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更广阔的精神空间
——从张炜作品思想内涵的演变看其精神追求的基本走向
(上)
李恒昌

张炜作为当代文坛一位极为重要的作家,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展文学创作以来,先后创作了近两千万字的文学作品,既有小说,也有诗歌、散文和儿童文学,他的小说似群山,散文似原野,诗歌似星辰,儿童文学似江河,共同构成一个丰富博大的文学世界。纵观其所有作品,有一个最鲜明的特点,就是在其高度的艺术性之上,具有强烈的精神性,而且是高洁纯粹的精神性。这与他长年坚持对纯粹精神的守望有关,更与他对世俗精神的突围和博大精神的重建怀有矢志不渝的追求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应当看到,张炜所经历和面对的时代,是社会剧烈变革的时代。社会变革的演变和推进,时代的进步和发展,无疑极大地促进了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也极大地促进了人们物质生活的改善和精神生活的提升,但是,更应当看到,受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和现代化,以及其他方面的某些负面影响,人们一定程度上出现了一定的精神危机和心灵危机,甚至有人患上了内心浮躁或荒凉的“时代病”。这既是一个非常重大的社会问题,也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重大文学课题。张炜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写作者,一个“哈姆雷特式的思索者”(宋遂良语),一个“大地上的守夜人”(张新颖语),对此不仅没有丝毫回避,而是敢于直视这一问题,而且主动通过艺术的方式积极寻求富有建设性的答案。我们有幸看到,在他的作品里,不仅持续不断地反映了这种社会现实状况,更是在持之以恒地为突破世俗精神的限制、实现精神世界的重建而上下求索。他几十年筚路蓝缕,抱朴见素,追踪社会变迁,叩问山河大地,考察世道人心,以隐忍、低调、内敛、倔强,既神圣庄严、又热血激情的形象,沿着“拷问——超越——融合——皈依——拓展”的基本轨迹,努力实现着对传统精神的扬弃,对世俗精神的突围。令人欣慰的是,他基本上寻找到了精神皈依和重建的突破口和发展路途,也取得了显而易见的成果。他的《古船》《你在高原》《独药师》《皈依之路》和《爱的川流不息》等五部作品,从不同阶段、不同侧面和不同视角,既真实地折射了其追寻精神突围和重建的心路历程,也代表了其所做努力取得的阶段性可喜成果。
《古船》:社会义利关系的灵魂深度拷问,铸造“扶缸”精神,折射“担当之心”,体现精神世界的“深邃”
《古船》是张炜的代表作之一,也是其精神求索极其重要的一部作品。作品围绕洼狸古镇上的粉丝大厂的兴衰发展来展开,其核心是粉丝大厂的归属问题,实质是一个公与私的问题,是一个义利观念问题,更是一个精神和灵魂上的问题。张炜创作这部书的一个重要能指,便是破解这一问题,给出自己的答案。在这一过程中,张炜主要通过灵魂的深度反思和拷问得出结论,引领人的思想和精神,铸造新的精神品质——敢于舍弃,敢于担当,敢于“扶缸”。
灵魂的拷问是从主人公的父辈隋之迎开始的。那个心事重重,“一颗心被日夜绞拧着”,长久在码头上游荡的人,究竟反思了什么?拷问了什么?内省了什么?他思考的是自己家的财富来源的合理性问题。最终,他得出了一个一般小资产阶级作坊主难以得出的结论:我们欠人太多了,欠所有穷人,不仅自己欠,自己的家人和亲戚也欠。这是极其难得的个人觉悟,也可以说是超越阶级的觉悟。思想支配行动。受这一思想的影响,他开始了“还债”行动,把自己的产业主动“交了出来”。由此,他本人也从一个小资产阶级作坊主变成了一个“开明绅士”。虽然最终没有改变他的命运,毕竟他觉悟了,他是一个觉悟者。
主人公隋抱朴继承了父亲隋之迎善于反省的传统,而且在反思的巷道深度掘进。他亲身经历了家庭的巨大变故,目睹了洼狸镇的深刻剧变,镇上没有人对被欺压、被侮辱像他一样感受那么真实真切,那么具有切肤之痛。变故多了,受难多了,被威胁多了,自然要问个为什么,根子在哪里。他陷入长时间的思考之中,孤独的老磨屋和凄冷的小厢房,是他思考的场所。老隋家从哪里来,为何而来,究竟到哪里去,为什么会有如此遭遇,为什么厄运一直尾随老隋家,我们家究竟是否有罪,“粉丝大厂”究竟属于谁,我们如何才能真正走出悲剧,走出一条人间大道等等一系列问题,是他思考的主要内容。
