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天的十一个瞬间
——张家界大峰林交响音诗之十八
罗长江
蝴蝶兰
一滴雨是一朵蝴蝶兰
云朵一流泪,花就开了。
——鲁米《在春天走进果园》
设想一滴雨是一朵蝴蝶兰,湿淋淋开了。一滴雨于是泛滥了整个春天。
设想一滴雨是一朵蝴蝶兰,花朵上立着一只蝴蝶,蝴蝶兰与蝴蝶交相辉映,让你分不清哪是蝴蝶,哪是蝴蝶兰;让你说不好是先有蝴蝶兰,还是先有蝴蝶呢?

设想一滴雨是一朵蝴蝶兰,每一朵蝴蝶兰是惠特曼笔下的一片草叶,从埋在地下的婴儿粉红色的口腔、青年的胸脯、白发覆盖的母亲头颅上长出,长成绿色的象形文字,长成《草叶集》的书脊,卷首或插页上那只神奇的蝴蝶——随手一招即翩然而至的,由庄子喂养的那只神奇的蝴蝶,长成超越物我与超越时间的诗魂,长成时间永恒与生命永恒的象征。
设想一滴雨是一朵蝴蝶兰。每一朵蝴蝶兰绽开东方丝绸的柔软,西窗的烛,处女的瓣,吐动各种诱惑的蛇信子,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的音符,鲜血抹平的伤口,从东方智慧中伸展的自由之蕊,一缕淡淡的、清澈的、闪烁的、无可名状的客思与乡愁……
设想一支以雨点为主题的音乐自蝴蝶兰的天空冉冉升起。
设想一朵蝴蝶兰的心思,随着一滴雨,浪迹天涯。
小蝌蚪游动春天的尾巴
我痛惜那些古老的青春时光
——兰波《太阳与肉身》
响了一夜的惊蛰雷,分明感到一股生命元气在张扬。
响了一夜的蛙鼓,分明感到一股生命元气在张扬。
一夜之间,那些漂浮在溪流和浅沼地带的半透明的受精卵块呵,孵化出万头攒动的小蝌蚪,孵化出“蛙声十里出山泉”的水墨。
流水漂走满天星斗的夜晚。
早霞往天空的掌心铺出五彩的纹路。
山溪在峡谷间穿行。沿途皆是杂花生树繁缛富丽芳甸白沙玉体横陈,无论欢乐或者忧伤都会发出轻轻叹息的精灵,朝气蓬勃得几乎令人晕眩的气息,山高水长得绵延十万里笑声。
哦,小蝌蚪游动春天的尾巴……
因为爱,阳光盛开。
你会看到阳光踩着松软的云朵游走;你会听到草叶和露水摩擦出阳光
的音乐;你会嗅到由于野樱桃花而变白了的山坡,飘过来好闻的早晨的味道;你会留意到临水的草木,有了分娩的征兆;你会为长在螃蟹背上的青春痘抑或蝴蝶斑,心生好奇;你会对从前那些钻进山洞试婚而再也没有人看见出来的传说,心存不忍;你会对那些逆流而上飚滩扳子的鲤鱼,心怀敬意;你会发现阳光照不到的幽暗之处如同子宫,丛生着长有绒毛的幽暗的植物绽开长有绒毛的幽暗的花朵;你会想起诗人惠特曼的句子:“从西南方吹来的柔和的午前风,那只嗡嗡着忙来忙去的长着茸毛的野蜂,它抓住那生长得丰满的雌蜂,以淫荡而强有力的腿部弓身压在她上面,恣意地摆布她,使劲地牢牢支撑着自己,直到满足了为止。那神秘的色情的夜,那些奇异的半受欢迎的剧痛、幻觉和汗水……”
这弥漫着生殖气息的心旌摇荡的峡谷和溪流啊!
这弥漫着生殖气息的心旌摇荡的春天啊!
