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泉庄, 那年那人那些事儿
文 // 杨浩然(山东)

“何不食肉糜乎?” 年轻人不理解我们曾经苦难岁月。而我却难以忘怀那些年那些事,时刻萦绕脑海,不能忘却。
作协主席魏哥是我最知己最难得的好朋友好兄弟。无论身处天南海北,我们每天都相互问候,有时候电话一打就一个多小时,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而谈的最多的,还是老家那些年那些事,似乎都有刻骨铭心的记忆和难舍难离的情结。
今日通话,我说到下周要回去给九十六岁的母亲过生日。
我说起老家的长寿老人太多了,村里百岁老人都有好几个,八九十岁的就太平常了。老家沂水泉庄,山青水秀空气好,山泉水也甘甜,全域都是景区,还有七八处3A4A5A景区。马莲河在群崮间流淌,那些大山皱褶间被称之为峪谷坡岭湾崖的地方,到处是无公害的各种果树庄稼蔬菜。这个三万多口人的地方,被誉为世界长寿之冠的明珠。我记忆里却多少淳朴善良的崮乡人饿肚子,穷死病死。真的感叹时代发展和社会的进步巨变。
魏哥感慨道,自己的母亲也快九十岁了,而父亲在三十几岁就去世了。

魏哥说,父亲那时候在跋山水库出工,没有别的吃,每顿饭就是凉地瓜,结果患上胃溃疡,那么年轻就没了。如果有现在的生活条件,也一定会长寿的。
我不由得谈起儿时的记忆。我的二妗子去年殁的,九十五岁。她是一位慈祥的老人,生了六个儿子,四个女儿,一辈子操劳任劳任怨。
我的大姨去世了好几年了,那年九十四岁,和我大姨夫相差二十天去世的,我大姨夫是九十五岁。他们一辈子有七个孩子,多少年住的房子也就二三十平,当然后来条件好了,住进了大房子。大姨夫长着长长的眉毛和花白的胡须,去世的时候,在院子里墙根的椅子上叼着长长的旱烟袋,眼睛一闭,烟袋就掉在地上了,大姨夫没了气息,到去世也没什么病,都说他是老死的。
我七岁那年,二妗子家我表姐出嫁,我跟着母亲过姥姥家。
在去的山路上母亲对我们说,我姥姥在我母亲不到一岁的时候,就叫土匪抓走了,让我姥爷拿钱赎人,那时候鬼子整天来扫荡,家里饭都没得吃,哪里有钱?三天后,我姥姥被土匪从红石崮几丈高的悬崖上推下去,等我姥爷背回家,也没钱治疗,五天就去世了。母亲无数次讲给我们听,说那时候兵荒马乱的,鬼子汉奸土匪还有国民党兵整天去村里要粮食。八路军就住在村南的马头崮上。