经过多年的反思、拷问和内省,隋抱朴找到了答案。“粉丝大厂姓隋。它该是你的、我的。”弟弟隋见素这样说。隋抱朴摇了摇头:“它谁的也不是,它是洼狸镇的。”这是他的真心话。他曾问弟弟:“我们老隋家谁有罪?”弟弟回答说:“你以前说过叔叔有罪。”他摇头:“我是老隋家的罪人。”主动把自己看作是家族的罪人,没有深刻的自省精神,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大喜帮助弟弟隋见素制造“倒缸”事件,隋抱朴主动把这笔帐“记到了老隋家身上”。当大喜喝毒药自杀的时候,他知道这是弟弟的责任,他说,老隋家人犯的罪太大了。他为整个老隋家感到了羞愧。他恨自己不能从赵多多手里夺回粉丝厂,把它交给镇上的人,说一声:“快接住吧,抓紧它,上牢锁,它是大家的,再别让哪一个狠性人夺走!千万!千万!” 实在是镇上的人受苦受难太多了,实在是流得血太多了。让人最害怕的不是山崩,而是人本身。他深有感触地说。 通过反思,他“不再恨哪一个人,而是恨整个的苦难、残忍。恨有人为自己去拼抢,因为他们抢走的只能是大家的东西。这样的拼抢,洼狸镇就摆脱不了苦难,就有没完没了的怨恨”。
他不仅反思事关老隋家和洼狸镇生存发展的大问题,还深刻地反思自身。反思自己胆小、怕事、“窝囊”,痛恨自己想得太多,总是“自己折磨自己”,忏悔对小葵和闹闹造成的终生难以弥补的伤害。对自己的每一个弱点,每一片阴暗,每一滴鲜血,每一个伤疤,他都敢于直视、面对、揭开、舔拭。有了思想上的升华,便会有行动上的自觉。当“粉丝大厂”遇到空前危机,洼狸镇百年粉丝业危在旦夕之时,他一改过去的沉默和退缩,自觉担负起洼狸镇真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他当然明白,自己一个人并不能改变什么,但他“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勇敢地走向“自己的悲剧”。此时的他,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老隋家,而是为了粉丝业,为了全镇人。这是灵魂拷问的结果,也是精神升华得出的结论。
作品塑造的隋抱朴“抱朴见素”形象,也折射了张炜“抱朴见素”般的精神求索。隋抱朴是在父亲隋迎之严格教育下,遵从“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座右铭成长起来的“粉丝后人”。他的最大性格特征是隐忍,超级的隐忍,为了隐忍,他甚至成为人们眼中的“木头人”和“石头人”。他是全镇做粉丝手艺最好的人,面对赵多多的聘请,他不为所动,他的后背像石头一样沉重,一直守在阴森森的老磨屋里,与一头老牛相伴,长时间不说一句话,似乎对外面的任何新鲜事情都不感兴趣,像失去了思想,失去了灵魂,更谈不上想法和追求。他的孤僻,甚至让恨他的赵多多想一枪把他毙掉,也让深深地爱着他的闹闹想在背后一棍子把他打倒。孤独的灵魂充满了哀伤,是什么让他变成这个模样,是什么在他心灵上打下不可磨灭的烙印?老磨屋里他参透了什么?这一切只因为,他亲眼目睹了父亲隋迎之和后母茴子的死,看到了土改、还乡团、文化大革命时期的杀虐和残暴,特别是老隋家面临的极其严重的命运危机。
有人以为他是因为“害怕”才变得隐忍,只有妹妹含章知道,他不怕,他什么都不怕,他只是隐忍着,思索着。然而,他毕竟是一个大活人,一个有血有肉的男子汉,他也有爱,有梦,有自己的想法。他曾与家中的佣人桂桂有一段短暂的婚姻生活,只可惜桂桂很快死了。从此之后,他过上了“光棍”生活,镇上没有人敢嫁给他。他曾冲破内心的困惑和纠结,与自己喜欢的葵葵偷偷恋爱,甚至在雷雨之夜做出令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事情,偷偷与葵葵度过不眠之夜,从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睡过一夜好觉。葵葵最终屈服各种压力,嫁给了别人。后来丈夫闯关东因故死亡,只留下葵葵一个人和一个“永远长不大”孩子。几十年的时间里,他自责,他疑惑,他犹豫,他纠结,他矛盾,他徘徊,他痛苦,他迷醉,他清醒,所有事情,都在他的心头“拧来拧去”。他始终不敢走进葵葵,不敢走进那个“永远长不大的”有可能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始终不敢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面对闹闹对他的爱,他不知道,不明白,或者是他故意装作不知道,不明白。直道闹闹被二槐伤害,他才有了悔意。这是怎样的“苦逼”和悲催?