溪流里,阳光约会崖壁的影子,鱼儿约会水草的影子,浪花约会礁石的影子,鸟儿约会滩涂的影子……
水在溪里躺着。水在水里躺着。
岩峰和溪流的二重唱在岩峰和溪流的上空缭绕。
哦,小蝌蚪游动春天的尾巴……
虎耳草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沈从文《边城》
是沈从文先生的《边城》,让人牢牢记住了虎耳草。
记住了那个生长虎耳草的地方,繁复滋茂,空气中有泥土的气味,有流水的气味,有草木气味,有甲虫类气味,带有几分野性的丰饶与生气。
记住了那个小伙子傩送,唱了整整一个夜晚的情歌献给少女翠翠。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照及。身边草丛中虫声繁密如落雨,间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会有一只草莺“落落落落嘘!”,啭着它的喉咙……少女翠翠的梦中,灵魂为一种美妙歌声浮起来了,仿佛轻轻的各处飘着,上了白塔,下了菜园,到了船上,又窜过悬崖半腰——去摘肥美硕大的虎耳草去了!
虎耳草做为“爱情”的意象,飞进少女翠翠的梦里去了。
此刻,你望着对面崖壁上一株虎耳草出神。虎耳草自岩石裂缝处长出,郁郁葱葱的样子,肥肥实实的样子。便有人疑心那叶片可以割岩石,可以划伤长了翅膀的风,可以张开翅膀飞向湛蓝的天空。
你的心头也有一面崖壁啊,期待岩石的裂缝处长出虎耳草。
期待一支歌,轻轻的各处飘着,把灵魂轻轻浮起。
期待一个人,一个被你遗忘之后依然不时跑进梦里来的人。
期待一个梦,梦中的崖壁上,虎耳草生长得十分丰满——春天原本就是丰满的代名词啊!丰满的虎耳草开花了,开的是花中之花,是女人中的女人,如同持灯的美神,丰乳肥臀,耀得峡谷一片光明……
期待一种持续的耐性。期待一阙鳞片状叶片灌制的唱片,老歌新唱。期待一场风暴的折腾,期待一场折腾后的风和日丽。期待一份关爱。期待一声叹息。期待一片祥云。期待一块磁铁。期待一个传说跟虎耳草有关且一版再版,而不必在意——它是否变得已遥不可及……
期待一场月光,落下你牵手虎耳草的影子。
图40:不同年代的翠翠都期待一支歌,轻轻的各处飘着,把灵魂轻轻浮起(彭立平摄)
雨中的舞蹈
美神进入灵魂,
仿佛一个人在春天走进果园。
——鲁米《在春天走进果园》
春雨淅淅沥沥下着。
春天是一个极度烂漫的季节。踩着春天的节拍,怎么能没有舞蹈呢!
淅淅沥沥的雨丝扭动腰肢,舞起来了。习惯了以群舞出镜的雨丝们,一个个袅袅娜娜、长裙曳地、弱柳摇风,场面浩大得极易想起宫廷乐舞的奢华,大型节庆的铺张。
雨中的花草、灌木、乔木扭动腰肢,舞起来了。
可以把她们与他们视作为雨丝们伴舞,或者视作整个舞蹈表演的不同板块。因为风的缘故,乔木们的动作幅度或洒脱或收敛;灌木们呢,多是把注意力放到如何接应好、托举好雨丝,如同杂技演员用肩膀撑起一根长长的竹杆,竹杆上腾挪翻飞着另一位杂技演员;最具舞蹈天赋的自然是花草了,一个个与雨丝团队配合默契,极尽曼妙与妖娆,让人想起:山野间对歌的男女,吹吹打打穿过田垅的迎亲队伍,少女提着一篮子山菌、歌谣和阳光下的心事,从山路上归来……
哇塞,鸟儿、雀儿,成了这场舞蹈的魅力四射的明星。看哪!身着燕尾服的双人探戈,绅士极了淑女极了;空中一连串高难度的连环翻滚,漂亮极了精彩极了;扭胯、劈腿、转身、交替交叉点地、左右晃步、挤压、律动、重心转移、平衡、高低胯、转单手回环、肘回环、陀螺风车、倾斜手转……潇洒极了摩登极了!
