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川李不川 画
一块铁
我在一块铁里
努力寻找它的胎记
脐带的另一头，约等于一座矿山
一块铁的背后
有一炉火，一堆煤
一块冷面的铁，也有血亲
铁应该还是块烧红的铁
有肩膀，有脊梁
个性地站着，顶天立地
铁比时间硬，比历史软
时间在铁上留下的是锈迹
历史在铁上留下的是字迹
斧子
用尽平生的力气
砍断了世上最硬的一棵树
砍断了一棵世上最硬的树
也砍断了自己的斧柄
就用这世上最硬的树，做一把斧柄
从此，世上就再也没了砍断斧柄的树
怀念一头驴
怀念一头驴，是鞭子的事情
抽过驴的鞭子，一直在喊痛
怀念一头驴，是刀子的事情
杀过驴的刀子，一直在滴血
驴和土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
最后，也没有一块地，让它成佛
挖坑
这些年，我挖了好多的坑
让许多树，在坑里伸胳膊蹬腿
这些年，我给别人从没挖过坑
我还一直在给， 给我挖坑的人修路
其实到最后，我还是需要一个坑
在坑里，和那些树们，耳鬓厮磨
火花石
一条从大山里蹿出的小溪
火花石被溪水打磨出玉化的身体
它住在水的房子里
却只照亮了水的孤独
满腔的火花，一生中就只等
命里注定的另一块，能和自己对碰
我知道，一旦两块火花石产生对碰
就会在火花的掩饰下，释放烫嘴的温度
弓
弹棉花的弓，从来
都射不出一支光阴的响箭
只是，把日子消磨成了一根瘦瘦的弦
弹棉花的弓，没有曲谱
只是在岁月的丝弦上
把沧桑收放出一种带节奏的音符
把人生这场戏，弹拨得张驰有度
落雪，铺棉，白发。这三重白
也许就是弹棉匠命运三部曲的收笔
蝉鸣
几声响亮的蝉鸣，脆得像打铁
初暑的炉火正旺
麦芒最尖锐的部分
亮出金属的质地，这样
它就有了与阳光对刺的锋芒
几声响亮的蝉鸣
惊动了午睡的文字
一部分来自伏尔泰的麦田
一部分来自凡高的向日葵
有一支笔，在沉默中苏醒
把蝉鸣听成收获的号角
叫响，火辣辣的光阴
把蝉鸣听成麦子成熟的节奏
骨骼就有了硬度的升华
灵魂就有了光泽的反射
大风吹过
大风从眼前吹过，风是具象的
你看那东倒西歪的树影
你看那荒沙弥漫的沙尘
千军涌动万马嘶鸣的声音就不用说了
有时，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有时，眼睛也会被风沙蒙蔽
大风从脑海里吹过，风是抽象的
一夜春风，江山一片青绿
一夜秋风，满地尽是落红
无情与有情，就在一念之间
有些事，也许是捕风捉影
有些事，绝不是空穴来风
再雅致的春天
大风吹过，也会天昏地暗
再严酷的冬天
大风吹过，也会梅花数度
风，未必能吹干净大地上的尘埃
风，未必能吹干净人世间的肮脏
俯视
一个乞丐匍匐在地
像街面上的一块伤疤
眼前铺着一张脏兮兮的白纸
白纸黑字，那些字也匍匐在地
能猜出，那些字，肯定都是
人世间歪歪扭扭的悲苦
我无法断定
乞讨者秃着的半条腿
有没有虚假的成分
就凭他用身体，在街上焐热的那一团寒气
我也得准备两元零钱
避免，再度从他面前走过时
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的尴尬
脸谱
每个人的脑海里
都装着一部脸谱
在这里我剔除那些与阳光
与花朵与温暖有关的肖像写真
那些脸上写满善良，真诚与悲悯
而有那么几张脸，令人生厌
比如，被聪明带入歧途的
比如，踩着父母张扬幸福的
比如，笑着为你挖坑的
其实，他们都有一把
自掘坟墓的刀
好在，我一直用悲悯之心
纠正那些狰狞的面孔
毕竟，一张涂了毒的面孔
当流毒殃及别人的时候
他自己，早已剧毒攻心
黄治文，汉族，1968年出生于榆中北山，甘肃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诗文散见于《飞天》《安徽文学》《山东文学》《星火》《星星》《散文诗》《绿风》等，作品入选各种文学选本，公开出版个人诗集、散文诗集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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