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的月光
铁裕
真正的月光，还是要数乡村的。在静谧、祥和的夜晚，那月光无论是泻在房顶、还是路上；无论是泻在树林、还是草丛；无论是泻在山间，还是沟壑，都是那么纯洁、清幽、淡然。月光静静的汪着，如深潭、似溪流、像碧波。那种诗意，那种韵味，是很醉人的。
乡下人很少知道古时的李白、王维会吟月，也不知道那优美的诗句。因此，他们一见到朗朗明月，大多是感叹一声:好明呀！
当然，乡下人也有他们的口头文学，也同样将月亮吟咏得活生生，美艳艳的。我只因听了些民间吟咏月亮的民谣、小调，也喜欢月亮了。我还听母亲说，月亮上有个姑娘叫嫦娥，漂亮极了，她能唱歌，会跳舞。还有另外一个人叫吴刚，因得罪了玉帝，被罚砍桂树，总是砍不断。那时，我天真的想:要是我能上月亮去玩，站在月亮上跟小伙伴们说话，那才神气呢。
我记得一到八月十五，村里人就要过中秋节。这天晚上，许多人家将月饼瓜果摆满了桌子，也有的人家做了一桌好饭菜。人们边吃瓜果、月饼，边饶有兴致的赏月。老人们还对着月亮指点着，说些沧桑岁月，团圆离别的话题。只可惜，那时候我还没有读书。
不知道苏轼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不知道李白的“少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不知道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不知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要是知道啊，我肯定会大声的朗诵。反正我只觉得有种情绪在波动，有种气流撩人心魂。
一个八月十五的夜晚，我和村里的民办教师李三睡觉。李三看着从月从窗外泻进的月光，就朗诵起古诗来:
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
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然后，就说些讨亲嫁女的话题。我问:“李三哥，你媳妇叫啥”？有没有我妈说的嫦娥漂亮？李三听了，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嘴巴张得特别大，发出幸福而自满的笑声。他说:“没有嫦娥漂亮，但也让人眼馋的”。“啥叫眼馋”？我不解的揪着他的手问。李三说“:傻小子，等你长大就知道了”。说完就呼呼睡着了，我想他可能在梦里讨媳妇去了。
过了些天，李三真的讨媳妇了。还叫我去帮他“压床”呢。
第二天，新媳妇来了，在送亲的人群簇拥下，边走边羞涩的微笑着，我从没见过那样漂亮的女人。也许，那是一种古典的美，怎么形容呢？
反正是白里透红的脸蛋，一双明亮的杏眼；
最是那两道弯弯的眉毛，不粗也不细恰到好处；
特别是那个鼻子很精致，不大不小不偏不倚正好嵌在脸的正中；
再配上那一张樱桃小嘴，简直好看极了身材苗条而说话的声音似百灵动听。
老人们啧啧赞叹说:活了这大把年纪，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仙女似的姑娘。小伙们一边打闹着，一边说:“李三，你小子真是有艳福，娶了这样水灵灵、嫩生生的媳妇，怕舍不得让她下田干活哩”。有的说:“今晚你和媳妇睡觉，可要轻点呀”！新媳妇一听，害臊得满脸通红，用双手捂住脸。那些泥娃娃们一边笑，一边喊“:新媳妇，骑马打得螺，新姑爷，骑马追的勒(狼)”。直到人们闹完、笑够，新媳妇才得以入洞房。
李三的媳妇很勤劳，来到李家几天后就下地劳动了。
不是烧火与做饭，就是绣花纳鞋；
不是下地去挖塘，就是丢种施肥；
不是除草或拉车，就挑水或锄草；
不是泼秧和种菜，就是割草劈柴。
就是男人的活，她也干得出色。乐得李三的爹娘活不拢嘴。人们都羡慕李三:好福气啊，娶了这样一个漂亮能干的媳妇。
又到八月十五，这天晚上的月亮特别明，也特别美。但仿佛有一丝忧伤，静静的悬挂在夜空。人们正吃着团圆饭，忽然，听到生产队长站在村口用喇叭喊“:各位社员听着，打麦场上有些麦子需要在今晚打完，明天拉到县城里交公粮。不来的要扣公分扣粮”。人们听了后，纷纷来到打麦场。
