼中余下的肉包、油糕、烧麦、肉饺，打包。一吃带一擓(读如快音)，浑身都自在。各各拱拱手，相约再碰头。

吃早茶的，一般不是为上班迟到而焦急的打工族。那班男女没这闲福。一碗阳春面，站着风卷残云。几只包子馒头，三下五除二，狼吞虎咽。打发下空心饿肚，风风火火下九州，没工夫细嚼慢咽。

吃早茶的，大都是退休了的闲散人。到这把年纪，心无挂碍，差不多首尾巳了。大爷大妈们不容易啊，该享两天清福了。

另一大群体，当数白领族。他们或是为寻觅商机、洽谈生意的。或是呼朋唤友，联络感情的。散客也不少。有双双对对的情侣，有走单帮的独兽孤狗。

茫茫人海，芸芸众生，蜂踪蚁迹，各谋前程。熙熙攘攘的早市风景，好看呢。

下午"水包皮"。澡堂中午十二点即营业。年轻人图头遭水干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上点年纪的不赶趟，认为水不“熟“，伤身。

到澡堂去冼澡，精义在"泡"。家庭卫生间空间小，花洒淋浴水量少。即使配有浴缸的大些的卫生间，那点水也做不到泡字。热水之丰沛，尽显澡堂之优势。尤其冬季，气侯寒冷，澡堂的优势更突显。

在家就浴，三五十来分钟，和水亲亲嘴罢了，犹如"快餐"。有的人泡澡堂，躺一会泡一会，一泡半天。数九寒天泡热澡，绝对是人生一大享受。

人有口气就是活物。分秒不停的新陈代谢，源源不断地分泌油泥污垢。一个星期不打理，疙疙瘩瘩浑身不自在，不洗不得过生也。洗次澡等于理疗一次，祛病养生。

掀开澡室的厚门帘，一股烘烘热浪扑面而来，隔开了室外凛冽寒气。鼻子痒痒的，什么味儿？脑子急速地搜索着，对，有点像杀猪水味儿！夹杂着出浴人的体香味，既难闻又好闻。室内一片轻雾，人从外面的冰雪世界一下子跨入了另一个世界，温煦如春。

跑堂的，又说溜嘴了。我认为旧称呼更合乎实际，完全无贬义。看人家那个辛苦亲切劲儿，一刻不闲地在"跑"。一入门帘，他便跑过来，接过澡券，热情地引你到空位上就座。自带茶具的，为你续水。没带的，为你新泡上一杯。

环顾室内，几十张浴床雁翅般整齐排列着。有脱衣的，有出浴的，有披着浴巾坐在那里闲扯的，有盖着浴巾躺着假寐的，也有父子、爷孙带着小浴盆来的。热毛巾把子不断，穿梭般不停地递送、收集凌乱的凉巾，折叠好，一大摞一大摞地捧去开水间，洗涮、充热、榨干，放在毛巾柜中焐着。"跑"堂一点不假，没点体力，还真跑不过来。所有享受，是有人辛苦为你忙碌。

大池有二十平方左右，分温池、热池。水深有及大腿的，有齐腰的。满满一池，蓝莹莹的，悦目。放高锰酸钾消毒剂了吧，清澈得可见池底贴砖纹路。

我通常先坐在池沿上热身。过一会，去密闭高温的桑拿房去享受一番。许多人怕那高温的蒸汽，入桑那房的不多。那里面如重雾，能见度不高。木栅地下是近开的水，从那蒸腾出高温的水汽。依墙三面的条木长椅上有木枕。虽有毛巾垫背，躺下仍觉烫人。一入桑那房，从头热湿到脚，感到呼吸不畅。但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驱使人甘心情愿地去忍受去坚持。

能忍多久？有人居然有本事躺在烫人的木条椅上打起了呼噜，真佩服这人的强大的忍受度。我不及。躺着，扭动着，数羊。我只能数到300左右，巳是极限。赶紧爬起来，摸着逃出门外。坐在大池沿上出了一口长气。