面对最悲惨的厄运和不幸,隋抱朴并没有抱怨社会,忌恨他人。他总是从自己的家族和个人自身找原因,从《共产党宣言》、《天问》和《胸道针经》“三大读物”里找“原理”,找答案。在老磨屋里、在小厢房里,他总是拿着那本红红的《共产党宣言》来阅读,来研究。他将此书当作命运根源的溯物。在他身上,体现着洼狸镇的“扶缸”精神,也体现着向善为公的精神境界。这种精神,正是张炜“抱朴见素”的探索和追寻。
著名评论家雷达在《民族心史的一块厚重的碑石》中曾指出:“《古船》的出现,是一个奇迹。”“它是民族心史的一块厚重碑石,镌刻了一座民族心史的碑碣。”(《当代》1986年第5期。)著名评论家吴俊在《原罪的忏悔 人性的狂迷——〈古船〉人物论》中指出:“《古船》具有一种史诗的气势。我更愿意将它看作是一部人——中国人,尤其是中国农民——的心灵的痛苦纠缠和自我搏斗的史诗。一部人企求摆脱痛苦、获得新生甚至实现灵魂的自我超越的深刻史诗。”(《当代作家评论》1986年第2期。)这些都说明了《古船》在精神探索上的深度和厚重。
《你在高原》:现代心灵的叩问和追寻,铸造“高原”精神,折射“超越之心”,体现精神世界的“高拔”
张炜10卷本的《你在高原》,是他文学创作的一个里程碑,也是他精神追索的一个里程碑,体现了他精神的“高度”。这部作品的创作是极其艰辛、极其孤独、极其悲苍的。“茂长的思想,浩繁的记录,生猛的身心”是成就这部宏伟著作的三大因素。从精神层面来分析,《你在高原》还是张炜“内心不安和冲动”的结果。他曾在随笔《渴望更大的劳动》中曾介绍说,第二部长篇小说《九月寓言》即将完工时,有两个因素使自己变得格外不能安宁,以至于要努力掩饰和一再压抑内心的冲动:一是长久的写作过程中,自己在阅读和行走两个方面都有了大量的积累,它们在心中鼓胀着,却没有通过自己的作品全部表达出来,没有淋漓尽致;二是以往的工作激励了自己,再加上正当盛年,开始渴望一场规模空前的更大劳动。正是这“内心的不安和冲动”,化成了苦行僧式的“智力+体力”的艰苦劳动,这是作品创作的过程,也是精神求索的过程。为了完成这部巨著,他真的像一个真诚的地质工作者一样,足迹踏遍胶东平原,栉风沐雨,星夜兼程,“从春天到冬天”,丈量脚下的土地,仰望天空的星辰,吸天地之灵气,沐日月之光华,从民间、从时代、从大地汲取营养和力量。
更应当看到,《你在高原》主题深刻,思想深邃,是一部民族的心灵史诗,是时代的正气之歌,它所体现的是坚忍不拔的长城特质和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是张炜突破世俗精神重围,重建超拔、辽远精神的重要成果。
著名学者严家炎在《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中曾经指出:“张炜是思想底蕴上最为深厚和深邃的小说家之一,自鲁迅以后,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中像张炜这么注重作品思想性和哲学内涵的作家已经不多了。”《你在高原》很好地体现了这种思想性和哲学内涵。它以宁、曲两个大家族的悲剧故事为主线,以宁伽、梅子、吕挚、宁周义、宁珂等人为主要人物,以“行走”为主要行为方式,讲述了“大河”沿岸人们的历史变迁和现实考验,讲述了他们的生活、生存方式及自己的不断追寻与探求,揭示了历史的悲剧、时代的悲剧、社会的悲剧和家族的悲剧。
这部著作是一部史诗,完整地再现了我们这个“东方大国整整一百年艰难转型的历史”。该书编审杨德华先生认为,“纵观中国当代文坛,还没有一部著作能像《你在高原》这样大面积地、深入腠理地追索和记录人类历史上这一最重要的事件。从这个意义上讲,《你在高原》成为一座当之无愧的巨型历史浮雕。从上个世纪之初至今,隐秘的细部与不可忽略的个体,思潮激变风云际会,都历历在目。这是过来人的粒粒珍存,新生代的回望之窗。也许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内都鲜有一种艺术可以发挥这种凸现和刻记的功能:一个民族长达百年的苦难与救赎的伟大记忆,一部精心镌刻的民族史诗,堪称为时代的备忘录和百科全书。”