游侠型的风按捺不住了,留鸟型的雾按捺不住了,一并加入舞蹈的行列。平时不苟言笑的岩峰们,一个个也来了兴致,抹一把流过脸颊的雨水,踩着节拍,跳起了欢乐的“摆手”。
会鸟语的盲女孩
像春天一样广被的音乐……
——鲁米《在春天走进果园》
多聪慧多可爱的盲女孩啊!
居然会许多种鸟语。用鸟语与各种鸟儿交流,对歌,说悄悄话……居然会把林中的鸟儿一一吸引过来,众星拱月般围在她身边,如同举办一场百鸟朝凤的“森林音乐会”!
那此呼彼应的鸟鸣啊,那水唱山和的鸟鸣啊。
那千啼百啭的鸟鸣啊,那千娇百媚的鸟鸣啊。
鸟鸣落到叶子上是滴溜溜的露珠;落到崖壁是细晶晶的花朵;落到水里是五彩明灭的贝石;落到天边是闪闪烁烁的星辰;落到谷壑是激活深潭的月光;落到耳廓是听觉的盛宴;落到心里是鲜活的思想……
盲女孩庆幸自己成了鸟儿的朋友,知音。
盲女孩庆幸自己成了鸟雀中的一员,不知疲倦地歌唱生命和春天!
穿着鲜艳衣裳的盲女孩,坐在森林里,坐在百鸟啁啾中间,那份与百鸟齐鸣的天籁之音,那份欣喜,那份宁静,那份一份小小的羞怯,刚好让一缕春风遇上了,春风心生纷纷的疼爱;刚好让一位音乐家遇上了,音乐家心生纷纷的疼爱……
音乐家离开森林的时候,决定写一首乐曲,献给会鸟语的盲女孩。
乐曲的标题就叫《百鸟朝凤》!一段日子后,盲女孩收到音乐家寄来的磁带。她来到森林里,把播放机的音量开到最大。她要在第一时间与百鸟们分享……
一曲终了,春风骀荡而沉醉。
盲女孩舒开双臂,对着森林,对着天空,大声说:
生活,我爱你!
黎明红了
破晓时分,堆堆荆棘之火。
——佩斯《远征》
黎明红了。
律动的土风是助产士,助黎明母性地分娩出一颗肥硕的太阳。且使劲揉搓着彭胀得生疼的紫红色奶头,将火焰般的血乳哺养整个天空,以及天空下的生灵万物。
红杜鹃就这样执著成渗血的期待。
火烧云就这样汹涌成血染的风采。
就连风也是火红火红的,将天宇下的一方红头巾,抖动成青春的旗帜,生命的云霞……
一条条山脊定格成赭红色波浪,汹涌至辽远。
一面面山崖倾吐成血红色瀑布,猎猎响如旗旌。
一派纯金的喧哗里,鹰群盘旋而下,叼起暗红色石英砂岩腾动的情火,拍翅远去……
牛角号,殷红地吹响远山之梦。
春天里最后一场雪
不曾有过花朵,就开放一场初雪吧。
——任洪渊《女娲的语言》
三月中旬,山上居然还能遭遇一场雪!
新雪,带给游客们一个意外的惊喜。
群峰身披白皑皑铠甲,站成仪仗;远近处的玉树琼枝们,轻轻摆动一束束冰雪之花,迎候奔雪而来的红男绿女。雪不厚,三两寸左右。双脚小心翼翼,生怕脚下啧啧的轻响,会踩痛雪下新近长出的草茎嫩叶;生怕扰乱这静如处子的银色世界,生怕扰乱一份宁馨与祥和。
沿途的阔叶树上驮满了晶莹与润泽。没有风,却也不时卜卜往下掉雪团。有人拉动树枝,让雪团儿纷纷跌落到伙伴们的头脸上和脖颈里头,凉浸浸的一阵激灵,一阵嬉闹。雪地上,一只鸟跳跳停停,朝游人眨动湿亮而美丽的眼睛。没有一丝儿惊恐。没有一丝儿防范。一个青年女子向它走近,它也天真无邪地朝青年女子走近。当她向它伸手时,它便跳到她手上来了……这美丽可人的小精灵呀!