痛并快乐着，这种快感，足可销魂！女人生娃，差可相似。

我在桑那房，常见一些老人用毛巾探入木条间隙，醮着近开了的水烫脚丫。烫得呲牙咧嘴的，口中咝咝地嘘气。出来后，老人跟人说，呔，快活！快活！俗语有言，洞房花烛抱娇娃，不如烧盆热水烫脚丫！我以前有过脚气，有亲身体验，这话不夸张，确实有种痛并快乐着的极致快感。

在桑拿房憋着气数了300只羊，出来后，才神清气爽。泡在大池的热水中，只留头部在外，全身没入。这时，似有万千尖针在刺痛皮肤，如电击般，这种快感再次来袭。水的浮力，水下暗流的冲力，让人漂浮游走。我赶紧用双手捺定二级阶作支点，以免被水压着冲着漂着，细味这针刺般的快感。数羊，忍受坚持。也只能数到300，约五分钟。出水到淋浴间小憩，坐在条椅上自搓自擦。然后，再入水。如是几番，不住地享受那快感。

泡了几番后，最后一道工序，请师傅搓背。淋浴室大，有几张皮床专供人躺在上面搓背或推拿。这是桩力气活技术活。这些师傅似用了全身的力气在手上，从你的头到脚，从前胸到后背，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旮旮旯旯，搓擦到位，很费力。空心拳的劈劈拍拍声时高时低，时长时短，时重时轻，此起彼伏，有节律甚而有韵味地扣击着肌体。这像奏乐，这是理疗。

最后，站在花洒下淋。不管大池的水有多浑，这里是温和的清水，管够。让你清清爽爽，光光面面出浴。

一蒸、几泡、一搓、一淋，这才叫冼澡。家庭卫生间无论如何做不到的。

衣服是人的第二张皮，能分出三六九等。这里，光身，一律是原装货一一第一张皮，众生平等。

家庭洗浴做不到的多了。出浴后，坐在浴床上擦干胴体，修剪指、趾二甲。有修脚的。修脚刀，也是扬州三把刀之一。那也是一门绝活，那也是一种人生享受。

披上浴巾，让身体散散热，不忙着穿衣。此时人们最开心了。室内温暖如春，烟雾缭绕，笑语喧哗，非家庭冼浴所能比拟的。

有个约摸三四岁的小把戏，很可爱。有人摸了把他的小鸡鸡，寻开心。问，小把戏，你这东西有什么用啊？小家伙用手捂着说，尿尿。呆瓜！长大了娶马马呢。娶马马做奚？(小人也学得了高邮话中的文言疑代词)那人忍住笑说，问你爸爸。小家伙当真问了。他爸及听到的人都哈哈大笑。那人轻拍了下小家伙的屁股，差点笑岔了气。

这冲笑谑算是文明的了。这地方，大男人小伙子，老头子小把戏，“浪里白条"开会，脱白光猪展览。起先都闷声哈气地在池里各人自扫门前雪。收拾完皮肉后，一身轻松。带着一身快感，催生了热情，春情。荤的，素的，胡话热说井喷，没法写出。

总结下，“水包皮“，澡堂这地方，最有特点的是没大没小。除了指人，还指鞋，一律大小的塑拖。二是没里没外，则专指毛巾了。有洁癖的自带，也好不到哪里去。头也揩，脚也抹，屁股也擦。更有特点的是气味，若体香若腥味，一盆杀猪水。

小时曾听大人说过，杀猪水虽脏，却可以疗治癣疥癞疮。说用它洗几回，包好。呵呵，仙水，灵药？

高邮人得天厚赐，河鲜湖鲜水鲜。水之柔美，带来“皮包水"的特别享受，"水包皮"的极致快感。

水韵高邮，美丽富饶。还是全国百强县市，全国文明城市，中国民歌之乡，中国文学之乡，古老而又年轻。欢迎您来实地一游，亲身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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