这部著作是时代的正气之歌,展现了不屈服、不妥协、不随波逐流的精神。它敢于直视时代,具有强烈而真实的现场感。张炜曾将当今时代细分为“三个时代”:商品时代、消费时代和网络时代。每个时代都有自身的时代特征,每个时代他都有自己的思想和主张。商品时代,他倡导新人文精神,抵制庸俗、媚俗和艳俗,反对妥协和投降。消费时代,他主张精神背景,抵制文化沙化,反对精神流食。网络时代,他主张个人语调,抵制网络洪流对精神的消解和数字化洪流对个性的淹没。《你在高原》的写作,正是体现了这些认知和主张。
这部著作具有强大的道德勇气,使作品充盈着一种天地间的浩然正气。在物质主义和消费主义横行,娱乐至死潮流不可遏止的时代,所有艺术家都深处其中,大多数被这个潮流裹挟,有的随波逐流,有的被淹没其中。然而,张炜的《你在高原》却顽强地挣脱了这种海啸式的强大惯性,能够在长达二十几年的时间里,以宗教般的虔诚,展开了一场长途跋涉和精神远行。如果没有强大的道德勇气和理想支撑,这种叩问是不可想象的。物质主义时代,有些人是以低俗的炫示为荣,以追究和思考为耻的。反衬之下,就愈加凸显了《你在高原》的精神品质。
这部著作的十个卷本,虽然各自相对独立,但思想内容和精神内涵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形成一个完整有机统一的整体和精神链条。《家族》是一部“血缘”启示录。关键词是“叛逆”、“追梦”和“坚守”。《橡树路》是一部“行走”启示录。 “我不安,我反抗”是其精神主旨。《海客谈瀛洲》是一部“梦幻”启示录。故事围绕两条线索展开,第一条线索揭示时代的浮躁、堕落和趋利。另一条线索揭示某些人的虚伪、扭曲和贪欲。《我的田园》是一部“回归”启示录。关键词是“回归”和“追问”。《鹿眼》是一部“爱情”启示录。关键词是“美好”和“悲伤”。《人的杂志》是一部“家园”启示录。关键词是“家园”和“坚守”。《忆阿雅》是一部“守护”启示录。“顽强”和“抗争”是其关键词。《曙光与暮色》是一部“追忆”启示录。关键词是“迁徙”和“变化”。《荒原纪事》是一部“变迁”启示录。关键词是“正义”和“捍卫”。《无边的游荡》是一部“心灵”启示录。关键词是“漂泊”和“皈依”。这10部启示录,像万里长城上的一个个城垛和关隘,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心连着心,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构成它气势磅礴、深沉雄浑、奇绝伟岸的生命图腾和“思与诗”的精神交响。
作品的主要人物宁伽是一个生命的“硬汉”,是民族精神的代表,也是作者张炜本人的艺术化写照。他像一个背负苍天的勇士,行走和跋涉在他自己塑造的长城上。凄苦、呐喊、愤怒是他的生活状态;坚韧顽强、永不屈服、义无反顾是他的生命底色。之所以感人,就在于他身上体现得巨大悲剧力量,像那位伟大的先民夸父一样,既高洁又辽远,既孤独又伟岸。
《独药师》:人生选择的历史性追问,铸造“医心”精神,折射“包容之心”,体现精神世界的“融合”
《独药师》是张炜继《你在高原》之后精神突围和重建的重要探索。如果说,他的《刺猬歌》和《能不忆蜀葵》更多地是展现人生与时代不可调和的矛盾的话,这部《独药师》给出的答案则是“融合”。张炜将立足点放在了个人与时代的关系上,把重点聚焦在如何治疗因社会变革导致的“时代病”上。通过对生命、革命与爱情关系的深刻抒写,为精神突围和重建提供了更为广阔的天地,也提供了相互“融合”的途径。
《独药师》提出的时代课题是乱世之中的人生选择。故事发生在充满传奇色彩的胶东半岛,发生在“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之中。当革命的洪流即将到来,家族和个人命运究竟何去何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笃定或选择,也有被社会大潮所裹挟的无奈和蹉跎。
季府主人、“独药师”第六代传人季昨非面临多条道路的不同选择:一是一心一意“当一个最尊贵最神秘的人,接手人类史上至大的事业:阻止生命的终结。”二是遵从个人“成长的烦恼”,当一个甘于堕落的、最不争气的“独药师”第六代传人。三是当一个只信奉爱情的人,专心致志地致力于“阁楼之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四是放弃养生之术和其它事情,跟随义兄加入“革命事业”,成为一个完全意义上的“革命者”,等等。