这当儿,动人的另一幕摄入眼帘:像玉雕一般拥坐岩石上的,是一对情侣。朝霞般燃烧的脸颊,荡漾着一种纯净、圣洁的光辉。春气在积雪覆盖的地层下躁动,他们浑然不觉。时光在积雪消融的溪涧里流淌,他们浑然不觉。恍惚间,时光的长镜头拉出一幅叠影:年轻的情侣渐渐幻化成一对白发如雪的老人,相依相携由远而近牵手走来,走来,直到占据整个画面……
积雪为群峰戴上一顶顶绒帽,加冕。是春天里最后一场雪了。
没来由跳出一位新锐诗人的句子:山顶上堆着时间的雪。那些往山上攀登的人,将在顶峰变成蓝色透明的雕像;那些从山上返回的人,将在阳光下融化。
春天的山径上新铺了落叶
这绿油油,从另一世界
步履踉跄的走来
——鲁米《在春天走进果园》
走在春天的山径上,突然发现:新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
登山鞋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有一种可以略去不计的滑行感,有一种走在地毯上的轻微失重感,有一种浮力,一股弹性。人们习惯把落叶与秋天联系在一起。而眼下是春天呀!春天……怎么也铺出厚厚的落叶来了?
说话间,三两片叶子从缀满了新绿的樟树枝头簌簌飘落。
噢,新陈代谢,自然规律。樟树是常绿乔木,秋天是不落叶的;秋去春来,新绿抽展之日,便是旧叶剥落,告别枝头之时。所不同的,落叶乔木选择在秋天落叶,常绿乔木落叶的时间选择在春天。
秋风萧杀中告别枝头,难免有悲凉之感。
春意阑珊时告别枝头,迹近功成身退的味道。
其实,即便是落叶乔木,它们在叶子即将飘落的日子,就分别用鳞片或者胚叶将冬芽、胚叶悉心裹藏好了,春天一来就会成为新叶。于是我曾写道,分离的时刻同时是创造新生命的时刻。于是有人写道,森林里不奏哀乐,回荡在森林的永远是摇篮曲。
永远是蕨叶不苍老浮云不苍老;永远是春风吹又生山青花欲燃;永远是鸟窝里孵出的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永远是悬崖边跌落的月亮把瀑布歌唱;永远是雷殛木结痂成了那只受伤的手掌;永远是那些美丽的碎片拣起来堆作一处燃作篝火;永远是蜗牛背负着槲寄生的憧憬和苔藓蔓延的时间缓缓爬行;永远是一件一件曾经忽略了的事物,一个华丽转身,或者削铁成泥或者点石成金,或者吐气如兰或者俯仰成虹;永远是一束束阳光曲里拐弯地照进密密的森林,如同承载不起太重的湿润空气,而将受伤的绷带吊往绿树的臂膀;永远是爱;永远是含泪的欢欣;永远是绿色的旋律;永远是生命轮回,心存感恩;永远是落叶归根,落叶以森林的名义打印一张张名片,递给一个又一个春天和一个又一个新生的生命……
雄麂,翻山涉水赴一场约会
“我恋爱了。”他说。
——鲁米《在春天走进果园》
春天,是约会的季节。
雄麂在东边山头,雌麂在西边山头,东边干柴,西边烈火,殷殷寻呼时,霎地,有了触电的感觉。
两个山头之间直线距离不过五百米。但是,从东边山头跑到西边山头,要下一面陡坡、上一面陡坡,还要游过峡谷间一条湍急的河流。
雄麂窜下陡坡的速度,比刀子还快,把风给削尖了,把风给削凹了,把风给削得体无完肤了。雄麂横渡激流的劲头,比鲟鱼还足,咬住隐隐的闷雷,咬住搅动的波澜,一扬手就折断了长虹做的钓竿——长虹抛下诱饵,竟想让时间上钩。雄麂窜上陡坡的背影,像昂扬的冲锋号,像温度计的水银柱,像马拉松长跑最后阶段的冲刺,像举着炸药包高喊“冲啊”的壮士……
“阿哥阿妹情意真,哪怕山高水又深。”
有什么能够挡住神圣的爱情呢!
