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家乡我的根
文|季志林
今年学生放暑假期间,正在上二年级的小孙子茁茁突然向我提出一个问题:
“爷爷,你什么时候带我回老家去?”
我不由得一怔:“这小傢伙怎么想到这个事了?”
于是我平静的回答:“你的太爷爷太奶奶都不在世了,爷爷从此也就没有家了,过去住的房子也快坍塌了,咱们回去没地方住。”
“那咱们也应该回去啊!我想看一看老家到底是什么样,我还可以像您小时候一样,捉蟋蟀,逮蝎子,那多好玩儿呀!”
看起来恋乡之情人皆有之,茁茁虽小,且出生在城市,但他却知道自己的老家在礼泉,他提出回老家去看看让我非常感动,小小年纪尚能知道自己的根在何处确属不易,而他的问话更勾起了我对家乡的无限眷恋。
我的家乡新寨村是关中平原上一个很普通的村子,向南不到十里有一条泔河,向北不到十里便是九嵕山。
九嵕山是唐太宗李世民的陵寝之地,地处渭水之阳,泾水之阴,与终南山遥相对峙。远远望去,九嵕山主峰突兀,高大雄伟,周围均勻分布了九道山梁,古代将山梁称作“嵕”,故名九嵕山。唐太宗李世民是一位马上皇帝,文韬武略内外兼修,他开启的贞观之治为大唐江山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而他本身又善于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和建议,据说依山凿陵便是他采纳了长孙皇后的临终遗言,将其遗体临时安厝在九嵕山新凿石窟之中,并决定自己驾崩后与长孙皇后合葬于此,取名昭陵也有为唐太宗的文治武功歌功颂德之意。
不过我认为他大概还是看中了九嵕山的风水,因为到了唐初,风水学已经形成了一整套完备的理论体系,九嵕山雄踞渭北,气吞关中,满足了堪舆家眼中帝王陵墓应具有的所有条件。包括后世的堪舆家普遍认为,昭陵的风水为中国历代帝王之最佳者。
我的家乡就坐落在唐昭陵正南约十里处,按老年人的说法,这个地方正对着陵怀之中,唐王陵能为我们遮风消灾,有皇上的庇佑,自然是风调雨顺,辈辈安康。说来也奇,在的我的记忆当中,我们村真没有遇到过任何自然灾害,比如夏季有些村子经常遭遇冰雹袭击,农田受损,我们村就没有这种情况,人们说有高大的唐王陵庇护着,冰雹过不来。每遇北山发洪水,地势稍低的赵镇街道一片汪洋,新寨村虽然紧挨着赵镇,但因地势比赵镇高出几米,因此安然无恙。
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我很庆幸,我们村沾了唐王陵的光。
新寨人祖辈以农为本,勤劳善良。人民公社化时期,全村有三个生产队,村北五、六里处还散居着几户人家,老一辈把这个地方叫庄子,尽管人少,我们还是习惯的称其为新寨四队。过去我们村主产粮食棉花,粮食面积比棉花稍大一些。虽然属于传统农业,但也连年获得丰收,记得六十年代中期,我们村有七、八个女青年搞演出时唱过这样一首歌:
麦浪滚滚闪金光,
棉田一片白茫茫。
丰收的喜讯到处传,
社员人人多欢畅
多欢畅
……
这是当年农业生产的真实写照,也反映了人民公社社员热爱集体热爱生活的家国情怀!
