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 林
作者：心如大海
“羔……羔羔羔羔……”
随着一声吆喝，一队群羊走出村来，向着壶流河的河滩而去。地上留下一串串的杂乱的脚印，还夹杂着零星的羊粪蛋儿。
一个十六、七岁的后生，左手拿着鞭子，右手拿着羊铲，边走边吆喝。
他个子不高，长的很瘦。毛绒绒的头发，一双迷着的小眼睛，黝黑的脸上有几颗粉刺疙瘩。一身儿蓝布衣裳已经破旧，膝盖处的裤子，破的只剩薄薄的线还连着。一双露着大脚趾的黑条绒布鞋，走起路来，非常利索，健步如飞。
“走啊，和我耍去吧”
路上，他看到一小姑娘，独自走着，就吆喝她。
“去哪去呀？”
姑娘梳着个大辫子，长的白白净净的，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河滩里头。”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竟紧跑几步跟了上来。
“真来啦！”吉林扭回头，“我和你耍哩，快回去吧！”
“不，我就要去哩”姑娘不理会，跟着走。
“你娘知道了，骂你呀！”
“不用你管”。
走了一阵子，看这片的草还可以，他们就停了下来。
“就在这儿吧，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把头羊圈住去。”说完就吆喝着跑到前面去了。
“坐下吧”吉林回来，脱下上衣卷成个卷儿放在地上。退了色的两根筋儿背芯，后背上破了个大窟窿。
“你坐吧，我不坐。”她向前走几步，蹲下采一朵兰花花。
“花花，你爹的腿咋样儿啦？好点没？”
“就那样儿啦，好不了啦。”
“那可咋闹呀，你兄弟还小哩。”
“没办法，就那么去吧。俺娘说要找个人家，把我嫁出去。”花花一只手拿着刚采的花，一手把辫子扯到胸前，卷起来又放开，再卷起来，再放开。
“吉林哥……”她低下头，用脚踩地上的猪耳朵（车前子）“你要我不？要是不嫌，我就行给你吧？”
“说啥哩？你行给我？我连我一个儿还养不活哩，再添上你，咱俩就等着挨饿吧。”
“你会放羊，周围这几个村里，杀猪宰羊的也找你，咋能饿着。”
“你个傻丫头，这羊是生产队的。杀猪宰羊，逢年过节才有，也就是给挂下水，顶不了事。”
“我不管，反正我是看上你了。”花花不再低头，抬起眼看着他。
“唉，就算你愿意，你家大人也不会同意！别瞎心了。”
“看不上我，你就明说，不用说这说那的。”花花转身就走。
“哎，你慢点儿……”吉林叹了口气，心里酸酸的。
“哎呀！”
吉林抬头一看，已经走远的花花蹲坐在地上。赶忙起身跑过去。
“咋啦？”
“把脚崴了”花花疼得呲咧着嘴，眼角挤出了泪珠。
“快起来”吉林从背后把两手插到花花的腋下，用力的把花花架起来。右手抓起花花的左手，绕到花花前面蹲下，“快上来！”
不容分说，背起来就走。
起初，花花把双肘放在吉林肩上，有点不好意思。可随着地面的坑洼不平，她不断向下出溜儿，吉林不得不一会儿会儿的往上托她，她也就完全放松下来。还把胸前的辫子扯出来，垂到吉林的胸前。吉林背着花花快步向村里的接骨匠家走去。
“羔羔羔羔……”
转眼秋凉了。吉林日复一日的放着他的羊，周而复始。经过漫长的冬季，迎来了春暖花开。
望着天空飞来的大雁，吉林的心头掠过一丝愁怅。他时常想起他背着花花的情景，那肉肉的，颤颤的感觉，还有那蹭的脸痒痒的大辫子。想起花花说的那些话，盯着自己的水汪汪的眼睛。
他听花花说过，她家四口人。她爹是车把式，赶车的时候把腿压断了，虽请接骨匠治好了，也落下了残疾。干不了重活不说，阴云下雨的时候还腿疼。她娘个不高，有哮喘病，是个伤力猴。为了传宗接代又生了个小弟弟。
花花长的好看，还孝顺，从小就会帮助家里干活儿。
可一想到自己生活的样子，吉林深深的叹了口气。
“吉林哥——”
花花一路小跑着来了。
“花花，你咋来啦”看着气喘吁吁的花花，吉林有些意外。
“吉林哥，过年的时候，我爹给我说了一门亲事。是镇上一个作小买卖的，是个老光棍。我不愿意，我爹就把我关起来，我是跳窗户跑出来的。你说咋闹呀？”
听着花花上气不接下气的述说。吉林又喜又悲。他握着花花的手，结结吧吧的，不知该说什么。
“我……你想咋呀？”
“我不嫌你穷，你人好！从你背着我的那天，我就认定你啦。”花花语气坚定起来。
“你爹要寻你来，咋弄呀？”
“要不，咱俩跑他呀？”
“往哪跑呀？”
“哪都行，跑哪算哪！”
“你想好了？你就不害怕？”
“想好了，你不怕我就不怕”
看着花花坚定的目光，吉林热血上撞，握起了拳头。
“走！”
口外，是指张家口向北，出了大境门。千百年来，人们去讨生活，出东口，是张家口；走西口，是指杀虎口。
吉林和花花一路向北，过了宝昌，来到哈巴嘎，投奔了从小就来口外的表哥。
这里地广人稀，蒙汉杂居，以放牧牛羊为主。吉林倒是驾轻就熟，得心应手，帮牧民放牧。生活安顿下来，花花的脸上渐渐红润起来。
得知他们的情况，善良的大表哥经常劝解他们。
时间久了，花花也开始想家。想到父亲残疾的腿，哮喘的母亲，幼小的弟弟，不禁落泪。
“花花，花花，看看我拿回了什么？”吉林兴冲冲的回来。手里提着一卦羊下水和一个羊头。
“咋啦？”看到妻子刚擦去泪痕的眼睛“想家啦？”
花花背转身去，不说话，眼泪止不住又落下来。
“花花，我会放羊，身体也好，只要干下去，不会让你受苦的，咱不哭，看着我笑一个”吉林做了鬼脸。
花花破涕为笑，点了点头，开始做饭去了。
他们的日子还真就如吉林的承诺那样越过越红火了，连当地的牧民都羡慕。
可是，花花也越来越想远在故乡的爹娘了。经常背地里掉眼泪。
吉林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心里悄悄做了打算。
半年后，吉林带着挺着大肚子的花花回到了村里。
花花的父母曾因他们出走，伤心了好长时间。现在看见他们平安回来，也就认了。
又过了一阵子，花花生了一个胖小子，一家三口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爹娘也别提有多开心了。
后来，人们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都说幸亏他们当初跑了，要是花花嫁给那个老光棍儿，过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呢。也有说“还是血浓于水啊，这不，放着好日子不过还是回来了”夸他们孝顺。
“羔……羔羔羔羔……”
吉林继续放着他的羊，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小小子儿。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