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曾当过“羊倌”
文|袁职田
在我十五六岁那几年已经上了初中。作为农村孩子,我梦想着上完初中、上高中、考大学。设想着当一名教师或者是科学家什么的,改变自己的人生命运,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文革”内乱,彻底打破了我的人生美梦。全国的大中学校一律停课闹革命,批判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不少老师被批斗,校长几乎都成了所谓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就连小学都停了课,我们农村的孩子纷纷回家参加生产劳动,为家里挣工分。
而我那时身单力薄,个矮体重只有60斤,干不了农村重体力活儿,此时,1946年就到解放区教书,参加了革命的父亲,因曾经在乾县师范学校上学时,与同学们集体加入“三青团”组织,被打成了历史“反革命分子”,遭到停职停薪,又被批斗、游街示众,关进了牛棚。我由干部子弟一下子变成了“黑五类”子弟,使我的人生命运雪上加霜,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书念不成了,回农村又干不了重活儿,父母为我着急上火,不知如何是好,总不能让我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在父亲遭到无情打击迫害的情况下,还得为我操心费神找一份事干。于是他在供销社买了几包香烟,让我去求生产队队长魏春兴大叔,是否能让我给队里干放羊的活儿。
我拿着几盒香烟战战兢兢来到队长家,向春兴大叔说明来意,并给他把几盒香烟放在炕头,心情紧张的等待着他的决定。我知道父亲的遭遇,肯定要影响着我是否能干放羊这活儿,毕竟那时讲究一切问题都必须“以阶级斗争为纲”来看待,一个“黑五类”家庭的孩子要为生产队放羊,能不能让人放心?魏大叔听了我的诉求,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请求。不知我当时心里有多高兴,也明白他是为我冒风险。等我回家把这一消息告诉父母,他们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就这样,我当上了生产队的羊倌。当时队里只有22只羊,个个骨瘦如柴,毫无生气。我是和一位年长的老汉负责这些羊的放牧和吃喝拉撒事宜的。那时生产队缺少化肥,粮食产量低,没有饲料喂养,玉米秆、高粱秆都分给村民用于烧火做饭,麦草专门用来喂牛,至于这些羊只能赶到几里路外的山沟里去吃野草充饥。到了冬天中午把羊赶出去,天黑前赶回来,如果碰上下雪天,羊找不到野草就得挨饿了。
而春秋季节早上和下午放羊,中午我们抽时间还得收拾羊圈,清理粪便。尽管放羊赶羊和打扫羊圈这些活很脏很累但我干了一段时间就爱上了这个活儿。尤其是在那个特殊年代,一个历史“反革命分子”的儿子,能当上生产队的羊倌,也应是命运对我的眷顾,生产队队长也是冒着个人政治风险为我安排这项工作的。我就从内心告诫自己,只能放好羊、管好羊,当一个合格的羊倌,不能给生产队长丢人。
于是我就尽量寻找水草茂盛的山沟去放羊,哪怕跑的路远一点,也要让羊吃饱吃好。在羊吃草时我还抽空每天割一大捆草,顺便带回来让羊在羊圈里吃,吃不完的晒成干草冬天吃。为此,生产队为了奖励我热爱集体的行为,每天还给我加计一工分,我成了与妇女一样的七分劳动力。就这样我不管严寒酷暑,不辞辛苦的为生产队放羊,羊群的面貌改变了,再不是个个骨瘦如柴,变得浑身光亮圆滑,毛色顺溜。羊群的数量也不断增加,羊粪积攒多了,成了生产队庄稼的好肥料。社员们高兴,队长满意,大家都说我这个羊倌当得好!