新寨人干活儿个个是一把好手。夏收是龙口夺食的关键时刻,自然是劳动力越强越好,为此,开镰第一天,队上便到赵镇街上请来“麦客”,他们大多来自甘肃、宁夏两省,那儿的小麦成熟期较晚,所以他们先支援关中夏收,一路西行,边走边赶场。我们村里的年轻人突击性特別强,麦客在前面收割,我们在后边拉麦,晚上还要开动脱粒机加班打麦,几天下来新麦已晾晒入仓。丰收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缴公粮,我们村离粮站近,每年缴公粮都是头一名,社员们人人都知道必须先缴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才是自己的。所以缴纳公粮的积极性比较高。
新寨人胸怀宽广,包容性强。本来这个村只有陈、王、季三姓,村小人少,和睦相处多年。解放前每遇逃荒落难之人,好心的新寨人都会收留他们,久而久之,新寨便容纳了不少来自天南地北的新住户,村子也不再是三姓之村了,粗略算来,如今大概已有十七、八姓之多,是-个典型的祖籍多元化村庄。
然而这些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们也很快和新寨融入到一起,他们像新寨人一样秉承了忠厚善良,勤劳俭朴的美德。新寨的村风极好,一家有事,全村帮忙,无论何时,家家户户大门敞开,即使家中无人,也不会丢失任何东西。
新寨人秉性耿直,言语不多,有时说话如同椽戳。见面打招呼也很简单:不是“吃了么”?便是“做啥去”?这就是新寨人的性格,喜欢直来直去,不会绕弯子。
新寨是礼泉烙面的发源地之一,新寨烙面在方圆几十里非常有名。其实加工烙面没有什么绝窍,不同的是新寨人舍得出力气,调面,摊煎饼,烧火等环节几乎都做到了极致,所以新寨的烙面特别筋道耐泡。
春节前做烙面是新寨村一年当中最隆重最忙活的一项活动。腊八过后,人们就开始预约摊煎饼的日子了,全村仅有四、五口能摊煎饼的平底锅,所以需要挨家挨户往后排。
摊煎饼最关键的环节是调面。在一个大黑瓷盆里把面和好揉光,然后加一小碗水继续揉,揉光之后再加水再揉,循环往复直至将面团调成面浆。这样调出来的面浆摊成煎饼自然很筯道,切成烙面受泡好吃。我从十几岁起便干调面这个活儿,调成一盆面需要四个小时,晚上调面时,常常把着瓮盆就睡着了。
摊煎饼最细致的活儿是烧火,烧火者必须有耐心,不能着急,正确的方法是将麦秸均勻撒入炉膛,文火慢烧方能使煎饼炕到不焦。
摊煎饼技术含量最高的活儿是“摊”,舀一勺面水转着圈儿倒入锅中,再用小平板抹勻抹平,摊出的煎饼应是薄厚均勻,火色适中,不生不糊。
切煎饼是烙面制作的最后一道工序,也是最费力气的一项工作。摊好的煎饼必须搭在铁丝上稍晾一会儿,然后叠成十几公分宽的长条,整整齐齐码在一起,上面盖一块木板,木板上压一块大石头之类的重物,一夜过后煎饼就会被压得平平展展。切煎饼既要有力气又要有技术,切的粗了烙面不入味,切的太细烙面不受泡,必须切成细韭叶般的形状,要达到这个标准,没有熟练的刀工是不行的。
复杂的烙面制作工序,造成了新寨人年前格外忙碌,等一切“办当”了,新的一年也即将来临了。
大多数中国人的大年初一早上吃饺子,取团团圆圆之意。而我的家乡礼泉人则是初一早上吃烙面,烧一大锅荤汤,以鸡汤为最佳,煮好的肥肉切成细条同葱花、苗或韭菜哨子一同撒入锅中,油泼辣子汪汪的漂起来,抓一小撮烙面浇上汤即可食用,初一过后人们开始走亲戚拜年,早歺就是烧烙面汤,不管有多少客人,只要备足肉汤就行,主人不停的浇汤,客人不停的吃,客人吃的鼻尖冒汗,主人忙的浑身是汗,客人吃的越多主人心里越高兴,烙面汤调的好,表明把客人也招待的好,自然客主都高兴。
礼泉烙面之所以能世代传承,不仅是因为烙面确实好吃,而且因为烙面的做法和吃法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我理解至少有快乐吉祥,幸福绵长之意,所以,我始终认为烙面是礼泉的一张文化名片。
小时候盼过年,其实就是盼着吃烙面。在短缺经济年代,只有过年才能吃上烙面。那从各家各户散发出来的一股股浓烈的烙面汤味,才是我记忆中最传统最正经的年味。
如今经济条件好了,人们的对生活的追求也越来越高了,节日的餐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吃烙面,总是忘不了那油汪汪的一锅汤,乡情年味都在那汤里边。只要端起烙面汤,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又回家了!
