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应昭
望着屋外雪花飘飘,妻笑着问我:你是喜欢夏天,还是喜欢冬天?尽管我对冬至后的数九寒天心存怯意,但还是道:喜欢冬天。
北方冬天的寒冽自不必说,而中国南北地理分界线上的淮安市清江浦既往的冬天给年少时的我留下的印象深刻。20世纪五六七十年代,清江浦的大雪至送灶前,西伯利亚的寒流频频越过黄河、淮河南下,送来股股彻骨的寒气。40多年前清江浦的冬冷,其后很难遇到。那些年的寒冬,即使听到钻进门窗缝隙的寒风发出的呜鸣声,也都会给人平添几分寒气。
朔风劲吹中,清江浦冬天的气温多在零下8度左右。经济条件好点的人,内穿卫身衣裤和毛线衣,再外套棉花铺的棉衣裤,脚穿布底老棉鞋,手戴一双手工缝制的只分拇指不分其他四指的棉手套,一根挂在脖子上的细布带或纱绳两头连着手套;经济条件差的人多是衬衣裤套着棉衣裤,衣身之间空隙大,寒风很容易乘虚而入,侵袭肌肤,没有老棉鞋就穿一双高木屐毛窝(芦苇花穗编织的保暖草鞋)……寒冷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脖子上多会围一条颜色各异、花式不一的围巾。一说话就会口吐白汽,在室外时间久了,人的额发、眉毛和眼睫毛都会凝结白霜。严寒让人忍不住要用嘴向两只冻僵的手哈气,温暖伸展不开的十指,冻麻的双脚还不时狠狠地跺地或跳起,以活络血流,消耗卡路里,以产生热量来御寒。
大街和马路上,人们紧衣缩颈前行,拉重载胶皮轮车的马骡鼻眼喷出的热气在寒冷中显得更白,行驶的汽车排气管口还淌下些许水滴。
一场大雪之后,在阳光的照耀下,家家户户的平房南屋面上的积雪便慢慢融化,融化的雪水顺瓦槽流到屋檐口,一滴一滴地滴下来,滴下的水滴让屋檐下挂起了一排排犹如钟乳石的冰溜,长达一二尺,大人们看着长长的冰溜总会高兴地说:冰溜长,稖头长。冰溜长标志着寒冷的程度,很多害虫会被冻死,同时给土壤积蓄了充足的水分,有利于来年春耕春种。
雨雪成水后的路面和学校操场大片洼处的积水会冻成简易的溜冰场。一些爱运动的年轻人和中小学生喜欢小跑两步后,两脚一前一后,凭借惯性在冰上向前直跐,滑上一段距离以愉悦身心。
严寒中的清江浦里运河两边的浅水容易结冰,冰面平展展、光溜溜、白亮亮。未结冰的河心宛如一条黄绿色的绸带由西向东蜿蜒而去,漾着轻轻的涟漪,航船划开河心水面,船舷两侧的八字形水波一排排地轻吻着两岸的河冰,卿卿我我,温温柔柔。清江浦有过奇冷的天气,那是1958年冬至后的一股强劲的寒流袭来,第二天一早,人们发现穿清江浦城而过的里运河的河面全被厚冰封住,见不到一滴流动的水,几处的摆渡船和头一天泊岸的火轮、客船和货船都被牢牢地冰封在河中不得动弹,有胆大的人竟直接从冰面上走到对岸。人民剧场后的汪塘(现石塔湖)、南园(楚秀园)汪塘、越河大塘(现已填平开发)等水面都被冻上厚冰,拾起一块瓦块或小冰块,张开臂膀,用力向汪塘的冰面上一甩,瓦块或小冰块便像离弦的箭矢滑溜溜地向前奔去。
滴水成冰的严冬,为难了里运河岸边的人家下河担水和淘米洗菜,他们必须用捶衣棍猛力将冰面砸开一个2尺多直径的窟窿。河槽里的窜风冻得人两颊双耳生疼生疼,牙齿上下打战,红萝卜似的双手麻麻木木,套着棉衣裤的身子活活抖抖。手一沾河水,就感到触电般钻心的疼痛。担的河水中也多漂着砸碎的冰块,淘米箩里的米稍不颠动就会冻成冰坨……
近40多年来,清江浦暖冬居多,很少遇到酷寒的天气。防寒保暖的内衣、羽绒、皮草等随需所用,取暖的管道暖气、空调、电暖等林林总总,很少看到有人被冻伤了。
杜甫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诗句是对封建社会富人与穷人在严冬中的生活写照。天寒地冻对于旧社会衣不蔽体、腹中缺食的穷人来说不啻鬼门关。这种状况早已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富足健康不畏严寒的国人已将冰雪运动视为热宠,清江浦亦不乏去东北拥抱冰雪的旅游达人。
今年清江浦的冬天比去年寒冷一些,冬至前已下了三场雪,我没戴耳捂的耳朵竟生出了冻疮。身边有人在被冻得擤鼻涕、拭眼泪之余,感叹:“今年冬天有刮子(厉害)”。
古淮河南岸的清江浦,春、夏、秋、冬季更迭分明。从自然法则及农事角度来讲,“该冷则应冷,当热就要热,五谷才能结。”唯有这样,阴阳互补,天地平衡,此消彼长,万物方生机盎然。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如雪。 ”我喜欢清江浦有冰雪的冬天!它蓄势待发。
2024.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