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川学者赵玉霞编译聊斋故事之四十二
鸦 头
蒲松龄/原著 赵玉霞/编译
有个秀才叫王文,山东聊城人,年纪不大,忠厚老实。有一年,他有事到湖北六河去,歇在旅店里,出门闲逛,遇见了同乡赵东楼。赵东楼是个大商人,常年在外,经常几年不回家。一见到王文,紧握双手,问东问西,十分高兴,邀请王文顺便到他的住处玩玩。盛情难却,王文就跟着去了。
到了他的住处,见有个美女坐在屋子里,王文很吃惊,马上要退出去。赵东楼一把拉住他,又隔着窗子喊:“妮子走开吧!”王文这才进了屋。赵东楼备了酒菜,嘘寒问暖地拉起家常来。王文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赵东楼说:“这是个小妓院,我因为长久客居在外,暂时住在这里。”两人说话之间,那妮子不断走进走出地照应,王文有些不好意思,实在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告辞。赵东楼硬抓住他的胳膊,拉他坐下。

一会儿,王文看见一个少女从门外经过,那少女也看见了王文,水汪汪的眼睛不住朝他打量,含情脉脉,仪态轻盈娴雅,就像个天上的仙人。王文为人一向正派,到这时也不禁有些魂摇魄动,被这少女吸引了,就问赵东楼:“刚才过去的那个姑娘是什么人?”赵东楼说:“她是这妓院鸨母的二女儿,小名叫鸦头,十四岁了,来妓院的客人多次用大价钱引诱老太婆,鸦头执意不肯接客,惹得老娘多次痛打她。鸦头苦苦哀告说自己年纪还小,这才免了,如今还在待聘中呢!”王文听了,低着头,呆坐不语,说话也答非所问。赵东楼跟他开玩笑说:“如果你有意思,我来给你当媒人。”王文惆怅地说:“这念头我不敢有。”可是直到日落西山,他也绝口不说要走。赵东楼又说起要给他做媒的话,王文说:“你的美意我很感激,但我口袋里钱太少,怎么办呢?”赵东楼知道鸦头生性高傲,一定不会同意,故意许愿说要拿出十两银子帮他。王文听后赶忙拜谢,又急急地赶回旅店,找出所有的钱都拿到妓院,也才只有五两银子,一定要请赵东楼去交给老太婆。老太婆果然嫌钱少,不答应。鸦头就对母亲说:“娘天天怪罪我不做摇钱树,今天就让我遂了您的心愿吧。我报答娘的日子还在后头,娘不要因为钱少点就放走了财神哪。”老太婆因为鸦头性子倔强,这一回却同意了,也就很喜欢,于是就答应了,便让丫环去请王文。赵东楼没想到这事成了,说过“帮忙”的话不好意思反悔,也贴了十两银子交给老太婆。
王文和鸦头非常欢爱。晚上,鸦头对王文说:“.我是下贱的烟花女子,不配跟你做夫妻,但既然蒙你爱恋,这份情义就是最珍贵的。你花了所有的钱换这一夜欢乐,明天又怎么办呢?”王文流下泪来,伤心地哽咽着说不出话。鸦头说:“你不要悲伤,我实在不愿做个风尘女子,只是没有遇到像你这样忠厚老实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让我们趁着夜间逃走吧。”王文大喜,马上起床,鸦头也起来了。这时,听谯楼上更鼓已敲三声,正是半夜三更。鸦头急忙换上男装,两个人悄悄走出妓院,敲开旅店的门。王文来时带着两头驴子,他假说有急事,命令仆人马上牵出来出发。鸦头拿出三张符,分别系在仆人的腿上和驴子的耳朵上,两人骑上驴,放开缰绳,急速奔驰。那驴跑得太快了!王文骑在驴上,睁不开双眼,只听耳后的风呼呼作响。那仆人腿上贴了符,也像长了飞毛腿,竟然能紧紧跟上。
天一明,就到了汉口,他们租了房子住下。王文问鸦头:“怎么有这样的奇异本领?”鸦头说:“我说出来你不要害怕,实话告诉你,我不是人,是狐狸精。我娘太贪心,因为不接客,我每天遭受虐待,心里积满了怨恨。如今幸而脱离了苦海,走出这百里之外,娘就不知道我到哪去了,我们从此可以安心过日子了。”