是啊!家的感觉是人生最直接最温暖最亲切的感觉,家的概念是任何人都难以忘怀的概念,对家的依赖是谁也摆脱不了的生活习惯。而家乡正是由许许多多的家构成的,这里有我们共同的乡音乡情和乡愁,她是哺育我们成长的根!
1974年冬季,我应征入伍了,从关中平原奔赴千里之外的戈壁大漠,从此家乡便成了我日思夜想的地方,我想念家乡的茅屋小院,想念家乡的袅袅炊烟,想念家乡的麦垅棉田,想念家乡的浇汤烙面,更想念生我养我的父老乡亲!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思念之情便悄然而生,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思绪,望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便自然会想起家乡的亲人,此时,他们睡得可否安宁?
这种思乡之情有时也会宣泄出来,我曾因工作需要经常晚上加班,熬到大半夜时便想在外边清醒清醒。出了机关大门,面对戈壁滩空旷的夜晚,总是要吼几声秦腔,我自小爱看戏,也记了几句戏文,但最爱唱的还是刘易平老先生在巜辕门斩子》中饰演杨六郎唱的那一段:“娘不记举家在山后……”久而久之,战友们都知道我能吼几句,每遇部队举办联欢晚会,便要求我唱秦腔,我自然慷慨应允,纵情高唱,无论唱那一段,我觉得都是乡音乡情和乡思,那些和我一起同甘共苦的战友们,他们何曾不想家啊?
退休之后,同事们见面之后经常问“近期回过老家没有?”尤其是过年时大家总会议论昔日家乡的年味。于是有人说:“咱们这些人常年在外,父母在,家在,便有家乡,可以常回家看看,假若父母不在了,家也没了,家乡也就成为故乡了。”要说这也是一句实话,父母不在了,回家后感到没有去处,更没有了精神寄托,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心情可能更加复杂,但我认为尽管父母不在了,但家乡依然是家乡,称之为故乡显得太生分太刻薄了,毕竟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我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每次踏上家乡的土地,心里总感到非常踏实非常愉悦,因为这里有我祖祖辈辈的根!
屈指算来,我离开家乡将近五十年了,如今回到新寨村,许多人我都不认识,那些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们多已作古,能和我拉拉家常的人越来越少。尽管如此,家乡仍然令我牵肠挂肚,闲暇之余,总是想回去看一看,每次回去,都会勾起我对儿时酸甜苦辣的所有记忆。
新寨是我永远的家乡永世的根,
新寨,我还会回来看你!
2023年9月于咸阳渭滨苑
作者简介:季志林,陕西省咸阳市农业农村局退休干部。《世界文学》优秀签约作家。
北京中宣盛世国际书画院研究员;
北京润墨斋书画院高级院士;
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
陕西书画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陕西省咸阳市作家协会会员。
著有长篇纪实文学《大漠生命线》,
其军旅小说,诗歌,散文,书法作品多次获奖。
🍀🍀🍀🍀🍀🍀🍀🍀🍀🍀🍀🍀🍀🍀
纸刊投稿邮箱:
942251831@qq.com
bailu6698@163.com
纸刊投稿、订阅微信: mengjian20002012
征稿体裁:现代诗、散文诗、散文、诗歌评论、古诗词赋、报告文学、闪小说、中短篇小说
扫码添加主编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