那时放羊老鹰和狼是羊的天敌,小羊常被老鹰抓走,羊有时也被狼咬死。1967年初冬的一天,天上飘起雪花,山沟里弥漫着薄雾,羊群从一个豁口向上爬。有一只小羊爬不上去,我正在用手把它往上推,突然听到身后有响声,转身一看,一只狼在雾气中眼睛露出了绿光,凶狠的盯着我,我当时吓得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无意识的松开了小羊,身子打了个趔趄。也许狼看见我放手了小羊,不再与我为敌,迅速把那只羊叼走了。等我缓过神来,狼已跑远。我吓得浑身直冒汗,一场生死考验结束了,但我也自责没有保护住小羊。还想起不久前,与我同岁的村上两个看护高粱苗的孩子,也是在荒无人烟的野地里被狼咬死了。而我这次真是从狼口里逃了一命,越想越后怕。
另外一次与狼相遇,是大队书记家生了小孩缺奶,他家买了只奶羊,让我顺便帮他家放牧。但这只奶山羊与这群绵羊性格不同,喜欢独自孤行,根本不合群,一不留神它就跑不见了,整得我到处找。这真是个麻烦事儿,出力不讨好还没有报酬,这只羊花了我不少工夫。就这样小心翼翼,最终还是出事了。一天这只奶羊又跑不见了,等我在山沟里找到它时,已被两只狼咬破了肚皮,生吞活剥地吃着,我手里又没拿家伙,不敢轻易上前,尤其在狼正贪食之时,轻易上前必死无疑,何况还是两只恶狼。还好附近有干活的人,我大声喊来几个大人才将狼赶走,但那只奶山羊已经毙命。
还有一次与狼近距离对峙。是在1968年初春的一天,我扛着一把镢头准备放羊时在山沟挖一些柴禾,猛然间听到羊群发出奇怪的叫声,抬头一看羊群聚集在一起,小羊羔在母亲肚皮底下瑟瑟发抖,羊群外围的老羊用蹄子不停刨土,昂头发出凄惨的呼叫,根本不是平时的那种叫声,我感到奇怪,就对羊群发出咩、咩、咩的呼唤声。示意他们到我跟前来吃草。但今天羊群一点儿也不听从我的召唤,却一下子朝山坡顶端跑去,等我跑到跟前一看,有只体格硕大的狼瞪着凶狠的眼睛盯着我,也许它在想是先攻击我,还是去追击羊群?
由于这次我手持一把镢头,心里就不那么胆怯了,起码可以与狼对峙一会儿。我紧握撅头把,大声吆喝着并学狗叫声,想吓唬狼离开。但狼也许是不愿意放弃那群即将到口的羊,或者说对我这个孩子也来了兴趣,起码也够它美餐一顿了。不管我是学人叫还是学狗叫,它就是纹丝不动,好像拿定主意今天非得用我做顿美餐。见此状况,我挥舞起撅头在狼眼前左右摇晃,这下他看我主动发起攻势,拿的这武器,它根本无法对付,左右躲避了几下,灰溜溜的撤退了,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心想,自己没有狼重的体格,还不够狼一顿吃呢!好在狼没有返回来,我才落了个胆大不怕狼的好名声,其实,那时说不怕狼那是假的。
由于两年的羊倌经历和农村生活实践,我对这群羊有了感情,我放养的这群羊,由最初的22只发展到48只,还不算期间卖掉和屠宰了的,羊群规模扩大,体格健壮。我还学会了剪羊毛,帮助羊配种,为羊接生,喂养新生羊羔,并给羊防病治病等技术。村民对我大家赞赏,村干部对我十分满意,大家又推选我当了生产队的会计兼出纳员,我由“羊倌”升上了“村官”,还出席了县上当时召开的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
回头总结两年多的羊倌人生经历,让我深切的体会到,少年的人生历练,是在用幼小心灵体验世事沧桑的岁月艰辛。尤其在那样的家庭背景和社会环境下,我得凭借着自己的真诚奉献,去踩踏出一条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从而改变人生的命运。我更相信,只要踏实工作,真心付出,以赤诚的热情对待事业,时代是不会亏待任何人的。
作者简介:袁职田,生于1952年7月,陕西旬邑县人,中共党员,大学学历,省历史学会会员,,中学高级教师,多次被评为优秀教师。曾担任旬邑中学政教处主任,退休后被骋为陕西电子科技学院理工学院副院长、兼任党支部书记,现任咸阳市延安精神研究会办公室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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