王文听她说是狐,一点儿也不惊慌害怕,只是发愁地说:“我面对美人,本来是很幸福的事,可是家里却四壁如洗,穷得什么也没有,实在令人忧愁。恐怕到头来免不了要被你抛弃。”鸦头说:“你何必有这种顾虑?如今把货物买来就可以储存着做生意,三口人,粗茶淡饭,也就够开销了。我看咱们可以把驴子卖了做本钱。”
王文听从鸦头的话,就卖了驴子,在门前开了个小店铺,他亲自动手和仆人一起干,在店里卖酒。鸦头针线活很好,就做披肩、绣荷包。夫妻二人一起劳作,每天赚的钱除去花销还有剩余,吃的、用的都很宽裕。这样过了一年多,渐渐能养得起丫环、老妈子了,王文从此解下围裙当老板了,只对伙计检查督促就行。
有一天,鸦头忽然面露忧伤,说:“今天夜里将有灾难出现,怎么办?”王文问她怎么回事,鸦头说:“娘已经知道我的消息,一定要来逼我回去。如果打发姐姐来,我不担心,就怕娘亲自来。”天快亮时,鸦头庆幸地说:“不碍事,姐姐来了。”过了一会儿,妮子推门走进来,鸦头笑着迎上去叫姐,妮子却开口就骂:“死丫头,不知羞耻,跟人家私奔。老娘叫我把你绑回去。”接着拿出绳子套在鸦头的脖子上。鸦头也恼了,说:“我跟一个男人从良,有什么罪过?”妮子更生气,撕撕打打,扯破了鸦头的衣襟。家里的丫头、老妈子都拥过来,妮子害怕,跑了出去。
鸦头说:“姐姐回去,娘必定会亲自来。大祸不远了,要赶快想办法。”一家人急忙收拾行李,打算再搬到别处去,还没等走,老太婆出其不意地闯了进来,怒容满面:“我早知道这丫头不听话,必须老娘我亲自来。”鸦头迎上前脆下,哭着哀求。老太婆话都不说,一把揪住她头发拖着就走了。
鸦头没了,王文不吃不喝,急得团团转,他抱着一线希望,急忙赶到六河,想拿钱把鸦头赎回来。到了那里,见门庭还是原来的样子,住的人却已经不同了。打听当地住户,都不知道老太婆家搬到了什么地方。王文很悲伤,沮丧地回到汉口,辞退了店铺里的伙计,带上钱财回了山东老家。
几年以后,王文偶尔去燕京,路过一座育婴堂,看见一个小男该,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很喜人。仆人看看那孩子,又看看王文,觉得他们长得太像了,感到奇怪,便反复盯着看。王文问:“你一再看这小孩,是什么意思?”仆人笑着回答他,王文也笑了。仔细端详那男孩子,模样落落大方。王文考虑自己就缺个儿子,因为那孩子这么像自己,心里喜欢,就把他从育婴堂里赎了出来。
王文问他姓名,孩子说叫王孜。王文说:“你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丢弃了,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姓名?”男孩说:“我的保姆说,捡我的时候,胸前有字,写着‘山东王文之子。’”王文听了十分吃惊,说:“我就是王文呀!怎么会有儿子呢?”转念一想,一定是跟自己同名同姓的,心里暗暗高兴,很喜欢这小男孩儿。等回到家乡,看见的人不用问,就认定他是王文的儿子。
王孜渐渐长大,长得高大健壮,性格勇猛,又有力气,很喜欢打猎,又好打架,王文也管不住他。王孜自称能看见鬼狐,大家都不信,正好乡里有个人被狐狸精迷住了,请王孜去看。到了那人家里,王孜就指出狐狸精隐藏的地方,叫几个人随他指的地方打去,马上就听见狐狸“吱吱”叫,并看见毛飞血溅,从那以后,那人家就安宁了。从此,大家都知道王孜是个不寻常的年轻人。
一天,王文逛集市,忽然遇见赵东楼,衣冠不整,面容枯瘦。王文吃惊地问他从哪来,赵东楼神色凄惨,要求到僻静处再谈,王文就带他回家,命家人摆酒款待。赵东楼说:“老太婆抓回鸦头,对她横加拷打,搬到北边以后,又想逼她改变志向,鸦头誓死不找第二个人,因此把她囚禁了起来。鸦头生下个男孩,被丢弃在小巷里,听说在育婴堂,想必如今已长大成人。这孩子就是你的骨肉啊!”王文听着不禁流泪,说:“老天照应,儿子已回到我的身边。”接着向赵东楼从头到尾说了经过。又问赵东楼:“你怎么落魄到这个地步?”赵东楼叹息说:“我如今才明白,跟妓女相好,不能过于认真了。还能说什么呢?”
