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消失的果园
文/李建州(甘肃)
风停住的时候,我冒着严寒捡拾了一筐柴禾,等我回到房间时候,炉火已经熄灭。就在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守着一个上午的成果,就这样熄灭了。我不知道这二十分钟能够有多久,足以让一个让房间变暖的火炉终究因燃料不足而熄灭。我也不清楚,这段暂时停歇了二十分钟的风,让我换回了什么,是得不偿失,还是利市三倍?

我是看着窗外的树梢出去的,一个上午,树梢一直大幅度摇摆着,没有停歇过,房间里早已准备的柴禾即将用尽。我瞅准了狂风刮过的一个豁口——那是房屋或者是一棵大树把风撕扯出来的豁口,然后迅捷地推开被风吹闭的大门,一路小跑出去。
柴禾不需要漫滩去捡拾,这是多年前父亲将果园的树木砍伐以后积攒起来的。这堆柴禾还是果树的时候,路过的人都称赞这是一片上等的果园,每年收获季节,外地赶来的果商首先选定的就是父亲的果园,其他人家也是随着我家才能决定卖与不卖,能否卖个好价钱。当他们如今变成一堆柴禾的时候,依旧得到路人的认可。那是一堆十几年也烧不完的柴禾,被父亲整齐地码好摞在门前的路边。
我不知道一个冬天从柴垛上抽走了多少根干瘪的柴禾,也不清楚有多少根柴禾在火红的炉膛里噼里啪啦燃烧,驱赶了多少寒冷,又带来了多少温暖。

迎着风的时候,我看到的是现实里的柴禾,↗清楚这些柴禾原来是长在哪棵树上,长成什么样子,我只是喜欢它们在炉膛里燃烧,然后围着火炉,伸出冰凉的手,直到感知温暖。
当年父亲挖掉这些果树的时候,确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他清楚这数亩大的果园,全部是用他的血汗和几十年的春秋换来的,没想到终究还是有一天自己亲自动手,把它无奈地一一砍掉。
这是一棵棵从幼年长到青年再到老年的树,父亲砍着果树的一生,难道不是也在亲手毁掉自己几十年的光阴吗?我不知道父亲怎样想,他阴沉的脸、迷惘的眼和天空一样深沉。而我却暗地里高兴,铆足了劲砍向一棵棵果树,我清楚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在果园里干着繁重的苦力活。我和父亲对果园的情感有着不同的感受,毕竟与我而言,那些都是没有情感的记忆,甚至还带着童年和青年时期的声声抱怨。那一个深冬寒假,我都是兴奋的,从来在挖掉果树这件事上没有偷懒过。
我清楚当这些柴禾还成为果树的时候,我每年的学费、生活费都是这些树上结出来的,不过我看到的是满园的苹果,而父亲看到的却是一年的收获。
常想当这些苹果会变成我所需要的东西或者能够满足我某方面的需求时,它们是否会因为帮衬我这个负心汉而变得丑陋无比,甚至空长树叶不结果,白白糟蹋一年的光景。这种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那年我带着一张刺眼的成绩单回家的时候,父亲恰好圪蹴在果园的硷堎上,望着满树空开的花,那年一场持久的倒春寒,捋走了所有的希望。
多少年后,我想起的依然是当年的情景。只不过,如今当我圪蹴在父亲的位置时,却找不到了那片果园。我只是傻傻地站在风里,捡拾着堆积如山的柴禾,一个二十分钟,又一个二十分钟。

当我重新生起炉火的时候,窗外的风又刮了起来,情景如此相似。那片曾经能把风扯开口子的果园,就这样在记忆里坚守着,在炉膛里跳跃着,然后慢慢地温暖着一颗冰冷的心和冻僵的躯干。
很多时候,我的生活就像在风被撕开的口子里,苟且偷生地活着,没有情感,没有觉悟,冰冷地像熄灭的炉火,在一个温暖的季节里,注定要被抛弃,最后化为一堆烟灰,在一场来势汹汹的狂风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杳无声息。

作者简介:李建州,甘肃合水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协会员,高级教师。发表作品四百余篇,散见于《未来导报》《读友报》《甘肃工人报》及地方期刊杂志,部分作品发表于中国作家网、都市头条、书香神州、陇东黄土地文学、塞北文学、兰苑文学、九州作家、西部风微刊、蒙东作家等网络平台,2017年8月参与合水县县委、政府组织的《合水旅游概览》一书编辑,并担任副主编,2018年8月承担合水县县委、政府组织的《合水八大文化》之《秦直道文化》部分编写任务。2017年出版散文集《生命的闪念》,现整理《湾情》(长篇小说)、《青春,一段懵懂的岁月》(长篇小说)、《鸳鸯绣取凭君看》(散文集)、《散是满天星》(诗歌集)等多部书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