那时候我姥爷家长期住着八路军伤员,有个负伤的八路军连长正在姥爷家西屋里。一天夜里,姥爷屋后的路上,有鬼子队伍路过。有两个汉奸领着一个鬼子来我姥爷家喝水。我九岁的二舅听到大门口有动静,以为是山上八路军来了,就高兴地去开门,一个汉奸一下就把我二舅抱住了,二舅吓得大叫一声。我八岁的三舅听见后,从西屋提着那个八路军的一颗手榴弹就跑出来了,正好有西照的月亮,我三舅就把手一耷拉,把手榴弹放在影背墙的黑影里。鬼子喝完水,就把我二舅三舅抓走了,一直跟着队伍去了莱芜,去了博山,去了临朐,后来去了南麻,每天鬼子做饭的时候给烧火,鬼子很喜欢我三舅,抱他玩。转了一圈,过了三个多月,又回到了西郭庄,这里离我姥爷家石棚村有八里路,我二舅趁着和鬼子汉奸赶集的机会,悄悄告诉我三舅,看看人多的时候,跑进胡同里,去了北坪山,顺着东汉崮、枕头崮逃回了家。
就这样听着母亲讲故事到了二舅家,不久那天下起了大雨,二妗子家实在没有吃的,妗子披着一块塑料布,带上撅头和筐去了自留地。刨来了一筐带秧的地瓜,初夏时节,地瓜只有指头那么粗。二妗子就把洗净的地瓜和地瓜叶地瓜秧切碎了,熬了一大锅地瓜菜。首先挑出一些地瓜给我的姥爷盛了一碗。余下的每人一碗,大家就着萝卜咸菜吃的很香。我二妗子把一家人伺候完,锅里空空的了,就自己舀一瓢凉水,把锅刷一遍,喝了一碗刷锅水就算是吃晚饭了。
多少年过去了,我依旧难以忘怀。每当参加一些宴会,满桌的大鱼大肉,吃了不到三分之一,有的盘子都摆不下了,还有的根本就没动筷子,就这么扔了,请客的好面子,就别提打包带走啥的,可惜啊浪费啊,心里就有一种隐隐的痛。
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已经当教师了,家乡的春天依然缺吃的。每到春天,我姥爷来我家住上一个多月。母亲能给我姥爷每天冲一个鸡蛋,下一小碗挂面,或者用春天的香椿芽炒鸡蛋,让姥爷喝上一壶散装的白酒,就是那个年代我最羡慕的待遇了。
春天我总是爬到院子里那棵一抱多粗的老榆树上,撸下一袋榆钱儿或者榆树叶,当然是不舍的浪费的,要分阶段的采摘。有一次母亲叫我背着一包袱榆钱儿给已经出嫁的大姐送去,那可是最好礼物了。榆钱儿是春天最好的吃食。家里有棵榆树,就是春天的粮库,是多少人家羡慕嫉妒眼红的拥有啊。那时候,还没少吃洋槐花和青杨树的叶子,先用开水炸熟,攒成菜团,切碎,掺上地瓜面和少许玉米面,当然最好是加点豆面,做成菜糊糊或豆沫儿,就能充饥。

挖野菜也是必不可少的,最好的数着是苦菜、萋萋菜,别的什么车前子、灰灰菜、蒲公英、曲曲芽、翻白草、狼爪子、离角嘴儿、马扎菜等等几十种野菜都好吃,就连柿子树上落下的小柿子的小帽子外壳都可以上石磨磨碎了掺上地瓜面烙煎饼吃。
最难忘的是那一年我大概有八岁,春天一连三天下大雨,家里实在没有丁点吃的,那个装瓜干儿的囤和几口放粮食的柚子缸灰瓮全都空空如也,无一粒粮食。还是大姐有办法,就满屋里找墙根的老鼠洞,终于从一个老鼠洞里挖出来一块地瓜干,如获至宝,大姐掰成几块,给大哥和我还有妹妹,一人一粒糖块那么大的瓜干,那是我记忆中吃的最香的美味。至今七十三岁的大姐还经常提起来这个经历,我总是制止她别再说了,我听着总是眼里有泪水打转儿。不知为什么那么穷呢?是不想回忆的记忆!
如今生活富裕了,人们不知道什么好吃了,尤其是年轻人,如果说起这个,总是瞪大眼睛不解地问,“怎么会这样?”甚至有的孩子会说“怎么不知道喝肉汤呢?”
家乡变了,变得欣欣向荣,变得人心情复杂,变得我五味杂陈,变得我不堪回首往事,变得我不理解年轻人的奢华。我独自难忘的,是记忆深处崮乡那年那人那些事儿,清晰又模糊的情结挥之不去。(图片选自网络)

杨浩然,山东沂水人,历任中小学语文教师、教育集团业务校长、北京文鑫教育写作学校校长、《传奇故事•校园作家》主编、《经典美文》执行主编等职,兼任中国教育科学院成功作文课题组执行组长、北大青少年手拉手立志成才全国作文大赛评委主任等。发表散文、小说、诗歌、故事等一千九百余篇。主编《小美文大智慧》《经典阅读》《月亮的温度》《小河轻轻对我说》《一棵小草的品格》《我和夕阳有个约》《雪与霜的记忆》《鸟儿的故乡在哪里》等文学图书二十余部,策划主编中小学作文、阅读理解、识字练字、诗词讲解等语文配套教材六百多本,三十多年来累计在全国各省市青少年报刊指导推荐点评学生作文发表一万三千多篇,个人出版小说、影视剧本、散文诗图书七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