最初他选择的是肩负家族传承重任,矢志当一名最优秀的“独药师”传人。他的基本理论依据是父亲遗留的“没有比死亡更荒谬的事情了”,“只要人不犯错误,就不会死亡”的理论。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他努力寻找父亲“所犯的错误”。“我今生的任务之一,就是弄清父亲所犯错误的性质和细节。只有完成这个任务,才能避免重蹈覆辙。”这一过程中,他结识了父亲“曾经的朋友”、后来的“冤家”邱琪芝——一个视西医为敌的人,一个更注重“内修”的人。这时候的他,恰恰遇到了“成长的烦恼”,为了克服身体内欲望的“恶魔”,他曾在邱琪芝的引导下,通过接触女人,与长相很丑的“鹦鹉嘴”女人和小白胡同女子“酒窝”纠缠,与“亲人”兼“仆人”朱兰缠绵,试图为自己“淬火”,从而彻底摆脱爱的欲望;也曾经以极其顽强的毅力、超常的忍受力,在自己家修建的“碉堡”里闭关禁欲三年。然而,一切的努力,一切的折磨,一切的痛苦,都没有最终帮助他降服和祛除身体里的“恶魔”,更没有使其完成养生术传承的历史使命,相反越来越成为季府最窝囊、最不争气的主人。由于个人无法医治的病痛——牙疼——一种“看起来不是病,疼起来不要命”的病,让其迫于无奈接触了养生术的“敌对势力”——西医。在麒麟医院里,他遇见并深深地爱上了西医姑娘陶文贝。由于义兄徐竟和老师王保鹤的缘故,他结识了“革命党”,并且不由自主地参与其中,帮助他们治病疗伤,提供祖传“丹丸”,成为间接的“革命党人”。可以说,这个“独药师”的传人,在养生和西医之间,最终接受了西医,即便“失去”“独药师”的尊严也在所不惜;在禁欲和爱情面前,最终选择了爱情,即便千难万难也在所不惜;在养生和革命之间,最终接受了革命,即便有所牺牲也在所不辞。
这是社会变革裹挟的结果,也是他内心选择的必然。他曾自认为是一种宿命,“半岛上首屈一指的豪富、独药师的传人,必定要和革命党人连在一起”,这绝不是问题的全部。如果他不想选择,完全可以敬而远之,而且可以找出各种理由。这种选择的最可贵之处就在于,他选择的每一条道路,都不一定具有排他性。选择西医,并没有影响他继续养生;选择爱情,并没有影响他继续修持;选择参与革命,也没有影响他的养生和爱情。
这是“独药师”的选择,也是“独特”的选择。它有效解决了养生与“革命”、爱情与“革命”的矛盾和悖论问题,使它们有机地统一在了一起。它启示,人生的选择有时比努力更重要。单纯个人的修持和养生,并不能真正实现人的救赎。真正的爱可以实现对人的拯救,革命也可以实现对人的拯救。它启发,人生选择很多时候并不是单向选择的题目,西医和养生之间,爱情和修行之间,养生和革命之间,并不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完全可以相辅相成、互相帮助、互相促进。它启迪,虽然人人都是“独药师”,人人怀揣自己的“不二法门”,但是,单纯靠某一种思想、某一种路途和某些方面的努力,不能救中国,也不能救个人,必须综合施治,中西兼修,内外兼修。这些都有助于启迪世人,无论在什么时代都可以培育和发展属于自己的人生空间和精神空间。
作者简介:李恒昌,铁道战备舟桥处原党委书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济南市首批签约作家、泉城实力作家。《爱之苍茫》获山东省精神文明建设“精品工程”奖,《王小波小说误读》获中国铁路文学奖,《日照三题》获刘勰散文奖,《王兆胜散文“形·神·心”理论初探》获吴伯箫散文奖,《大地上的长恋》获长河文艺奖等。先后出版《爱之苍茫》等文学作品和学术著作17部。主要作品有“大地系列”之《大地上的血粮;莫言创作评传》等六部;“大河系列”《大河赤子》等三部。《大河赤子》入选中宣部主题出版重点出版物项目。《大河涅槃》入选山东省委宣传部精品工程提升工程重点项目、山东省作家协会重点扶持项目。《大河安澜》入选山东省“走在前、开新局”重大题材文学创作出版项目。作品散见《中国当代文学研究》《解放军文艺》《清明》《时代文学》《山东文学》《今古传奇》《评论》《百家评论》《东吴学术》《王蒙研究》《人民日报》《工人日报》《文艺报》《中国艺术报》《文学报》《中华读书报》等报刊。


刘般伸,特型演员,著名书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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