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民生题材小说《信与爱》

——欧阳如一

第三十四章：香消玉殒

2011年5月23日早上7：10分，夏家的三女儿，江山的好妻子，知名作家、记者、编辑夏菊，永远地停止了呼吸。“宝贝！”江山扑过去吻了她的额头，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吻一个“死人”，溘然逝去的夏菊凝神看着他们，似乎心有不甘。

天降大雨，闪电雷鸣，这是老天在为夏菊流泪，这是大地在为夏菊悲鸣。

之前，夏菊已经排尽了体内的遗物，全是夏家老五的给擦洗的，他曾给老爸、老妈擦屎擦尿，她真是好样的。夏家姐妹给夏菊换上了带白色花边的长袍，里边是她特别吩咐给买的粉红色内衣——自她患病她就喜欢上了粉红色，她这会儿闭上眼睛，安静地睡了，就像一个婴儿。她被蒙上了带十字架的白布，此刻的她已进入天国，是主的人了。夏家大姐摸摸夏菊的手说：“全身都是热乎的，软的。”江山母亲哭道：“我儿是等着我来才闭上了眼睛，却没和我说一句话。”江山说：“夏菊和我一句交待都没有，我以为我们还有许多时间！”

天放晴。他们把夏菊用病床车推下楼，推进了殡葬车，四平中医院的医护人员都在办公室里为夏菊叹息，任凭他们把她拉走，这样就可以躲开火化。老五说：“真得感谢四平中医院，他们给了我们最大的方便。”

夏家的所有亲人，包括刚刚赶到的亮亮的丈夫小魏、夏菊的前夫全部汇齐，加上其它亲友，有十几台车。他们全听夏家老七指挥。她让江山和亮亮、小魏坐在殡葬车里，陪着夏菊，亮亮一路上都拉着江山的手说：“爹地，我们永远是一家人！”江山已经哭得说不出来话。

车速很慢，因为要在12点前下葬，时间充足。他们经过四平市殡仪馆，这个地方好像总有阴魂不散，江山每次经过时它都是阴森森的，而且暴土扬尘。今天，刚才，江山获得了一个新身份——鳏夫，一个新丧妻子的人，这是他决不想承受的，真是莫大的耻辱！

车速很慢，他们来到公主岭的菊花山庄，它又有了进度，二层小楼米黄色新漆的外墙显得很刺眼。江山曾是那么爱它，彻夜为它画图，也想和夏菊在此度过余生；可他后来不再爱它了，它成了投资的无底洞；再后来他就恨它，它让江山和夏菊发生过多次争吵，江山把没挣到手的钱都计算进去了，夏菊仍认为他做得不够；当他决定彻底建成它的时候，夏菊又撒手离去，给他留下了一个经济上的深坑。

车速很慢，还是颠掉了蒙在夏菊脸上的白布，她的眼睛已经完全闭好了，脸上一派宁静，面色红润，年轻了至少五岁，是江山和她刚去北京前的样子，甚至比那时都年轻。老五说：“你们看我三姐，信主的人就是不一样！”这会儿，夏菊大概是想开了吧？她的亲人们是那样爱她，这是许多人都得不到的哀荣！

夏菊的一生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稍有过格却找到了真爱，略微小器却积蓄了不小的资产，有点小脾气却是欢乐和美的制造者。她含辛茹苦培养出了这么好的女儿；她把老公调教得直把她当作心尖子、眼珠子；皈依主后的她更是善待自己的每个亲人，并且在与病魔的斗争中表现了一个女杰的英雄气概，临到死也毫不畏惧……在天堂见到上帝的时候她能认罪的事情实在是不多。

车队驶进乡村小路，大地才出的青苗，许多玉米苗都被压倒了，夏菊的七妹夫是“屯不错”，乡亲们都得给他面子。他们下车，把担架上的夏菊抬到坟地，这是七妹夫另外选的地方，是块“抹牛地”，可以栽好多树，不用和“地主”打招呼，坟坑已经挖好，埋了再说，大不了花钱了事。夏菊被装进了中式棺椁，农村的司仪按中式的规矩确认夏菊的身份，当他念道：“夏菊，享年五十六岁……”江山大吃一惊——他意识里的夏菊只有三十多岁！尽管他明明知道她已五十六，还是吃了一惊，她永远是他的小三妹！从入棺到下葬，亮亮小两口一直跪在泥土里，她们不住声地呼唤着妈妈，夏菊真是没白疼她们。

老五带教会唱诗班的人来了，全都穿白色镶蓝边的袍子，每个人都那么健康喜乐，倒像是来参加婚礼的。见到他们这家人都收了眼泪，基督徒的葬礼不兴哭。主持追思会的是冯牧师，她那天打扮得又端庄又漂亮。她说：

尊敬的各位至亲好友：

今天，我们怀着非常沉痛的心情，在公主岭杜家举行追思礼拜，共同寄托对夏菊的哀思。

夏菊是个优秀的文化工作者，她给我们呈现了很好的文艺与文学作品；夏菊是个孝顺的女儿、贤惠的妻子、够格的母亲，她给她的亲人留下了无限的思念和幸福。

夏菊于2010年皈依基督，成为一名虔诚的基督徒，从此，她的脸上常常挂着笑容，心中充满平安，顽强地和病魔做斗争，走完了她平凡而不平淡的一生，喜喜乐乐地走进了天国。

夏菊是天父身边最美丽的天使。

安息吧，夏菊！

大家齐颂：“阿门！”

冯牧师又领唱了好几首夏菊生前最喜欢的圣歌，“主你是我最知心的朋友”、“你是我的主，你是我的王”……都是江山不知道的——原来夏菊崇信耶稣基督如此之深！当地农民都来围观，看这种与传统习俗完全不同的葬礼，基督教的葬礼真是健康而又阳光！江山本来已止住了哭泣，却在农工们铲土掩埋夏菊的那一刻发疯式地冲到了坟前，他想跳进坟坑里，被教友们拦住了，他们说：“夏菊已进天国，这是喜乐的事情！”江山眼看着一锹一锹黄土掩埋了夏菊，心如刀割，他不敢相像如此鲜活的她很快就会化作泥土。

回去的路上江山和亮亮、小魏仍坐一辆车，亮亮又安慰他说：“爹地，你的晚年有我们。”他才想起把夏菊逝世的消息用短信告诉了儿子飞鸿，飞鸿几次发短信来要看妈妈，并说立刻要去买机票，他让亮亮打过电话去才制止了他。江山也发信把噩耗告诉了北京的罗总，罗总回信说：“江山，节哀，我们一起为夏菊祈祷吧。转发我夫人的短信：我们一生的年日是七十岁，若是强壮可到八十岁，但其中所矜夸的，不过是劳苦愁烦，转眼成空，我们便如飞去了。求神教我们怎样数算自己的日子，好叫我们得着智慧的心，求神饱得你的慈爱，好叫我们一生一世欢呼喜悦。《圣经》诗篇第90章第10、12、14节。”罗总的夫人也笃信基督教。

这时江山听见有人惊呼：“彩虹！你们看，彩虹！”

他们走出车来向天上望，一条无比巨大的彩虹已经挂在了蓝天上，江山从未见到这么宽阔、这么高深、色彩这么饱满的彩虹，真是令人惊奇！

有教徒说：“这真是奇迹，定是主来接夏菊了！”

夏家老七安排亲友们在镇上饭店吃饭，江山这才发现来了那么多人，足足摆了六大桌。江山的母亲让他代表夏菊向大家道谢，他说不出话来；母亲又让他过去和亮亮她爸爸打个招呼，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仍然在想：“活蹦乱跳的夏菊怎么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