蜘蛛网咏叹调
远处的森林传来猎人的号声。
——兰波《奥匪利娅》
一个美丽、润湿的早晨。
一个由一颗颗露珠放大的,水意森森的早晨。
无意中撞见一个大得惊人的的蜘蛛网,蜘蛛模样的一轮太阳盘踞其中……
蜘蛛织网,独门绝技,鬼斧神工!
肚囊吐出来织网的细丝。后腿牵拉拖拽出几何形图案。
……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搭架……拉辐……拉线圈……画圆……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从不规则中做出规则。从大象无形中做出有形。从眼花缭乱中做出“版权所有”。每一次的作品都是孤本。每一张蛛网如花的瓣,悄然绽开处女膜一般的隐秘……有人把杀手蜘蛛听风辨器,比作瞎了眼睛的奇侠。每一张蛛网都是陷阱,专等天上掉下来“馅饼”——
莽撞的蝗虫落网,霸王卸甲,武士的身手从此不再。勤劳的蜜蜂落网,让劳碌奔波断送了生命,哪去找这么勤快的工人啊。“小鲜肉”蜻蜓落网,永别了魂断蓝桥,游园惊梦。“虞美人”蝴蝶落网,更哪堪红颜命薄,香消玉殒……太可怕了。充满造型艺术之美的蜘蛛网,无一不是地雷阵!渣滓洞!殓尸场!虫子们谁若一不小心踩到了,谁就是自投罗网的牺牲品;谁若一不留神失足,谁就是万劫不复的骷髅命。
杀气四伏蜘蛛网,涂炭生灵蜘蛛网,不啻是恐怖主义大本营……
鸽子花缀满天空
小路四处游荡,
像一头吃草的动物。
——兰波《妮娜的妙答》

蝉声满谷,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蝉声噪鸣下的暮流,愈见岑寂了。
浸淫着满溪谷的凉意,你轻轻靠在我的肩头。你说你喜欢看月亮从东山冉冉升起,我们就坐在老磨湾一侧的溪畔,静静等候。等候中,你引我一起看深蓝的天空,看深蓝天空的渺渺银河,看渺渺银河哪一颗是牵牛星哪一颗是织女星。
倏忽间,跳出来川端康成的句子:银河好象哗啦一声,向你我的心坎上倾泼下来……于是,在屏息敛气迎候月出的时刻,一份美好得让人心疼的意绪自植物的根部袅袅上升,开放成鸽子花或者鸳鸯兰,一盅一盅斟满月华,的的冬冬,将一溪幽暗给碰亮了。
一袭长裙的你,黑瀑布般的一头柔发沁出草莓与野蕨气息的芬芳,一缕接一缕灌进我的鼻孔。不由得想起泥土的馥郁与潮润,天空的高旷与辽远。
视野所及,空中依稀漫开一片凄迷的光雾,想必是月晕了。
凭感觉,身后由密密丛丛的树木簇拥的砂岩岩峰上端,已是初沐月亮的清辉。我们一动不动,并没有回过头去看的意思。我们等待的,是即将从视野前方的岩峰背面探出脸来,并跌落我们等待之中的那轮。更为我们看重的,是诗意地等待月亮升起的这份心情!
许是光雾反衬的缘故,溪谷四周愈发幽暗了。
黑色的群峰。黑色的原始次生林。叶脉的光泽,在幽暗中一遍一遍将某种图案或禅意展示。想象你的手指划过风景,毕毕剥剥绽开一朵一朵的野花,轻轻喘息如纤秀的虫语。
终于,月亮从两座孤峰之间升起来了。霎时间,满谷生辉。
你的眉睫如同一只生动无比的黑蝴蝶,无声地浅吟低唱。
哎,你可知道我对你的这份深爱,宛若硕大的鸽子花缀满了天空?
作者简介:罗长江,一级作家,湖南作家书画院副院长,湖南省作家协会生态文学分会顾问。出版著作30种,有作品入选中学语文课本,获湖南省政府文学艺术奖、毛泽东文学奖、湖南省五个一工程奖、中国长诗奖等。代表作《大地五部曲》被誉为“关于大地的伟大交响曲”(谢冕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