原来,老太婆带着全家北迁,赵东楼因为迷恋妮子,借着做买卖跟着他们走,货物沉重难搬的,全都贱卖了。路上,搬运的脚力,老太婆全家的吃用,花费多得算不清,因而亏损很大。妮子要这要那更是狮子大开口。几年下来,万两银子就全折腾光了。老太婆看赵东楼没了钱,再也没有好脸色。妮子也渐渐地在富贵人家里过夜,常常几夜不回。赵东楼气愤得不行,但也拿她没办法。有一天,正好老太婆到别处去了,鸦头从窗户里喊赵东楼,对他说:“妓院里本来就没有什么真感情,姐姐所以跟你亲热,只是为钱罢了,你还依恋着不走,可是要自取大祸。”赵东楼害怕,如梦初醒。临走,他偷偷去看鸦头,鸦头交给他一封信,托他捎给王文,赵东楼才回到家乡。
赵东楼把这些情况向王文讲了,随即拿出鸦头的信,信上说:“知道孜儿已在你的膝下了。我的苦难东楼君自会从头向你一一详谈。我被囚禁在这暗室里,整天不见天日。身上是鞭伤,皮肤像被撕裂般的疼痛;肚里太饥饿,就像烈火煎心般的难熬,真是度日如年哪!你如果还没忘记汉口的雪夜,我们盖着单薄的被子,互相紧偎着暖和身子时的情景,就该和儿子商量着救我,让我脱离苦难。我娘和姐姐虽然残忍,终归是亲骨肉,只要嘱咐儿子别伤害她们,就是我的心愿了。”王文读完信,眼泪忍不住流下来。拿出银子绸缎感谢赵东楼,送他回家。
这时,王孜已十八岁了,王文向他讲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又把他母亲的信拿给他看,王孜愤怒得眼眶都要瞪裂开了。当天就奔赴都城,打听到他姥姥吴老太婆的住处,只见门前车马正盛。王孜直闯进去,妮子正和湖州客人饮酒,望见王孜,吃惊地站起来,脸色都变了。王孜快步上前,一刀结果了她。客人以为来了强盗,大为惊慌。再看妮子尸体,已经变成了狐狸。王孜拿着刀直奔里屋,见老太婆正督促丫环做羹汤。王孜奔近门口,老太婆忽然不见了,他四处张望,迅速抽出箭朝屋梁射去,一只狐狸被射透心窝掉了下来,王孜就割下它的脑袋。他找到囚禁母亲的地方,举起石头砸开门锁,母子相见,痛哭失声。母亲问他老婆婆在哪儿,王孜说:“已经杀了。”鸦头埋怨说:“孩儿怎么不听我的话!”便命王孜把狐狸带到荒郊埋葬了。王孜长到如今,方才见到自己的母亲,心里不知有多高兴,便小心侍奉着母亲回了家。
王文、鸦头夫妻团聚,悲喜交集。鸦头受了多少罪啊,总算苦尽甘来了,一家人和和睦睦,说不尽的幸福。自从鸦头回来,王文的家业更加兴旺。心里感激赵东楼的好处,就给他不少钱财报答他。赵东楼这才知道老太婆母女都是狐狸精。
与母亲团聚后,王孜也去掉了拗筋,变得温文尔雅,再也不打架了。
提示与感言:
天下竟有如此恶毒的母亲,逼着亲生女儿做妓女为自己挣钱。女儿要走正道,嫁个好人好好过日子,竟被她抓回去囚禁毒打,使女儿一家离散。这样的坏女人,真是畜生不如,该杀!
佩服鸦头啊,真坚强!鞭打、饥饿、囚禁,都不能使她屈服。她就是不干低贱的事,就是要堂堂正正做人。她成功了!
杨广旭
赵玉霞老师讲聊斋故事之四十二
《鸦头》(钦谱、通韵)
妓院王文遇鸦头,夜逃汉口为情由。夫妻恩爱光阴度,恶母毒心将女囚。
受鞭打,不低头,孩儿长大报冤仇。抗争换取团圆日,苦尽甘来赞俪俦。

作者简介:赵玉霞,女,1947年10月生,高级讲师,曾任淄川教师进修学校副校长、曾宪梓教师奖学金获得者,退休后曾被评为市、省关心下一代优秀“五老”志愿者等。现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省散文协会会员、市蒲松龄研究会理事、淄川区诗词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
曾编译出版《聊斋故事》集、出版赏析性散文集《聊斋女儿谱》,与徐植农老师合译点校出版《侯朝宗文选》等,并先后参与《二十六史精粹今译》及续编、清道光《济南府志》《淄川县志汇编》《文化淄博•淄川卷》等近20部著作的编著整理工作,且在各级各类报刊杂志发表诗文数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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