节还没过完，就被生产队长喊来。大家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赶来了。
有的忙着抱麦杆，有的甩开了梿枷；
有的筛起了麦糠，有的忙着收麦粒；
有的在堆码草垛，有的在看着月亮；
有的哼起了小调，有的则忙着做事。
而李三的媳妇，则用箩筛抬着麦粒扬灰。她高高的举着箩筛，那麦粒就像瀑布一样飞湍而下，发出哗哗的音韵。她的动作是那样优美，富有节奏。胸前那高高拱起的部位，有规律的耸动作。她就像画轴里的美女那样，美丽、端庄、迷人，极具性感。月华挥洒在她身上，使得她更楚楚动人。
打麦场上一派热闹、忙碌的景象。李三的媳妇虽然有些累了，但她仍坚守着扬灰。忽然，她的裤子悠悠的滑落下来，委顿在脚上。月光下，她的两腿熠熠生辉，洁白得就像美玉似的。那时，农村的女人是很少穿短裤的。因此，她的身体最隐秘的部位一下子暴露无遗。正好生产队长走过来，他看呆了。
旁边的小伙子们，发出哇的尖叫声；
那些大婶大妈们，也被她搞蒙搞晕；
而那些大姑娘们，将脸紧紧的蒙住；
有的人在小声说，这真是羞死人了。
李三的媳妇足足呆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她猛地弯下腰，双手拉住裤子。那裤子忧伤、哀怨的恢复到了原位。
活干完了，月光依旧幽幽的照。
李三回到家，发现媳妇不在，他以为到邻居家去玩了。就挨家询问，均说不见。李三急了，他站在村口大声呼喊:“翠花，翠花，翠花”。黑濛濛的夜里，没有媳妇的回应，只有他的声音在孤独的回荡。
李三真的急了，村里、村外寻找，仍不见踪影。李三急得一会儿哭泣，一会儿发呆:她到底去哪了？会不会寻短见？李三连连顿足，捶打着胸口。
第二天刚麻麻亮，李三请了许多人帮着寻找。
人们在森森的丛林中寻找，在空旷的野地里呼喊；
在山湾的每一个角落搜寻，在沟壑的每一阴暗处寻找；
哪怕是一丛野草或是灌木，也要扒开看看是否有翠花的踪影；
哪怕一块岩石背一簇藤蔓，都要仔细瞧瞧哪怕是沟埂河中都去找过。
最后，连沟埂下、河流里、吊井，都找了个遍，还是没找到。
李三无力的坐在地上，两眼发呆。忽然，有人惊叫起来:“快来人，快来人”！人们跑过去一看，只见池塘边很漂着一具死尸。那凌乱的长发在水波中悠悠荡，脸上似有一种遗憾、无奈。
她就是翠花！李三一见，顾不得脱掉衣服就扑入池塘中，将死尸抱起。李三将死尸抱在怀中，边哭泣边抚摸着死尸的脸。那死尸两眼紧闭，嘴唇微张，面色苍白，但还是那样娇好、美丽。李三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翠花，翠花，你怎么能这样啊？你肚里还有三个月的娃呀”！人们边哭边劝李三:“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赶快处理她的后事吧”。
两天后，翠花埋在村落后面的坟山上。
从此，我总感到那姣好、美丽的月光，也有阴森、可怖的一面。有时，那忧郁、哀怨的气息，仿佛弥漫了整个夜空。
一到八月十五，我就有一种矛盾的心理。因为在这凄美、忧伤的月光下，有一个美丽、可怜的女人，溺水死了。
作者简介
铁裕，云南人，笔名:一荒玄。
系《散文阅读》专栏作家，《作家前线》、《世界作家》、《霖阅诗刊》、《仙泉文艺》等多家平台的特邀作家。
96年开始散文创作，先后在《柳江文学》、《华商时报》、《合肥日报》、《中央文献出版社》、《清远日报》、《工人日报》、《边疆文学》、《昭通作家》、《昭通文学》、《昭通日报》、《中国青年报》、《鹤壁文艺》、《文苑》、《乌蒙山》、《作家驿站》、《世界作家园林》、《网易》、《名家访谈》、《一点资讯》、《凤凰新闻》、《首都文学》、《作家》、《江西作家文坛》、《中国作家联盟》、《中国人民诗刊》、《湖南写作》等刊物、报纸，以及各文学平台发过四千多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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