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坟那天伊明哭了》
作者/蔡昌旭
在牙林线四道沟里睡了十五年父母的坟被他们平了,从此他看不见父母的坟头了。每次坐火车时,他都趴窗向四道沟那座山坡上看去,那里有着一座座坟茔,坟茔里有他的父母亲,想到父母亲在大山里辛勤劳作了一生,他心就酸,他们为了一代代人铺下幸福之路,同时也为山里的建设奉献了青春和终身,当他们把尸骨留存在大兴安岭山坡上时,还得平了,他想不通。这里的山坡他已经栽上了树,他每年都带着孩子老婆,在父母亲的坟茔前后左右栽上几十棵樟子松,落叶松和杨柳树,妻子还拿来很多花籽撒在这里,他父母坟茔四周青松翠绿,鲜花盛开,他望着平出的棺木心理一阵悲伤,父母早就说把他们的骨灰撒在大兴安岭沃土上,但那时还没时兴火化,骨灰没撒,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平民百姓,只能打棺材,挖墓穴埋葬,现在又要把这些老人尸骨翻出来伸埋,这个世界的人太很了。伊明眼泪不停地流淌着,他想了许多,父母活着时候的往事,有时似乎父母亲在他眼前,他多么想喊一声;爸妈,你们看,现在生活多好,整天吃大米白面,青菜肉食,你们咋不多活几年,享受一下现代生活。
伊明家已经住进了楼房,他在铁路工作,虽然是个工人,每月收入一千多块钱,俩儿一女也在铁路工作,家里的生活好了,他每天晚上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有时还到铁路公园转转,享受着天伦之乐。他本想把父母亲的坟茔好好修修,也像电视里播的那些大人物似的修个水泥坟茔,他提了几回,儿女们都说;不知哪天让你起坟呢,修了也白修,再说现在要推耕还林。他听了摇摇头说;退耕造林,咱每年都栽树,这也叫造林。儿女们不吱声了,他也不知说什么好,心理还惦念这件事,他想;早晚我会为父母造好坟茔的,不会让他们在九泉之下的老人失望。
昨天带那时播放了通知,要平坟,他看了之后心理骂了一句“扯淡!”
儿子看了他 一眼说;爸这是规定,咱也办。
他瞪了饿日子一眼说,转身走了。
他去公园去了,刚迈进公园大门口,就听见老头老太太们正在说着平坟的事儿,有的骂;这不是糟蹋人吗?这儿山上谁栽过树?开荒的遍地都有,人死了还要折腾出来。他听了一会儿便走了。唉!现在这事儿真难说。他转了一圈,瞅什么都不顺眼,总想父母的事儿,在公园一个角落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抬头看一眼小孩子们玩的滑梯、秋千,还有地上的碰碰车,越看心理越烦,这是咋了?恨不得把那些玩意全砸碎,他站起来骂了一句妈的!起身走出公园,望着鳞次栉比的楼房,他想;活人住楼修厦,而死人连块地方都不给,这叫啥?唉!他叹口气,爬上二楼,开门进屋,他看妻子女儿一眼,儿子看电视,电视正演赵本山的小品,妻子笑,女儿乐,儿子笑得手舞足蹈,他瞅一眼,转身进了小屋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他想到小时侯他家住的板加泥的房子,父亲在外边吭吭的劈拌子,母亲在剁猪食,屋里总是乌烟障气,拌子在炉子里劈劈啪啪的响,猪圈里哼哼的叫,鸡在院子里来回跑着找食吃,下蛋的母鸡高昂地咯哒咯哒的显摆自己又下蛋了,公鸡高傲的杨起头来,伸着脖子鸣叫。每次母亲听见母鸡的咯哒声,跑到鸡窝拣回鸡蛋放进厨房碗橱底下的柜里,柜里有个小柳条筐,装着红皮,白皮的鸡蛋,每天母亲都数几遍,早晨煎两个给父亲带饭。家里吃鸡蛋是过年过节才能吃上。过端午节他们兄妹五个每人发两个煮熟的鸡蛋,家里吃顿鸡蛋糕,每人只有两小勺,剩下的母亲装进父亲的饭盒里,还告诉他们;你爸干的活儿累,得吃好点。父亲那时是养路工,每天上线路上打洋镐,换枕木,钉道钉,下班时托着疲惫的步履回家。他们全家羡慕父亲,又很敬佩父亲,更敬佩开火车的司机,他们家邻居赵大车那时有七个姑娘,可人家是火车司机,赵大车家的女儿有时能吃上几块火车上买的饼干和面包。赵大车每天穿着劳动布工作服,手里拎着小锤子,锤子闪着银白色的光,背着一个黄包上下班。伊明每次看见每次看见赵大车出乘退乘时,他想;等我儿子长大了也要开火车头去,多神气。他没开上火车头,却娶赵大车的三女儿当了媳妇,结婚前,岳父赵大车说;小明开火车这活儿你别干,要不我女儿不嫁给你。
他问;为什么?
赵大车说;你先答应我。
他点了点头。
他这才同赵大车女儿结了婚。他在车辆段工厂当了修理工。后来他才知道,开火车没黑没白天的跑,自己遭罪不说,家里老婆孩子也跟着遭罪。
伊明,明天孩子都休息,去四道沟平坟吧,妻子坐在他床前说。
他睁开眼睛看了妻子一眼;唉!咱们父母亲在这儿遭了一辈子罪,受了那么多苦,最后连个落身的地方都没了。说完眼泪从他眼角流了下来。
妻子也抹了眼泪说;我心理也不好受,没办法呀!
伊明抄起铁锨挖着坟,他心理说;爸妈儿子不孝了,对不起您老人家了,说完眼圈里含满了泪,儿女们没有劝他,默默地挖土铲平。
他平完了父母和岳父岳母的坟本想烧点纸祭奠一下,但又是防火期,他没有烧,当他抬起头来望着最后一抹晚霞时,只见西边的天空像火一样的红,青翠的树枝也被燃红了。他扛起铁锹,低着头在这条坎坷不平,曲曲弯弯的山麓上慢慢地走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